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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章致仕

  “圣人就是圣人,我等稍有所怠,就有所對應,實不應該!”

  作為次相,趙誠心里也著實苦楚,政事堂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皇帝不信任宰相了,自然,他們也就喪失了權力基礎。

  他現在都后悔了,實不應該配合首相,這讓他想起了南漢時,被宦官們支配的場景。

  當時的宰相,就是個蓋章的,所有的權力,都被那群自閹而入蠶室的占據,宦官們信任他們,皇帝不管不顧,他們,不愿意屈辱的官吏,只能辭職,回家種田。

  在一群聲音變異的官員里,他們這些宰相洪亮的聲音著實突出。

  “圣人一向心胸寬廣,納諫如流,往日我等反對之聲也有之,可見,圣人非是惡我們拖延,反對,而是恨我等齊心同力,有忤逆之嫌!”

  “前堂以來,何曾有過這般齊心的政事堂?”

  這時,對于政治專研精深的孫釗,在失去了泰半的轉運使司衙門后,眉眼低垂,沉默半晌,這才緩緩說道。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而,王寧則更是深受震動,眉眼間,滿是懊悔。

  他是皇帝潛邸的人,這次竟然與幾位宰相齊聲而動,可以說,完全喪失了在政事堂的意義。

  他在政事堂,就是為皇帝看守,而不是背叛。

  其他人也想到了這一層,政事堂異口同聲,其實就是對于皇權最大的威脅。

  至于反對什么的,反而是枝節了。

  也正是看到政事堂不在掌握之中,所以皇帝又新設館閣,以備咨詢,從而緩緩代替政事堂的作用。

  他們的初衷,可不是這樣。

  他們只是想恢復士大夫的特權,回到之前那種明君賢臣的狀態。

  “如今,朝野之間,皆言我等恢復牛李黨爭亂國之態,可,牛李之爭,還黨爭,這些罵名,怎能承受?”

  崔泉搖了搖頭,很是委屈,這樣的污名,哪怕以他首相的身份,也承受不起。

  牛李黨爭,從憲宗到宣宗,四十余年方休,主要是以牛僧孺、李宗閔等為領袖的牛黨與李德裕、鄭覃為首的李黨之爭。

  牛黨是寒門出身,提倡科舉,但卻放縱方鎮。

  李黨是官宦出身,反對科舉取士,但又提倡鎮壓地方方鎮。

  由此,一黨上臺,必貶斥一黨入地方,由此讓藩鎮參與朝政,雜夾宦官,牛李黨爭后,留下一地雞毛,文官權勢大減,宦官、方鎮大起。

  此后,外朝大臣轉而依附擁有地方兵權的藩鎮,日后,釀成了崔勾結朱溫,來殺盡宦官之舉。

  憲宗朝的努力,毀于一旦。

  唐文宗只能無奈言之:“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

  有識之士皆將牛李黨爭命為唐亡之因,深恨之。

  皇帝將這污水潑下,令政事堂宰相們顏面無存,毀譽參半,讀書人,哪個不知牛李之事?

  科舉進士出身的,陸陸續續進入朝堂,翰林院皆是,聲音越來越大,非議也越來越大。

  換句話來說,他們就是清流,天然的掌握輿論導向。

  若是細究之,欺君罔上的罪名也能參上。

  這幾日,彈劾宰相的奏書如雪花一般,但都被皇帝留中不發,其意味,著實深長。

  “事情還有挽回的余地!”王寧很了解皇帝,若皇帝不信宰相,其攻擊就如同秋風掃落葉,而不是現在的不上不下,架他們在火上烤。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陛下在等待著咱們順從!”

  “順從?那就這樣不了了之?”趙誠知道順從的意味,士大夫階級的特權,就這樣放棄了,宰相的威嚴,也就這般掃地。

  “只能這般了!”崔泉起身,拍了拍衣袖,將氈帽戴起,苦笑道:“現在朝臣一分為二,聲討我等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我這個首相難辭其咎,只能告退了!望諸位戮力而行,再復大唐!”

  不待眾人反對,他就緩緩而去,背影莫名地帶著些許落寞。

  “唉!”次相趙誠則搖搖頭,這場君臣的摩擦,本就是小事,結果稍有不慎,就釀成大事,犯了君臣大忌,只能讓首相告罪而出。

  孫釗瞇著眼睛,思慮著接下來又該如何行事。

  崔泉可是與鐘允章同時的宰相,威望足以壓制政事堂,其他幾個宰相難有一個匹敵的,但趙誠則不同,他性子較軟,哪怕作為首相,也難一家獨大。

  這次犯皇帝忌諱,也是崔泉掌控政事堂數年,心思懈怠所致,尤其是滅了江南,朝野威望大漲,一時間得意失去了謹慎。

  首相一走,又添了兩個新人,權力的分配,又該重新開始了。

  瞥了失神的趙誠一眼,孫釗嘴角微微翹起,然后又恢復了原樣。

  王寧則皺眉不語。

  這次事件,他的損失,僅次于崔相公,因為他失去了是皇帝的獨樣信任,從此淪為普通的宰相。

  圣寵不再……

  團結的政事團,在首相走后,瞬間一團亂麻。

  爭權奪利還是在所難免。

  在收到崔泉的乞骸骨書后,李嘉照例留中不發,反而下旨寬慰,說離不開你云云。

  崔泉也識相,知曉自己真的是惱了皇帝,所以再三請求。

  如此,第四次后,皇帝這才為難之下,允許其致仕回家。

  其年齡,不過五十六歲。

  “君以恩御臣,臣以義事君,貪以是息,而讓以是作。”

  這種推讓雖然麻煩,但卻是封建禮法之一,體現的君臣和諧,畢竟皇帝依靠臣子統御天下,必須講究。

  會形成一種致仕榮耀、知止求退的社會風氣。

  所以,李嘉又給崔泉加銜中書令,正二品,讓其安然退休,好聚好散。

  致仕后,崔泉實質上只是中書侍郎,正三品,加銜同平章政事,因為中書門下二省合一,他這個中書侍郎,其實就是首席宰相,趙誠這個門下侍郎,只能屈居次相。

  像孫釗本治只是轉運使司衙門的總運使,然后加了同平章政事,白麻宣下。

  這邊說一下,由于李嘉把府一級提到了正四品,所以原三省官加升一級,如中書侍郎,從四品到了三品。

  在唐朝,加品級很正常,在大歷二年,中書令和門下侍中從原本的正三品升為了正二品。

  按照唐朝的制度,只有五品官以上退休,才會有半祿。

  崔泉正二品退休,按照李嘉的俸祿改革,正二品年俸是兩千石,一半就是一千石。

  照他這樣,還得活幾十年,那么朝廷就得再額外養一個四品官。

  “五十六歲就致仕,對于唐朝來說,這很不正常,畢竟法定致仕年齡是在七十歲。”

  李嘉思考著,他感覺唐朝的退休制度還是有問題的,七十歲退休,很多人得死在任上,而且這個退休制度只是約定成俗的規矩,你五十歲也可以退休,八十歲退休也行。

  缺乏強制性,利弊太多。

  “看來,我真是個忙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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