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確實有比武助興這么一說。
譬如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可滾滾長江東逝水。
如今已經步入文明社會。
“喝茶,應該以文會友。”
作為東道的洛賓王出聲,尺度拿捏精妙,只不過要是文斗,不夸張的說,龍韜應該勝算不大,看他的氣場,學歷恐怕就得被江老板碾壓,估摸也就詠鵝的水平。
氣氛有點僵硬。
開個玩笑而已。
“是啊,你們兩位‘高手’要是打起來,不得把我店給拆了。”
裴寧迅速配合丈夫打趣,侄女的老板能不能打她不知道,可龍韜的實力,她還是清楚一些的,能夠在一座城市黑白通吃的人物,可想而知是怎樣的狠角色。
而拳腳無眼,龍韜不知道侄女老板的身份,要是真打起來,不小心傷了對方,那就尷尬了。
趁著裴家人調和的時候,江老板端起瓷杯,輕輕吹了口氣,同時微聲問:“什么來路。”
不是作壁上觀,只是沒人和她說話而已,這不,某人誠心誠意的發問了,她就相當不吝嗇的開了口。
“徽城三區八縣的扛把子。”
簡明扼要。
江老板泰然自若,溫熱茶水在口腔停留品味,而后下咽,沒噴出來。
“廖向東不也是徽城人嗎?”
裴云兮沉默。
見狀,某人了然于心,摩挲著茶杯,看向衣冠楚楚卻壓不住那股狂野勁的龍哥。
姓龍的人,他不是頭一次打交道。
曾經就有頭九紋龍,也是長三角這塊的,估摸這位多半認識,算算時間,勉強能打醬油了。
廖向東不久前可是狠狠坑了他一把,就好比千年前蕭何坑韓信,哄騙其入宮,導致一代兵仙恥辱的死于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女之手。
要不是他智勇雙全,上次被騙去那個隱秘的私人博物館,或許下場也好不到哪去。
沒時間沒精力找對方算賬,可現在,好像機會送到了眼前。
“我只是聽江先生能和蘭小姐過招,所以想領略領略江先生的風采,如果江先生不愿意,龍某肯定不會勉強。”
面對裴家人的規勸,龍韜很給面子,一口氣將茶喝光,哪怕他是半日閑最大的客戶,實際上明擺是個牛嚼牡丹不懂茶道的主。
主動權看似被讓到了江老板這邊,實則卻是被逼到了墻角。
如果順水推舟,取銷“決斗”,等同于承認剛才全是滿嘴跑火車,夸夸其談的標簽就得貼在他腦門上。
如果答應……
裴家人真擔心他挨揍啊。
“這個蘭小姐,是何許人也?”
洛賓王再度插嘴進來,話雖不多,但每次發言都恰到好處,看出龍韜以退為進讓江辰陷入兩難,于是用打岔幫忙解圍。
“蘭小姐……是當代武林的一座豐碑。”
如果對裴云兮是尊敬,那么對于蘭佩之,這位徽城三區八縣的扛把子就是發自肺腑的崇敬了。
難怪聽到江老板揚言與蘭佩之過過招,并且不分伯仲,他立馬發出“決斗”邀請。
吹牛逼不犯法,可是玷污自己偶像,肯定叔可忍孰嬸不可忍。
“武林……”
裴林漢走神。
包廂里韻味伴隨茶香四溢,越來越有古風氣息了。
這個時候如果真的上演一場最原始的比斗,倒是十分應景。
江辰肯定也感受到了無形的氛圍,他向來不是一個喜歡煞風景的人,所以沒有承接洛賓王的好意。
“既然龍先生興致如此之高,那也只能客隨主便了。”
語驚四座。
所有人齊刷刷扭頭。
除了裴云兮。
她眼皮都沒眨半下。
“不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江老板話鋒一轉。
龍韜瞳孔凝聚,鋒銳犀利,隨即一笑,“江先生但說無妨。”
本來裴家人幫忙打岔,他已經打算順水推舟,沒想咄咄逼人。
他原以為對方也會就坡下驢。
可哪知道、
——如此傲慢!
和蘭小姐過招不分伯仲,這樣的人,不是沒有,但那都是享譽天下的豪杰,譬如古蒙孫滿弓。
而眼前這廝。
二十多歲的“細狗”?
當然。
能夠和裴云兮坐在一起,并且敢拿蘭小姐開玩笑,他知道,這小子一定非同凡響。
可又如何?
大不了待會,少往臉上招呼。
龍韜已經決定,讓對方了解無論如何,也得保持基本的敬畏之心,比斗還沒開始,整個人的狀態已然發生變化,坐在那里,猶如蠢蠢欲動的蛟龍。
“龍先生知道,我和蘭小姐過過招。”
還提?
龍韜眼中銳意更甚,臉上笑意盎然,不進行無意義的口舌之爭,“所以呢?”
“所以,我不打無名之輩。”
裴云兮抬眼,看向呆愣的龍韜,似乎終于有什么話想說,但最后還是沒有開口。
徽城三區八縣的扛把子,是無名之輩?
是剛才的介紹不夠清楚嗎?
裴林漢深深抿了口茶,都忘記了勸架。
實在是太狂啊。
可年輕人,不該如此嗎?
之前的小江,太沉穩了,穩如老……漢。
少年郎,本應鮮衣怒馬,本應飛揚跋扈!
龍韜瞇了瞇眼,城府不錯。笑容不變,“江先生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說。”
那江老板就直言不諱了。
“我有一個保鏢,身手還行,如不介意,可否讓他先行向龍先生討教?”
龍韜緩緩吸了口氣,感覺受到了侮辱。
他改主意了。
待會不會再手下留情。
“沒問題。”
江辰爽朗一笑。
“龍先生不愧是高手,爽快。”
“小江,你還帶了保鏢?”
裴林漢詫異,“我怎么沒見到?”
“讓你看到干什么。現在成功人士,誰出門不帶保鏢跟著。”黎婉容道。
從龍韜到了之后,他們才逐漸看到女兒這個老板不曾向他們展露的一面。
江辰發消息。
裴寧不知所措,求助的看向哥哥。
裴林漢默不作聲的點點頭,事已至此,他們再從中作梗就不太妥當了,相信兩邊都有分寸。
見狀,裴寧只能讓人把水墨屏風給撤了,將其他擺設也都挪走,騰出一塊不寬敞也不算局促的空地,如果是簡單比劃以武會友倒也足夠。
也就幾分鐘的時間。
一個方臉男人走進包廂,并不是上午和快遞小哥趙凡聊天的那位,但打扮大同小異,簡潔干練,進屋后,沖江辰欠身。
“江先生。”
江辰點了點頭,下達的指令異常簡潔,“龍先生是高手,全力以赴。”
龍韜早已離座,站在了臨時收拾出來的空地中,看也沒有多看走進來的保鏢。
保鏢,對于普通人相當高大上,可實際上,不過一些邊角料而已。
甚至他連外套都沒脫。
在裴家人目不轉睛的打量下,方臉保鏢從茶桌邊經過,踏入“戰圈”,終于進入龍韜的視線。
龍韜咧了咧嘴,想起了在廖哥的地下拳場奮戰時的場景,所以才忽而覺得有點想笑。
“小江,你這個保鏢,厲不厲害啊?”
黎婉容小聲的問,有點擔心,畢竟親疏有別,要是保鏢沒頂住,那就得小江上去了啊。
“阿姨放心。”
江老板安之若素,似乎一切盡在掌握,自信得讓人不知道他為什么能這么自信。
“我聽說,龍韜曾經打死過人,還不少。”
和嫂子不一樣,站在她的身份,有些話不適合多說,所以裴寧只能以這種委婉的方式進行提醒。
“嗯,聽說他的拳,又快又猛,堪比李小龍。”裴林漢煞有其事的點頭附和。
江老板肯定不能說自己也打死過人,并且還打死過龍,和龍韜不一樣,他需要維持自己溫良恭儉的文雅形象。
“裴叔,裴姨,你們可否聽見過一句話。”
裴寧微愣,而后下意識道:“什么話?”
“七步之外biu快,七步之內,biu又快又準。”
茶桌邊。
裴家人齊齊呆住。
裴云兮眸光移向戰圈。
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正視敵人,進入戰斗狀態的龍韜不會輕視任何一個對手,各自站定后,沒有任何拖泥帶水,迅速主動出擊,臉色冷厲,形若游龍,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解決第一場戰斗。
他的拳確實很快,領先步伐,人未到,風已至,五指曲扣,臂如猿展,勁由腰發,剛猛寸勁攜帶令人心悸之勢直砸方臉男下巴。
這要是砸中,肯定直接gameover,下巴粉碎性骨折沒跑,指不定得整容才能修復。
可問題是。
龍韜不會輕敵。
江老板難道會輕敵嗎?
雖然他看起來像是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的“細狗”,可實際上也是大風大雨一路淌過來的,經歷一定要比這位徽城三區八縣的扛把子要壯闊得多。
況且。
這還是在裴家人面前。
非要接地氣的講。
他是來裝逼的。
不是來裝煞筆的。
戰斗,確實結束的很快,甚至都不到一個回合,龍韜的拳在空中凝固下來,離目標距離不過三公分左右,可高手對決,咫尺天涯。
打手、不對,保鏢進來后,江老板第一時間就打了暗號。
沒錯。
就是那四個字。
全力以赴 作為下屬,忠實服從老板命令是至高無上的天職,所以這位方臉男人選擇了全力以赴,一把質感十足的小玩意和龍韜的拳一樣,舉到了半空中,甚至槍口離龍韜的距離更遠,少說還有半臂距離。
剛剛還無比火熱的氣氛一下子冷卻下來。
除了定力令人發指、從頭到尾毫無波瀾的裴云兮,她的父母、姑姑、乃至有點文人風骨不太與世俗同流合污的姑父都大驚失色。
作為普通人,現實生活中,哪有機會看到biubiu?
雖然是巨星的家人,可在某種層面,他們也確實屬于普通人。
裴林漢震撼得無以復加。
他剛才還琢磨,什么叫七步之外biu快,七步之內biu又快又準,居然真的是biu?!
當然了。
他們坐在茶桌邊,再怎么驚駭,那也是局外人,所受的沖擊肯定比不上正被biu對著的龍韜,及時把全力以赴的拳收住,可不是一項容易的活。
沒有流汗,他的眼神止不住跳動,陰沉,質疑,荒誕……所有的情緒化為一道難以言喻的笑聲。
“玩呢?”
方臉男比他還要干脆利落,一道清脆明了的“咔噠”聲響起,子彈上膛,而后依然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似乎沒有動過。
顯然不是仿真玩具。
大抵,算是一個回合了吧?
龍韜笑容消失,死死盯著從頭到尾都站在原地一步未動的對手,臉色青白不定,揮出去的拳還懸停在空中。
能夠這么久保持這個姿勢手臂不顫,就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確實是個高手。
可惜。
靠拳腳打天下的時代,已經遠去了,科技改變生活,就算武林最高的那座碑,現在不也很少與人動武。
對某人除外。
其實這個時候,要是狗血劇里的那種腦殘反派,肯定得來一句:你敢開槍嗎。
可能夠成為一個地區的扛把子,這樣的人物,或許性格多樣復雜,不一而同,但會出現腦殘嗎?
人家敢明目張膽對著他掏槍,并且肆無忌憚的上膛。
扣不扣扳機,已經不重要了。
“小江……”
裴林漢僵硬扭頭,張了張嘴,即使知道對方的平易近人只是一種禮貌,但瞧見對方暴露真實面目,哪怕可能只是冰山一角,還是有點缺乏心理建設。
只能怪江老板。
轉變太快。
缺少鋪墊過程,上一秒還是恭謹謙遜的晚輩后生,下一刻卻化身深不可測生殺予奪的大佬,如何能讓人平穩接受?
“裴叔放心,有持槍證的。”
沖裴林漢微微一笑后,江辰轉頭,笑聲一如既往的爽朗。
“龍先生,承讓了。”
真不慚愧啊。
贏得光榮嗎?
這特么屬于作弊啊!
果然。
開掛是會上癮的。
方臉男放下手臂,
龍韜也緩緩松開拳,沒有憤而偷襲,對方贏的光不光彩暫且不提,他倒很爺們的接受了這個結果。
“龍先生不要見怪,你和廖向東廖哥應該很熟吧,他欠了我一點東西,所以才和龍先生開個玩笑。”
龍韜轉身,再度看向那個笑容溫和的年輕人,心態已然天翻地覆。
“龍某有眼無珠,感謝江先生寬宏大量。”
沒有屈辱,也沒有勉強。
只有冷靜與真誠。
裴家人大腦發空,甚至比親眼看見biu所受的震撼更為猛烈。
龍韜的實力,他們清楚,黑白通吃,可以說只要在徽城,什么麻煩,都可以幫忙解決。
可這么一個狠角色,被人拿biu舉了,不生氣也就罷了,居然反倒變得低三下四,還主動賠禮道歉?
“也不是外人。”
江老板笑呵呵,要不是方臉男還站在那,和剛才口出狂言的“細狗”沒有差別。
“來,坐,接著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