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倆孩子,干嘛呢。”
外賣已經拎了進來,并且擺上了餐桌,可人卻遲遲不見現身,就連上去叫人的也一去不返。
黎婉容起身,“你們坐會,我上去看看。”
“嗯。”
見嫂子走到樓梯,裴寧朝丈夫使了個眼色,而后兩口子一道走進餐廳。
“你不是不吃嗎。”
裴林漢擺著碗筷,點的東西很多,有面、有粥、有包子、有油香……
可惜。
不是在驢拉的火車里。
老哥就是這幅臭德行。
太喜歡裝模作樣了。
“哥,你和我說實話。”
和自己親哥,完全沒有打馬虎眼,裴寧單刀直入,“樓上那位不只是朵朵的老板吧?”
裴林漢置若罔聞,招呼妹夫,“賓王,先坐著。”
“哥~”
裴寧湊到跟前,推著他的胳膊,“和我你還保守秘密啊。你放一萬個心,我絕對守口如瓶,誰都不會去講,連璃兒那丫頭我都不會告訴。”
裴林漢斜睨她,“何必問我呢,待會人家下來,你直接問不更省事?”
裴寧推了他一下,“難怪嫂子總罵你,你是自找的,活該!”
“你看你,和你嫂子一樣,說兩句就激動。”裴林漢搖了搖頭。
裴寧忍不住跺腳,“我真的同情嫂子,要是賓王像你這樣,我早就不和他過了。”
“我還同情賓王呢。”
裴寧又跺了下腳。
“好了,你這么著急干什么。”洛賓王只能站出來緩和氣氛,
“朵朵是我侄女,我難道不該關心?我看著她出生長大,小時候我還給她換過尿布呢!”
文人氣質的洛賓王略顯尷尬,“說這些干什么。”
裴寧重新調轉槍頭,“不止我,哥,咱們家,所有的親戚,都盯這事呢。”
“哪里只有親戚,全國人民都盯著呢。”裴林漢淡然道。
裴寧又被逗笑。
洛賓王也是莞爾。
“哥,你還知道啊。千千萬萬的人都在關心期待,朵朵會找一個怎樣的男朋友呢。”
“那你恐怕得失望了,人家和我們一樣,也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
“哈哈,哥,說漏嘴了吧?”
裴寧得意。
裴林漢意識到上套,“你說你腦容量就這么點,怎么就全用在我身上。”
裴寧置若罔聞,“哥,他們倆什么時候在一起的啊?怎么一點風聲都沒有?你和嫂子的嘴可真嚴實啊,是想趁這次機會,給咱們一個驚喜嗎?”
雖然表面上云淡風輕,甚至是不以為然,可實際裴林漢心里還是傲慢的。
揚眉吐氣了。
他思想比較傳統,覺得閨女成就再高,名氣再大,改變不了一直單著的事實,容易落人口舌,遭人非議,可驚喜總是突如其來。
“八字還沒一撇呢。年輕人的事,讓他們年輕人去處理,咱們吶,就不要過多干涉鳥。”
他故作灑脫的道。
“切~”
作為妹妹,哪里看不懂哥哥的口是心非,已經得到想要答案的裴寧望向樓上,內心百感交集。
她確實是姑姑,可又哪里能把對方單純的當侄女看待。
這個消息如果泄露出去,得引起多大的哄動啊,全網不都得癱瘓?
“咦,人呢?”
來到客房的黎婉容發現空無一人,重新出來,沿著二樓尋找,“朵朵……”
等她一步步找到露臺的時候,一對白日宣……,不能這么說,只能算是上演了一把冬日浪漫的男女已然分開,并且涇渭分明的相隔兩步,這個距離,就算5.2的眼睛瞧見,也一定不會產生任何誤會。
“你們在這干什么?”
黎婉容踏入露臺,只是納悶。
“有點味道,所以我把睡衣洗了下。”
江老板臉上看不出半點端倪,指的無疑是深更半夜被塞進來的臭氣蛋,黎婉容肯定是聽懂了,可是能怎么辦?
手心手背都是肉,況且親閨女永遠是親閨女。
“放著不就好了。”
她瞟向掛在晾衣線上的睡衣,提都不再提臭氣彈的事兒。
“實不相瞞阿姨,我有點潔癖。”
黎婉容微怔,而后笑道:“愛衛生,這是好習慣啊,不像你裴叔,唉,那個邋遢……”
“你刷牙了嗎。”
裴云兮開口,臉色并不嬌艷,相反還有些清麗,被潛規則的痕跡已經被清除,專業的就是專業的,哪怕也就幾分鐘前親身出鏡上演了一場激情戲,可硬是讓遲到一步的觀眾瞧不出半點破綻。
“你這問的什么話?”
黎婉容沒反應過來,目光從女兒重新回到江辰臉上,“小江,你還沒洗漱嗎?”
不對啊。
某人身后是升起的旭日,臉龐像是開了濾鏡,之前的憔悴不見了,干凈而明朗,令人心曠神怡,哪里像是還沒捯飭的模樣。
“刷了。”
狠狠與國民女神交換菌群的江老板絲毫不尷尬。
“媽給他拿牙刷了嗎?”
裴云兮看向母親。
“啊?”
黎婉容愣了愣,而后反應過來,“小江,你房里沒牙刷?”
“噢,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忘了。”
黎婉容尷尬,旋即道:“我這就給你去拿。”
“不用了阿姨,我真刷過了。”
江辰說道,貌似在與黎婉容交流,實際目光卻看著裴云兮。
他可沒那么不講衛生。
而且刷沒刷,她感受不到嗎。
“你拿什么刷的?”
裴云兮仿佛真的感受不到。
黎婉容瞅瞅江辰,又瞅瞅閨女,有點看不明白,怎么和刷牙較上勁了?
江辰沉默。
在觀眾的注視下,男女主角四目相視。
是啊。
臭氣彈不會自己長腿溜進房間,牙刷也沒有翅膀。
黎婉容既然沒有幫忙送牙刷,那么究竟刷牙了沒有?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也是為了維持自身的形象,凝視著那雙好像可以立即從戲里走出來的眼睛。江辰同志只能解釋:
“我不是在你房間里拿的嗎。”
語言是一門高深的藝術,江老板這句話就是鮮明的佐證,完全可以放進現在的高考卷里當閱讀理解。
問——
這十一個字蘊含了幾層含義?請分別闡述。
既然是閱讀理解,肯定得結合上下文,聯系當時情景。
此時有幾個人物。
所以這句話有兩個聽眾。
綜上所述,解題思路無疑就清晰了,不論幾層含義,分別從兩位聽眾的視角進行解讀一定不會有錯。
首先從黎婉容開始。
第一,從這句話里她能知道,某人的確是刷了牙,是講衛生的好小伙。
第二。
他進女兒房間,是經過了女兒的首肯和同意。
那么再換到裴云兮的角度。
某人和她打了招呼了嗎?
顯然沒有。
她毫不知情。
再者。
她房里有牙刷嗎?
不對!
好像有一把!
即使功底再深,洞悉對方言外之意的裴云兮還是發生了些許的神態變化,于是乎她不再咄咄逼人,立刻打住這個話題:
“下去吧。”
黎婉容顧不上多想,“嗯,都等著呢。”
就在三人打算離開露臺的時候,和煦的陽光里突然傳來賣力的呼喊。
“哥們—哥們—哥們——!”
江辰回頭。
院門外。
只見昨晚一起炫火鍋的快遞小哥趙凡正沖他使勁揮手,看見他回頭,驚喜的笑容頓時爬上臉龐。
了解到頂流女星的魅力了嗎。
居然都追到這兒來了。
只是。
他究竟在底下徘徊了多久?
有沒有看到些什么少兒不宜的片段?
“那不是小趙嗎?”
裴云兮沒動,站在視野之外,黎婉容往露臺邊緣走了走。
“他在喊什么呢。”
黎婉容疑惑,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敗露。
“他知道云兮住這里。”
江辰解釋。
“——啊?”
黎婉容心頭一緊,他們清楚女兒的人氣,要是他們家的信息曝光,以后將永無寧日。
“沒事阿姨,我來解決。”
江老板平和的嗓音里,透著令人恢復心安的力量。
這一次江老板并沒有平易近人的揮手回應,和黎婉容一道轉身,身影從露臺消失,對了,還有沒出現在趙凡視野里的裴云兮。
“哥們!”
見他直接走掉,趙凡慌了,同時也不甘心,越發賣力的擺手、呼喊,可無濟于事。
人生中有些機會,只有一次,過去了,就過去了,就像某首老歌: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
不對。
這么傷心的時刻,得嚴肅點,不應該開玩笑。
“哥們——”
趙凡表情痛苦,不由自主的握住鐵藝院門上的格柵,眼神癡迷,喃喃囈語,“不是說好了,一起參加脫口秀,組CP的嗎?”
是的。
他后悔了。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凡塵組合,他一定會答應。
速達快遞,穩定,高福利?
去特么的!
“云兮,我的云兮……”
他癡癡的望著里面的洋樓,就像監獄里的囚犯對自由的渴望。
瘋狂嗎?
談不上。
太多粉絲更要極端。
只不過穿著速達快遞的工服來追星,肯定算是利用職務之便了。
江老板確實沒有再走出來,畢竟親疏有別,洋房里還有更重要的人需要他接待,其實昨天晚上,趙凡才是真正輾轉反側、顛來倒去,一整晚沒有合眼的人。只要一閉上眼睛,他就會想起和裴云兮面對面的場景,而后心如刀絞,痛不欲生,窒息般的痛苦,讓他只能坐起來喘氣緩解,如此循環往復、周而復始,直至天明。
所以。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
為什么他不能有姓名?
“哥們,你出來一下……”
掛著鮮明黑眼圈的趙凡情難自已,對著空氣苦苦央求,載著貨物的快遞推車撂在一邊,全然忘記了自己的本職工作。
“嗒嗒。”
忽而。
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像攤泥趴在院門上的趙凡本能回頭,一張陌生的男性面孔闖入視野,平頭,灰色夾克,牛仔褲,馬丁鞋……以他經常和人打交道的工作經驗,瞬間斷定對方絕對不是好惹的善茬。
還沒等他出聲,只見陌生男人手指屬于豎于嘴邊。
“噓。”
趙凡收拾了下情緒,目露疑惑,試探性問:“有事?”
肯定不是碧落云間的保安,高檔小區都有標志性的制服,而且這里的保安他幾乎都認識。
難道是物業?
也不對。
物業基本上都得穿西裝。
“你擾民了。”
陌生男人語氣平和,只是善意的提醒,聽不出任何的鋒芒與火氣。
“你是快遞員吧,你不去送貨,在這里大喊大叫,工作不想要了?”
趙凡愣了愣,即使對方有多管閑事的嫌疑,可是出門在外,最好不要與人發生沖突,因為你不知道對面站著的是不是瘋子。
尤其他們這種工作,更是高危風險,一定要遵循幸福者退讓原則~
“我、有個朋友在里面。”
被悔恨折磨整晚的趙凡稍微冷靜,做出解釋,同時抬手往洋房里指了指。
對方神情閑適,看也沒朝洋房看一眼,問他:“真有你朋友嗎。”
好吧。
又是一道閱讀理解。
趙凡是個快遞員,同時,也是一位二本院校畢業的正經大學生,伴隨著昨晚串串店的回憶再度如潮水涌來,他陷入了沉默。
我一個電話可以把裴云兮叫來。
事實證明。
人家沒吹牛。
甚至都不用打電話。
所以由此可以合理的進行推斷。
人家當時說的所有話,大抵都是真的。
譬如——“我和牛哥喝過酒”。
人以群分,物以類聚。
就像住在這個小區的,就不會有窮人。
能夠認識裴云兮,并且讓裴云兮冒著被認出的風險親自去一個串串店接人……
這樣的家伙,會是和他一樣、是個跑快遞的嗎?
趙凡出神,“朋友”這個詞,再也講不出口。
肩膀再度被拍了拍。
陌生男人看了看被放在一邊的物流推車、以及推車上堆著的快遞。
“去工作吧。”
趙凡回神,默不作聲的看著對方。
“……好的。”
沒有再去問對方是誰,轉身的同時,這位整宿沒睡到現在像在夢中的快遞小哥最后看了眼66里面的洋樓,千頭萬緒,神色無比的復雜,最后,所有的情緒化為一道難以言喻的笑聲。
“呼——”
他深深吐出口氣,從陌生男人身邊經過,握著自己的推車,重新踏上屬于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