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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2 如果有來生

  沙城機場。

  低調回歸家鄉的某人落地后不久就看見了空曠大廳中的青梅。

  人家戴著墨鏡,雙手插兜,端莊、嫻靜、知性、并且安然。

  似乎一直在這里。

  始終在這里。

  輕裝出行的江辰兩手空空,也不意外,含笑走近,“呦,這么巧?來接誰呢?”

  墨鏡實在是太黑了,實在看不清眼神,可那張由腹黑逐漸演變溫婉的臉龐,總能傳遞出令人心安的力量。

  “挺準時。”

  這是在說飛機落地時間?

  天賜航空可是沙城機場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承擔了沙城機場近乎60的輸客量,極力推動沙城的對外交流,以在公共交通方面降本增效的方式,助力沙城的發展,主打的就是口碑,怎么可能不準時。

  當然。

  方晴夸的肯定不是天賜航空。

  “就算再忙,我也不可能缺席軍子的婚禮啊。”

  沒錯。

  鐵軍要結婚了。

  屬于發小里最早步入婚姻墳墓、不對是婚姻殿堂的那位。

  一對青梅竹馬往外走。

  江辰刻意沒有通知任何人。

  晴格格就算再聰明,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只能是出了“內鬼”。

  用內鬼這個詞形容一點沒有問題。

  當年看他橫豎不順眼的童丹終究還是敗給了現實,倒在了某人的金錢大棒下。

  天賜航班和沙城的合作,甚至為這座三線都算不上的小城開通了直通東京的國際航線,都是由童丹在負責。

  不止許思怡洛璃兒這些新人,像童丹這樣的老人,同樣因為江辰改變了命運。

  其實又哪里只包括人。

  這座在時代進程中掉隊的城市不也是一樣。

  有的人讀書是為了擺脫貧困的家鄉,有的人是為了幫助家鄉擺脫貧困。

  “你不是想要低調嗎,她就沒來。”

  童大美女現在在沙城,鐵定是一號人物,起碼比之前當空姐要重量級的多,她要是露面,別的不提,起碼機場方面肯定會被驚動。

  “她是怕我罵她吧。”

  江辰笑,“我現在罵她,她恐怕不會還口了。”

  方晴走在身側,仿佛沒看見他“小人得志”的嘴臉,“怎么一個人回來的?”

  “不然幾個人?”

  江辰疑惑。

  “姝蕊呢?”

  “哎,忘了。”

  江辰懊惱,仿佛才想起來,“不過她也挺忙的,而且軍子和她還沒見過,算了,以后再找機會吧。”

  鐵軍確實還沒見過李姝蕊。

  只是這叫什么借口?

  帶女朋友參加老友的婚禮,天經地義,雙方有沒有見過有什么關系?

  不是正好認個臉?

  疏忽。

  實在是疏忽。

  方晴也沒勸。

  哪怕有了天賜航空的助力后,從東海飛沙城只需要兩個小時。

  走出機場。

  當初某人送的那臺總裁停在路邊。

  二人上車。

  “傅自力出來了嗎。”

  “刑期還有兩個月。”

  “那豈不是趕不上鐵軍的婚禮了?”

  “按道理,趕不上。”

  方晴發動瑪莎拉蒂。

  不愧是律法精英,說話藝術成份極高。

  “想想辦法吧。這么多年的交情,要是錯過了鐵軍的婚禮,鐵軍不會說什么,可他心里肯定會遺憾的。”

  江辰笑道。

  雖然當初傅自力因為利益斗爭被送進去他沒有干預,甚至都沒去看一看,可發小終究是發小。

  關了這么久,傅自力也受到了懲罰。

  “嗯。”

  方晴似乎等的就是這句話。

  在京都東海這樣的地方某人都可以呼風喚雨,更別提沙城這種城市了。

  甚至用不著他,方晴、哪怕童丹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把傅自力撈出來,只不過某人不發話,沒誰會擅作主張。

  “呼——”

  車窗放下。

  江辰手伸了出去,感受著家鄉的氣息。

  途徑一家花店門口,方晴把車停了下來。

  江辰笑了笑,暗自嘆息。

  知他者,晴格格啊。

  這是一種無可替代的默契。

  “稍等。”

  江辰推門下車,走向這家七里香鮮花店,店老板是一位年輕女士,正彎腰修剪著花卉,短發下的側臉,讓即將走進店門的江辰腳步微頓。

  “買花嗎?”

  店老板感知到他的存在,放下了手里的剪刀,直起身,扭過頭來。

  看清楚那張秀氣的臉,江辰微微一笑,“嗯,一束百合。”

  “好的。”

  年輕的花店老板立即進入工作狀態,找來iPad,“這里有款式圖,您看看喜歡哪款。”

  “簡單點的就行,你幫我選吧,麻煩快一點,我趕時間。”

  “好的。”

  花店老板忙活起來,細心幫江辰挑選了兩株開得最好的百合,動作很麻利,扎花的樣子很認真,雖然比較年輕,但從事這行的時間想必不短。

  “您可以坐一會,很快的,十幾分鐘。”

  “謝謝。剛坐了兩個小時的飛機,站會。”

  江老板從來都是一個平易近人的人。

  花店女老板當然不會清楚這位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顧客是何方神圣,邊扎花邊閑聊:“您剛從外地回來啊。”

開門做生意,對待客人自然得熱情  “嗯。回來吃酒。”

  吃酒。

  沙城的方言。

  意思就是參加婚禮升學過壽之類的活動。

  “您是在外地工作嗎?”

  “嗯。為了生活,只能背井離鄉。”

  花店老板被逗笑,偏頭看了他眼,“肯定在開玩笑,你一看就是很優秀的人。”

  江老板不愧是人際交往的高手,剎那間便拉近了和年輕花店老板的距離。

  “你怎么知道我很優秀?”

  “感覺。”

  花店老板一邊扎花一邊道:“我看人還是挺準的。”

  “你不會是打算宰我吧?”

  江辰懷疑對方的吹捧不安好心。

  女店主忍俊不禁,“怎么可能。我們店是明碼標價的。”

  說著,她停了下來。

  “這束花88塊,您要是覺得貴,現在還可以不要。”

  “能便宜點不?”

  “不能~,本來就是小本生意。”

  女店主笑起來談不上多么驚艷,但是很有親和力,從她的談吐與禮貌就可以看出,這里的生意一定不差。

  說笑中,一束花扎好。

  “給80吧,零頭抹了。”

  說是不接受砍價,但還是挺大氣的。

  可江老板多大的人物,哪會占人家小店主便宜,掏錢包,剛好有現金,拿了一百大洋,瀟灑的拍在柜臺上。

  “不用找了。”

  他接過花束。

  女老板愣了愣,估摸是在小城市開店還沒見過這么“豪橫”的顧客,不禁叫住轉身要走的江辰。

  “喂——”

  江辰回頭,看她。

  她嘴唇翕動,又不知道說什么,過了會,拿起一張賀卡,“您需要……”

  江辰微微一笑,“不用了。祝你生意興隆。”

  短發年輕女店主欲言又止,最后還是目露疑惑,試探性道:“您以前在我這里買過花嗎?”

  “你和我大學時的一個同學,長得有點相像。”

  “花扎的很漂亮。”

  說完,江辰轉身,走出花店。

  年輕女店主目送他離開視野,而后,轉頭,視線落在那一張百元大鈔上,情不自禁笑了笑。

  這也是開花店的樂趣之一。

  能碰到很多有趣的人呢。

  “出發。”

  江辰捧著花,拉門上車。

  方晴偏頭,“只買了一束?”

  “你也要?”

  “我空手去?”

  “你比我去的次數還勤,這次就算了,他們不會計較的。”

  江辰若無其事的系上安全帶,“他們真計較,你就甩給我。反正這也是你的專長。”

  小時候確實沒少告某人狀的方晴啟動車子,墨鏡還掛在挺直的鼻梁上。

  “你會夢到江叔他們嗎。”

  “以前的時候會。現在很少了。我查過,說是他們不想我太過記掛,想我過好自己的生活。”

  江辰臉上掛著弧度,“你還別說,都說人心險惡,可是當時我在網上搜這些東西,全部都是暖心的話。”

  方晴似乎想到了一個傷痛欲絕的少年在網上尋求慰藉的畫面,嘴角也輕輕上揚。

  “我還以為你真的是鐵人。”

  “鐵人談不上,勉為其難算是一個硬漢吧。”

  方晴忍俊不禁笑出聲。

  “笑什么,換你試試,肯定每晚都得哭鼻子。”

  “說什么呢!”

  江辰意識到自己失語,這不是在詛咒人家嗎,他趕忙道歉,“不好意思。你可千萬不要和方叔他們亂講。”

  這是形成心理陰影了。

  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吶。

  “你可以亂講,我就不能亂講?”

  “漲薪10。”

  某人有錢話不多,時過境遷,不像小時候只能討好求饒,江辰果斷發動鈔能力。

  “你是在侮辱我。”

  方晴置若罔聞。

  “成交。”

  寶山陵園。

  江辰把花放下。

  沙城從十年前就開始禁鞭禁炮了。

  江辰讓方晴在山下等著,可方晴還是跟了上來,看著某人跪在了父母墓前,而后平靜的磕了三個響頭。

  作為律師,雖然見證過很多人世間的悲歡離別,但看到這一幕,她還是有些感傷。

  當然。

  她戴著墨鏡。

  沒有流露在臉上。

  “你說我爸媽看你這張臉,是不是看膩了?會不會想著我什么時候能帶一張新面孔過來。”

  好吧。

  某人起身后的第一句話,就充分證明他是個硬漢的事實。

  真不怪方晴小時候腹黑。

  對付他這種人,不腹黑能行嗎?

  現在都如此嘴欠,可想而知那時候多么欠揍了。

  即使方晴心理素質強大,此時也難免感到胸悶,在江叔他們面前,一般情況,她肯定是不會計較的,但某人的話實在是太過分了。

  “你想帶誰?”

  她問。

  江辰默不作聲。

  “你想帶誰是你的自由。可也得看江叔他們喜不喜歡。你是不是還想他們去夢里找你?”

  這話意思。

  是只會喜歡你了?

  不過也是。

  江辰深知爸媽對方晴的偏愛,以至于在小學的時候還經常把娃娃親掛在嘴邊,直到上了初中,他和方晴開始懂事了,才逐漸的沒再提及。

  兩家的父母都算開明的,知道尊重兒女的意愿,沒專橫的執行父母之命那一套,可已經念叨了那么多年,街坊鄰居玩伴都知道,是后來不提了,就能當作沒存在過的嗎?

  兩個孩子的心靈早已經被深深影響到了啊。

  “我挺希望他們能來夢里找我。”

  不愧是從小斗到大的冤家,江辰從容應對,絲毫不落下風。

  發泄了下情緒,方晴重新恢復了冷靜,沒有在墓前繼續過招。

  “他們不來夢里找你,除了想讓你好好生活,也是讓他們自己能夠安息。”

  “也是。”

  江辰注視著墓碑上的老舊照片,“反正下輩子還會再見的。”

  “下輩子?”

  雖然知道不合適,但作為一名法律從業者,方晴還是忍不住輕聲開口。

  “真有下輩子嗎?”

  法律人,毋庸置疑一般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你覺得沒有嗎。”

  方晴沉默。

  江辰淡笑,目視石碑。

  “有一種生物叫作蜉蝣,它的一生只能活24小時。它和螞蚱交了朋友,天黑了,螞蚱要回家了,對它說,明天再見。蜉蝣詫異,還有明天嗎?后來螞蚱遇到了青蛙,青蛙說我要去冬眠了,我們來年再見。螞蚱感到不可思議,難道還有明年嗎?”

  “所以。你沒有去過,怎么知道沒有來生。”

  這一次應該不是相讓,而是無法辯駁,方晴安靜了會,而后浮起輕淡的弧度。

  “那來生會和今生一模一樣嗎。”

  “這個問題……等到了來生我再回答你。”

  等到了來生?

  方晴轉頭。

  “你是說,我們來生還會遇見?”

  “玩過游戲沒?就和打游戲差不多,不提一模一樣,但開局基本上應該是不會變的,只不過會因為今后的選擇,而走向不同的分叉路,衍生出多樣的未來……也就是說,我們還會是鄰居。”

  說著,江辰嘆息一聲,“這么想起來,真是讓人不太愉快呢。”

  方晴收回目光。

  “不愉快嗎?我倒是覺得很期待呢。又可以好好折磨你了。”

  江辰苦著臉,對著父母的碑,“爸、媽,你們聽到沒?來生定娃娃親可以,不過一定要記得換一位啊。”

  方晴弧度輕柔,戴著墨鏡,看不清眼神,披落的長發隨風浮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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