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靈體糾纏,我的身體變得和靈魂構成相似。
所以,人能吃的飯菜我不能吃?
那我要怎么解決吃飯問題?難不成跑到廟里或者墳頭去偷人家貢品?
謝治的眼神逐漸變得危險起來。
“您的意思是,我應該去廟里……”
“您可千萬不要做這種封建迷信的事。”
司馬喜似乎意識到了謝治想說什么,連忙叫停打斷了謝治的發言。
“且不說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就算是有,您的這套靈體糾纏結構和傳統鬼魂的結構也有著很大的不同。”
司馬喜說,傳統小說里的那些鬼魂和神仙,都能通過香火為食,傳說里它們光是聞聞飯菜的味道就飽了,這種事情在科學上是完全沒有依據的。
“飯菜的味道是怎么產生的?其實還是飯菜里面的化學物質分子揮發出來的結果。這種東西怎么可能讓人吃飽呢?”
“而且說到底飯菜的味道依舊是飯菜的一部分嘛,你看你光是聞聞你朋友帶過來的飯菜味道就吐了,這也說明了靈體糾纏和傳統鬼魂狀態并不一樣。要不就是傳統小說里對于鬼魂的記載出現問題,要不就說明,靈體糾纏并非鬼魂。”
司馬喜醫生似乎對靈體糾纏的定義很講究,他十分在意王大擺與謝治將靈體糾纏和鬼魂傳說結合到一起的行為,認為這種行為是對科學的不尊重。
謝治摸摸鼻子,這頭頂月亮的大小快有自己上輩子的十倍大,人的背后都能看見次生人格的靈魂實體了,現在可能不是我不尊重科學,而是您口中的科學有點不尊重我。
“所以我的這種癥狀,應該怎么解決?”
謝治嘆了口氣,決定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展開。
“當然是開藥讓你回家去吃。”
司馬喜醫生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詫異為什么謝治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啊!這樣的疑難雜癥原來是有藥可治的嗎?”
謝治一愣,一時間有點搞不清狀態。
“有學名,有過往病例,也知道病情的產生原因和發展方向,為什么不能治?”
司馬喜醫生也一愣,自己有說這種病情是什么不治之癥嗎?
“誒???”
謝治忍不住發出驚訝的聲音,他看看醫生,又看看舍友王大擺,更是驚訝地發現,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對“靈體糾纏能治”這件事情抱有極大的震驚,除自己以外的倆人都一副“這樣的事情很正常”的表情,王大擺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甚至還流露出一絲悲憫。
謝治認識這種悲憫,自己上輩子從鄉下小鎮第一次前往大城市求學,面對從未吃過的日料店天婦羅大呼“好吃”的時候,也見過這樣的表情。
“就……真能治?”
謝治還是忍不住再問了一句。
正在寫處方的司馬喜醫生嘆了口氣,一邊把寫完的處方撕下來放到謝治面前,
“這位小同志,你要相信現代醫學。”
謝治低下頭看司馬喜遞過來的處方單子。
很好,看不懂,看起來這個世界和自己上輩子的世界還是有共通之處的,比如醫生寫的字在病人眼里永遠是毫無規律可言的波浪線。
“抱樸子靈魂顆粒,一天三頓,一次一袋,飯中食用。”
司馬喜的聲音傳到謝治的耳邊。
“飯中食用是什么意思?”
謝治一愣,自己聽說過飯前飯后,還從沒聽說過飯中。
“茶泡飯吃過嗎?就是那種在米飯上撒調料然后連同調料和米飯一起的吃法。”
司馬喜解釋了兩句,然后一拍腦門,
“喲,瞧我忘了,現在的小年輕都不吃島國料理了,畢竟大月亮出現以后,所有的島國都沉到海里去了,沒有辦法依存于國家的文化,又有什么存在的價值呢?”
司馬喜的話說得謝治迷迷糊糊,但茶泡飯的描述謝治是聽懂了。
“也就是說,這玩意兒是讓我直接拌飯吃的?”
謝治最終吃上了飯。
他拿著司馬喜開的處方,從醫院的藥房里接過來一大袋“抱樸子靈魂顆粒”,打開后是灰黑色的粉末,一天三頓,吃飯的同時和飯菜一起吞服。
“這玩意兒……真的能夠拌飯嗎?”
謝治皺著眉頭端詳著包裝袋里的灰黑色粉末,這粉末看起來顆粒并不均勻,部分細膩,部分又板結在一起,看起來就像……
“有一說一,兄弟,這看起來就像從鍋底㧟下來的鍋灰。”
真的能吃嗎?
謝治狐疑地把袋子里的說明書打開,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幾遍,終于確認這玩意兒當真是直接拌在飯上就行,并且說明書上寫明了“沒有已知的副作用”。
謝治終于猶猶豫豫地把靈魂顆粒撒到了飯菜上。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靈魂顆粒撒在飯菜上的同時,謝治心中那股壓抑不住的嘔吐感就消失了,東坡肘子紅燒肉,豬排蓋飯酸辣粉,食物的美味在靈魂顆粒的覆蓋之下重回正常,謝治從碗里挖出一大勺蓋飯放進嘴里,忍不住淚流滿面。
這是他穿越兩天以來吃過的第一頓飽飯。
毫無美感地抱著飯盆,面朝人海坐在醫院一樓的問詢大廳,但謝治全然不在乎。
此時此刻,他只覺得自己嘴里的飯菜是如此的香甜。
“抱樸子靈魂粉末……”
謝治一邊咀嚼著飯菜,腦子里一邊思考著和靈魂粉末有關的事情,
“抱樸子,抱樸子,聽起來像是某種道家的東西。”
“巨大月亮照耀之下,也依舊有道家的存在嗎?”
“我記得上一輩子自己所在的世界里,道士們占卜測算所依托的,很大程度上都是日月星辰的運行軌跡。如今的世界月亮變大到過去的將近十倍,每天升起落下兩次不說,就連基本的陰晴圓缺都不知為何消失了……”
“這樣的世界里,道家學說里起作用的又能剩下多少呢?”
謝治一邊琢磨著,往嘴里送飯菜的動作卻沒停下,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嘴里已經包得滿滿的了。
“轉念一想,說不定這月亮的變化對于道家這類的傳統學說來講也是好事呢。”
“畢竟既然連緩解靈魂糾纏癥狀的靈魂粉末沖劑都能做出來,說明在月亮發生變化以后的這些年,不管道家的基礎學說受到多少影響,在理論化與工業化上反倒都有了長足的進步,甚至和現代醫學互相結合起來了……”
唯一可惜的是,這種靈體糾纏即便是這種變異道家與現代醫學相結合之后,目前也是無法根治的,因為客觀來說這并非是一種病癥,而是負清師的人格擬態和負清師本人之間的另一種和諧共存方式。
而“無法正常吃飯”的狀況,與其說是一種病癥,不如說是靈體糾纏這種共存方式所存在的弊端。吃飯前先撒上一包“異界特供板藍根”,才能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
一大袋抱樸子靈魂顆粒里有四十二包,一天三頓各吃一包,恰好能抵兩個星期,司馬喜醫生給謝治的處方上開了兩袋,囑托謝治藥劑吃完以后再來醫院復查。
“說起來,這藥還挺貴的。”
謝治正沉浸在穿越后的第一頓美食當中,王大擺的話突然闖進了他的沉迷。謝治睜開眼睛看向王大擺,對方的手里正拿著本次就診的賬單。
“一萬兩千五百塊信用點一袋,光是兩袋靈魂沖劑的價格就高達兩萬五啊……”
嘴里咬著勺子的謝治頓時眼睛就瞪圓了。
他把勺子吐出來,又把王大擺手里的賬單搶過來。
“多少錢?”
賬單上分條羅列著本次綜合醫院就診的消費項目:
全身檢查一千六,胃鏡和胃功能檢查八百,住院和護理費用一千八……
抱樸子靈魂顆粒,一萬兩千五百……乘以二……
“總計,兩萬九千八百信用點,有負清師從業資格證書或者其他特殊危險行業從業資格證書可抵扣百分之六十……抵扣百分之六十還要交多少?”
“算下來大概一萬二,靈魂顆粒正好一萬塊錢。”
王大擺掰著手指頭心算。
謝治看了看不遠處的結賬臺,又看看自己手機里的信用點錢包。
他突然間意識到,從今天開始,每個月的固定支出,光是要好好活著好好吃飯,就超過一萬塊了。
三百萬,能撐多久?最多三百個月?
“咦,等等,三百個月是多少年?”
“二十五年,怎么了?”
那沒事了。
謝治一掃之前的陰霾,自己還不一定能活到二十五年以后呢。
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巨大月亮世界里,多活一天都算是賺到,自己竟然還有能活二十五年的存款。
笑死,根本用不完。
酒足飯飽,謝治一頓飯吃完了王大擺帶來的四人份套餐。
謝治驚訝于自己的食量,王大擺則說這是負清師召喚擬態化身后的正常食量水平。
每個負清師的身體里都相當于同時住著好幾個人,而召喚擬態化身進入戰斗狀態又相當于用一個人的身體同時進行了多個人的劇烈運動,能量的消耗增多,需要補充的營養成分自然也就成倍地提高。
“說起來我有個問題,天光大廈事件最后是怎么解決的?”
謝治擦擦嘴,站起身來把餐盒和方便袋扔進垃圾桶。
“我還想問問你。”
王大擺看向謝治的眼睛,
“陸川發消息跟我說,污染源往天臺逃跑了,你們三個準備跑到天臺去圍堵它。但當我趕到天臺的時候,戰斗已經結束了,你們仨外加一個女人筋疲力盡地躺在天臺上,七歪八扭著。”
“大樓里的其他月亮頭呢?”
“中心污染源解除,污染場就會快速瓦解的。王麗麗昏過去以后,天光大廈里還在游蕩的月亮頭們很快就都變回了人樣。負清部的朋友們跑過來收拾殘局,有后遺癥的感染者分一組,拖到第一第二綜合醫院去了,沒有后遺癥的感染者也有一部分需要住院觀察,一二兩院床位緊張,于是就和咱們一起被拉到了三院這邊來。”
“咱們?陸川和熊安穗也在這邊住院?”
“老陸和熊瞎子早上就回去上課了,今天講高等負面情緒清理方法論,孫老頭的課,幾個專業的人都得去上。算算時間……”
王大擺掏出手機看一眼時間,早上九點。
“現在他們應該已經開始上課了。”
“我們不去上課沒事嗎?”
“害,沒事,逃個課而已,咱們可是合法合規。”
王大擺拍拍謝治的肩膀,讓謝治放輕松。
“合法合規?逃課還有合法合規一說的?”
謝治有些疑惑。
此時謝治和王大擺一起走到靠近醫院正門的空處,兩人的右手邊有一臺自動販賣機。王大擺在販賣機的操作面板上輕點兩下,而后又對著攝像頭露出一個健康的笑容。
兩罐可樂一前一后從販賣機里滾落,操作面板里則提示您已支付成功,本次消費信用點,10點。
“給,可樂。”
王大擺扔給謝治一罐,紅色的錫罐在空中劃過一個弧線。
謝治接過可樂的時候,王大擺已經扭開拉環,仰起頭咕嚕咕嚕地喝起來。
三兩口可樂下肚,王大擺打了個響嗝,而后瞇起眼睛,握著可樂罐的左手指指謝治,又指指自己。
“對于普通人來說,逃課當然不合規定,但你我可不是普通人。”
“你是東部城市群排名第十九的瘋狂剪刀,而我……”
王大擺左手捏著可樂罐,右手伸進兜里把手機摸出來。
他單手將手機屏幕解鎖,又在屏幕里滑動一陣,點開一個暗紅色的APP,之后將手機翻轉過來,屏幕對著謝治。
“重新認識一下吧,東部城市群第二十二名,漆黑鍵盤。”
謝治認識這個APP,應用打開以后左中右三張人臉,一張大哭,一張大笑,而面朝自己的第三張面無表情。
三張神態各異的臉龐如同原子核里糾纏的電子一樣,圍繞一個看不見的中心毫無規律地扭曲轉動著。
超載人格APP,專業負清師的認證和接單平臺。
自己的舍友竟然也是超人嗎?!謝治手里的可樂罐差點沒拿穩。
“可是我記得昨天你不是剛剛說過,從沒見過超人APP嗎?”
“哦,那是騙你的,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為了瞞著老陸和瞎子。”
“那專業負清師資格證書……”
“自然也是考過的。”
謝治一時間不知道露出什么樣的表情才好,直到這時,他才突然意識到,其實王大擺的身份其實隱藏得并不是很妥善,比如他突然間想起當時在天光大廈里撥打負清部電話時,王大擺所撥打的電話另一頭,接線員的工號。
王大擺對面的接線員工號是一二七,而瘋狂剪刀的專屬接線員,工號不過是一零六。
同樣是一開頭的三位數工號,說明接線員在負清部里的職位相近,沒有理由一零六號接線員專屬對接“成功率百分之百的傳奇負清師瘋狂剪刀”,而一二七號接線員卻來對接“平平無奇的預備役負清師大學生”。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個平平無奇的大學生,實際上的排名和實力,其實和瘋狂剪刀相似!
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馬后炮一般的分析之上了。
思索之余,謝治注意到王大擺舉起來面朝自己的手機屏幕里,超人APP依舊卡在加載界面,一時間場面有些尷尬。
“就,該怎么說?兄弟你手機網不好啊。”
謝治指了指屏幕。
王大擺瞪大了眼睛,表情有些慌張。他把手機重新翻回來開始擺弄,
“小插曲,啊,小插曲。總之咱倆一樣,都是專業的負清師。我不知道你為啥要來負清大學就讀,不過我這里是為了調查一起發生在鹽水負清大學里的陳年舊案,由于案件的特殊,我必須以學生的身份加入其中。”
“你知道的,我失憶了。”
謝治撓撓自己的臉頰,
“我也很想知道我為什么在負清大學就讀,甚至很想知道在我這輩子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原先的謝治身上發生了什么,但是很可惜,這些事情對我來講都是一個謎。”
“啊對,害,你失憶了。”
王大擺嘆了口氣,打算繞過這個話題。
他繼續擺弄起自己的手機來,
“不應該啊?我開學之前剛買的無限流量套餐,三月才過去兩天,怎么信號就這么差了呢?”
“恐怕不是流量套餐的問題。”
謝治突然拍了拍王大擺的胳膊,把自己的手機也遞到他的面前。
手機屏幕的右上角,代表信號強度的信號格數快速下降著,兩三秒內,信號格就從五格降低到一格不剩,到最后,信號格上甚至出現了紅叉。
王大擺身形一愣,而后陡然抬頭環顧四周,才發現,原來不止自己一個人的手機信號出現了問題,周圍所有擺弄手機的路人,似乎都遇到了一樣的問題。
信號,消失了。
不,不只是信號的消失……
王大擺環顧四周,偶一抬頭,卻在醫院的五樓看見了一個鳥頭。
那是一只伯勞,更準確地說,是一個帶著伯勞頭套的人。
王大擺看見“伯勞”的時候,“伯勞”正把手中散發著粉色煙霧的六棱柱棒狀物體拋向天空。
“快散開!是恐怖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