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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3 欄桿拍遍

  京都不僅有七環,而且還坐擁幾千萬人口。

  在這種前提下不期而遇的概率,不見得比宇宙里有奧特曼的概率大多少。

  所以當宋朝歌走到旁邊時,剛剛“亂扔垃圾”的江辰一點都不意外。

  空白的便利簽已不知所蹤。

  而宋少自然不可能知道一張小小紙條的意義,他看著孤獨寂寥孑然一身靠在護欄上的江辰,笑意盎然,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開心。

  亂扔垃圾的小插曲被略過,小錯無礙大德嘛。

  世修降表,不一樣能萬古流芳?

  “江兄有心事?”

  他也學著江辰,轉身,面朝永定河,手肘搭在了護欄上。

  二人只相隔半個身位的距離。

  “睡不著,所以約宋少聊聊,沒打擾宋少吧?”

  “不會。我也沒早睡的習慣。”

  人生之中,總得有一兩位知己。

  就像蘇東坡與亦未寢的張懷民。

  “宋少一個人?”

  江辰偏頭看了對方一眼,同時有觀察到對方另一側。

  確實是孤身赴會。

  “江兄不也一個人?”

  “宋少千金之軀,還是注意點好。”

  “江兄也不比我輕吧?”

  宋朝歌風趣道。

  對此,江辰鎮定從容,很快回應了一句:“可是我能打啊。”

  宋朝歌啞然。

  的確。

  某人是有戰績可查的,最開始千里走單騎,在云浮和小王爺“五五開”,后來在高麗,又與血觀音患難與共,演繹了一出電梯戰神,威震首爾。

  后來更是注重搏擊與體能的鍛煉。

  要是論單挑。

  宋朝歌鐵定不是對手,絕對得被單方面暴虐。

  還真別說,聽完某人無厘頭的一句話,宋朝歌笑容微滯,眼中沒來由閃過一絲忌憚,而后迅速消失。

  “那江兄會游泳嗎?我高中的時候,拿過運動會的游泳冠軍。”

  游泳?

  還真是棋逢對手。

  兩人說話都有點不著邊際。

  不過話說回來。

  高中的運動會,有游泳這個項目嗎?

  反正作為省重點的沙城中學都是沒有的。

  “宋少說笑了,從這里跳下去,會不會游泳應該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撥打救援隊和救護車。”

  誰說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的?

  永定大橋上,這不就有兩枚了嗎?

  宋朝歌大笑,笑聲經過風的助力,愈發開懷。

  “江兄言之有理,看來我們得注意點,小心掉下去了。”

  何為知己?

  不一定是朋友,反而往往更可能是你的對手、你的敵人。

  兩個按照正常命運軌跡這輩子根本不可能相遇的男人之間的關系可謂是一波三折,相當有戲劇性,本來已經有了緩和的跡象,可陡然間又發生了變故。

  可二人都不是凡夫俗子,不會把喜怒哀樂寫在臉上,江辰胳膊枕著欄桿,神色自然。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宋少和我頗為相似。”

  “噢?”

  “宋少沒有這種感覺嗎?”

  宋朝歌不知道有沒有聽懂言外之意,弧度紳士,“我哪里比得上江兄。江兄多魅力四射。”

  看來是聽懂了。

  也是。

  以他的心計和頭腦,怎么可能聽不懂呢。

  不過是暗指他是“舔狗”嘛。

  什么時候,專情,也是受恥笑的理由了?

  等等。

  世界什么時候如此荒謬了?

  這不是曾經江老板內心OS嗎?

  公子王孫成了舔狗,而真正的舔狗反倒成了海王?

  物理學不存在了?

  “這么說來,宋少是羨慕我了?”

  被反唇相譏的江辰不懊不惱,人家海納百川,他也不會失了風度。

  宋朝歌始料未及,怔了下后,笑容更甚。

  “不羨慕。”

  “江兄覺得你現在的處境,值得人羨慕嗎?”

  被直捅心窩的江辰沉默了下,而后緩緩呼出口氣,面對流淌不息的永定河,嘴角微微上翹。

  “宋少和我剛達成合作,這么快落井下石,是不是有點不太地道。”

  合作?

  應該指的是烹濠江那只不可一世的九頭鳥了。

  溫水煮青蛙嘛。

  之所以沒有收網,是因為江辰聽從了天地銀行行長諸葛羲的建議。

  有些食材之所以沒有入鍋,是因為還沒到味道最鮮美的時機而已,所有的工序已經在按部就班的準備。

  從這個角度看,江辰的形容沒有問題。

  “肥美”的九頭鳥,的確是二人化干戈為玉帛的契機,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懂世界上只有永恒的利益。

  面對江辰合乎情理的指責,宋朝歌表現得不以為然,笑容不變,立于大橋之上,再配上自帶三分邪魅的臉龐,著實有風姿綽約的感覺。

  “一碼歸一碼。”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摘除那副黑框眼鏡的男人道,江辰坦率,他也直白,“我是為了錦瑟,而不是為了針對誰。江兄知道,我和錦瑟自小相識,她遇到困難,我不可能坐視不管。”

  已經滴水不漏,找不到反駁的破綻,可他接下來又進行補充舉證。

  “比如那位方律師之于江兄,她遇到麻煩時,江兄不也一樣不假思索。”

  往事回首。

  房俊為什么會“浪子回頭”,歸根結柢,追溯最本質的原因,其實是方晴造就的。

  江辰神色平靜,同時,無話可說,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自己為了青梅沖冠一怒,就不允許別人挺身而出?

  哪有這種霸王條款。

  “宋少做的事,她知道嗎。”

  江辰問。

  完全可以借此機會添油加醋挑撥離間的宋朝歌沉默片刻。

  “不需要她開口。”

  竟然選擇了否認,陳述了事實。

  或許在剛才片刻的沉默中,他的內心也有過猶豫。

  江辰神色自若,并沒有因為對方的插足不是曹公主的授意而產生任何的表情變化。

  他相信蘭佩之的判斷。

  也相信她的品性。

  她不會選擇借他人之手,如果真的到那一步,她只會當面恩斷義絕。

  “那宋少不擔心,弄巧成拙嗎?你和她從小相識,應該很清楚她的性格。或許站在你的角度是為了友誼,但她可能不會領這份情誼。”

  “她怎么想,是她的事,與我無關。江兄難道不了解我,我做事,從來不會去計較他人的看法。”

  不得不承認。

  這番話,實在泰酷了。

  同時,也是確切的事實。

  他的種種事跡,不論偏激、極端、亦或者在外人眼中可以形容為歹毒,可他何曾在乎過?

  江辰笑了笑,又一次無言相對。

  他說對方與他相像,真不是譏誚,甚至可能曾經的他都比不上。

  他曾經對艾倩“好”,起碼還是艾倩需要的,而不是強加給對方,艾倩劈腿后他還會跑去與對方聊天、舒緩對方情緒,那也是艾倩約的他。

  可是這位。

  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會去顧慮其他人。

  “我是為了錦瑟,所以江兄,別介意。”

  江辰點頭,“宋少說的非常有道理,友誼萬歲。”

  既然提起方晴,無疑更能同情了。

  “友誼萬歲。”

  宋朝歌配合著復念了一聲。

  京都和三四線小城完全不一樣。

  時間越晚,小城就會越寂靜,可是京都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二人身后的大橋上,通行車輛依然川流不息。

  “不知道江兄有沒有去過杭城的靈隱寺,靈隱寺里有很多值得深省的對聯,里面有一副叫做人生哪能全如意,萬事只求半稱心。”

  宋朝歌不緊不慢:“所以人,不能太貪心。”

  “宋少難道不貪心嗎。”

  江辰接話,“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宋朝歌笑,“江兄覺得不可為,但是我不要這么覺得。當初新華夏剛剛誕生的時候,也沒有人奢望過今天的盛世會來得如此之快。”

  高度不一樣,說話的氣度果然也不一樣。

  從偏遠小城走出來的某人沒有陪同對方指點江山,毫無征兆的突然發言道:“宋少分得清友情和愛情嗎。”

  宋朝歌語氣驟然停頓,“我不太聽得懂江兄的話。”

  求仁得仁。

  江辰坦率的繼續解釋:“宋少真的喜歡錦瑟嗎?”

  聞言,宋朝歌不免偏頭看了對方一眼。

  “江兄有點……冒昧了啊。”

  江辰神情自若,漫看河水。

  宋朝歌收回目光,“錦瑟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女孩子,她是完美的伴侶,不論從任何層面。”

  “所以宋少只是欣賞?”

  宋朝歌笑,“一起長大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歡。”

  更直白了。

  只不過。

  一起長大的人,就一定喜歡嗎?

  江辰忽而安靜下來,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走神的狀態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人無完人,或許宋少看到的,都是錦瑟完美的一面,如果有一天宋少發現,她不像想象中那樣,也會像其他女人一樣鬧情緒,不講理,宋少還能保持初心嗎。”

  “為什么不會。”

  宋朝歌道:“江兄,你要知道,我和錦瑟認識的時間,比你要長,長得多,我對錦瑟的了解,或許比你想的要深。”

  江辰點了點頭。

  “這么說來,宋少喜歡錦瑟也很久了。”

  宋朝歌嘴角含笑,同樣點頭,繼續道:“應該比江兄要久。”

  “所以這就是宋少一直單身的原因?”

  “當然。”

  宋朝歌立即道:“這是忠誠。”

  忠誠。

  又不知道在指桑罵誰了。

  桃花緣旺盛的某人神色不變,心平氣和的繼續問道:“宋少相信忠誠嗎。”

  宋朝歌忽然抿住嘴。

  “看來宋少并不相信。所謂的忠誠,不過是背叛的籌碼不夠。如果有一天,宋少遇到了一個比錦瑟更優秀的人,還能保證自己的想法不會改變嗎。”

  “江兄,我們好像不適合討論這個問題。”

  宋朝歌的回敬也異常犀利。

  就差直接懟臉。

  明指某人不配討論“忠誠”這個話題。

  江辰當然聽得懂,的確,現實擺在面前,不論別人怎么嘲諷,他好像都沒有辯駁的資格。

  但是江老板就是江老板,主打的就是一個臉皮厚,就算聽懂了對方的言外之意,依然道:“宋少既然不愿意聊,那就算了。”

  反客為主了。

  怎么聽起來,好像人家還是理虧的一方了?

  于是乎宋朝歌不出意外的笑了,即使“不適合聊”,那也得繼續聊了,總不能平白無故的任由被戴屎盆子,得還給應得的人。

  “江兄是因為不相信忠誠,所以對忠誠嗤之以鼻?”

  “恰恰相反。”

  江辰平靜道:“就像愛情,很多人不相信愛情的存在,但也因此深知愛情的可貴。”

  “所以江兄的意思,是你很忠誠?”

  宋朝歌失笑,剎那間表情管理能力都失去了。

  江辰依然保持著令人發指的淡然,“我不知道該無如何給自己評價,但剛才的問題,我可以替宋少回答,無論后面遇到了多么優秀的人,我都不會背棄一開始的選擇。”

  宋朝歌愣住,而后驟然放肆大笑,用力拍著護欄,笑聲盤旋永定大橋,經久不息。

  這應該他有生以來,對“忠誠”二字聽過的最新奇的解釋了。

  但是。

  未嘗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聽起來荒謬。

  可是對方確實做到了。

  一個“平平無奇”的大學學妹,居然到現在都沒有始亂終棄。

  換作其他男人,誰能辦到?

  說句粗鄙的話。

  玩也玩膩了啊。

  聽著耳邊放肆的笑聲,江辰坦然自若,榮辱不驚。

  好笑嗎。

  應該的確有點好笑。

  可是就像對方,又何必去在乎他人的想法。

  “……每個人的理念不一樣,但是碰到江兄這樣的妙人,是我宋朝歌這輩子的幸事。”

  宋朝歌抓著護欄,飽滿的弧度尚未消散,這一次應該真的發自肺腑。

  “宋少和我還是不一樣的,對吧。”

  江辰輕聲道。

  宋朝歌只是笑,并不答。

  又如何需要回答。

  世界上沒有一模一樣的落葉。

  兩個獨立的個體,怎么可能沒有差別。

  已經出國的胡蝶就是近在咫尺的例子。

  一旦失去了價值,說舍棄就舍棄了。

  “呵。”

  江辰莫名其妙也笑了下,而后同樣拍了下欄桿,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隨后握住,和對方一樣,并肩眺望夜幕下的永定河。

  可能在碰頭之前,宋朝歌、甚至連某人自己都沒預見,這次的永定橋夜會,會對命運的齒輪做何種的改動。

  幾公里外,徜徉的河水中,一張便利簽終于塵埃落定,飄搖著跌入水面,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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