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噯~”
兩聲嬰兒啼哭在里屋響起。
“呀,我的小霞霞醒了,這是該給她把尿了吧?”
陳曉端母親趕緊放下手里的針線活,輕輕推開陳曉端,從小板凳上站起身來,急急就往屋子里走。
“小霞?”
正趴在她母親膝蓋前,說著貼己話的陳曉端一頭霧水:“什么小霞?”
轉眼之間。
只見陳曉端的母親,從屋子里抱出那個女嬰,“咱家小霞霞就是懂事兒!醒了居然也不尿床,寧愿憋著,也舍不得打濕尿片...
老姬啊,還不趕緊去把肉粥,給小霞霞拿過來?”
“媽!”
陳曉端大驚:“您啥時候...”
還沒等陳曉端問完。
她的母親,因為忙得有點手忙腳亂的。
所以趕緊開口,打斷了陳曉端的話,“就昨天...哎,老姬,那個粥要稠一些才好,小霞霞現在可能吃了呢!”
陳曉端聽了,心里愈發迷茫起來:“昨天?那...媽,您還不趕緊進屋休息去?咦...不對啊,她...她怎么一下子,就長這么大了?”
“羅旋!”
陳曉端一跺腳:“看看你干的好事!”
這下子,
該輪到羅旋驚詫不已了:“關我什么事?”
“你看看她。”
陳曉端急的俏臉都白了,先是指著她母親懷里的小女嬰。
然后指指,
剛剛從廚房里,端著一碗粥出來的姬續遠,急的直跺腳:你再看看他!”
她,他...踏踏板!
羅旋哼了一聲,扭頭沖著一直站在院子里,光顧著看熱鬧的周老大厲喝一聲,“你愣在哪里做什么?
還不趕緊去找幾塊木板,動手搭建床鋪?你它娘的,晚上準備睡屋頂嗎?”
周老大:“我...我...”
小黃狗阿福,這一次,你說什么也得格老子的過來一趟!
啞巴別看他不吭聲,其實他腦子聰明的很!
見勢頭并不是那么美麗。
啞巴趕緊鉆到屋檐下,墊著凳子,去取晾在房檐下的木板。
是夜。
一大幫人,熱熱鬧鬧的吃完晚飯。
周老大、啞巴拾掇桌子上的碗碟,葉晚鉆進廚房里忙著洗涮。
而陳曉端則和她母親,還有姬續遠、羅旋,各坐一方,正在那里談事情。
只見陳曉端,先是從挎包里拿出三封信,將它交給羅旋。
開口道:“這里面,有一封信,應該是通知我去省里領獎的通知。另一封信,是你的領獎通知。
還有一封,是有人從江內市寄寫你的私人信件。”
羅旋拆開那兩封、通知自己和陳曉端二人,前去領獎的信件。
這些都是公式化的東西,沒什么好看的。
通知里面請羅旋和陳曉端,務必要在某年某月某日之前,趕到省城。
然后,
憑借這封信件里面,開具的介紹信和證明,就可以入駐省城里的某一家賓館。
陳曉端和自己,只管白吃白住。
等到頒獎儀式結束的第二天,到時候,自己和陳曉端的食宿費用,自然有省里的相關單位,去和賓館里結算。
而且在這兩封通知書里面。
竟然還各自夾帶著一張《省內通用糧票貳市斤》。
看來,
省里相關部門里面,具體負責這件事的那位工作人員,他是一位非常的細心的好同志。
這兩張省內通用糧票,其實就是留給陳曉端、和自己在路上,用來吃飯只是使用的。
只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
而重點是:在信件的末尾,還附有省委宣傳部,大領導同志的親筆批示。
在這張批示上。
領導請陳曉端同志、和羅旋同志,務必要去省城里,參加這次隆重的頒獎儀式。
羅旋看著通知書下面、那張散發著王八之氣的批示條子,心里頓時涼了半截!
如果沒有這一張小小的條子,自己還真就,沒打算去省城領獎!
就一個獎杯、一張獎狀,這些東西對于別的人來說,他們恐怕會把這份榮譽,看得比他們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可對于羅旋來說,自己頭上的光環,現在已經夠多了...
要是再大放光芒的話,羅旋都害怕自己變成了一尊佛像。
說實話,這些獎項對于自己來,說根本沒用!
發給自己一座獎杯,還沒給自己一個保溫杯來的實在。
一想到自己,需要跑到500多里之外的省城,去領那個什么獎,羅旋就覺得自己屁股都疼起來了!
這個時期,交通條件極其落后。
要想坐上班車去跑一趟省城,那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路上,自己渾身的骨頭,恐怕都能被搖散架......
但有了這張領導的批示,自己就不得不進城一趟了。
如若不然的話,這就是不給領導面子。
一旦被記到小本本上了,那以后...自己遲早要惹麻煩。
另一封信,是盧苗寫給自己的。
見陳曉端伸長了脖子,一副想看、又故作矜持的模樣,羅旋感到又好氣又好笑。
為了證明自己“君子坦蕩蕩”,同時也暗示某人“小人常戚戚”。
羅旋拆開信件,便大聲地當眾朗讀起來:“親愛的羅旋哥,你好,見信如面。
自從上次一別,一晃都快要到一年的時間了。
自從我去羅旋哥,你家里呆過一次之后。
回到市里,我總是忍不住、時常想起你當時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一說一笑。
我想念羅旋哥你家里的飯菜,我喜歡你家里那股輕松、隨意的氛圍。
自從回到市里面之后。
從此,我無論是和同學去逛公園、還是去圖書館,或者是去逛街,購物。
我便再也找不到,我當時在你家里的那種開心的感覺了。
我也想不明白,這究竟是因為什么?
后來,
我思索了很久,終于才明白了:那就是自由的味道啊!
羅旋哥,你知道嗎?
以前,每當我看見學校里的那些優秀學生們,看見他們站在主席臺上,激情澎湃的進行著演講的時候,我心里啊,就忍不住對他們心生敬慕之情。
(羅旋哥,你不許笑!我知道你看到這里的時候,肯定在嘲笑我。)
可自從去過羅旋哥、你家一次之后,我再回到市里,就感覺到自己的身上,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以前,
在我眼中激揚文字、揮斥方遒的那些學長,如今在我眼里看起來,我只感覺很好笑。
只感覺他們的一言一行,都是顯得那么幼稚、那么膚淺。
羅旋哥,你說,這是為什么呢?”
“后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看完書躺在床上,就會冥思苦想一會兒。
我想弄明白:這其中的原因。
想知道我自己,究竟是因為什么,而發生了這么大的變化。
你知道嗎,羅旋哥,我足足想了一個多月呢!
最終我才想明白了:在他們的身上絕對找不到、哪怕一絲絲,你身上所具備的那種氣質!
你的衣著打扮,沒有他們身上的衣服款式新穎。
沒有他們的布料高級,更沒有他們手腕上戴的手表,那么炫目。
可羅旋哥,你雖然只是生活在農村里的一個普通人。但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一種不矜不伐、不卑不亢的可貴品質。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現在我終于明白:我身邊那些、在別人眼中,極其優秀的學長們,為什么在我的眼里,他們卻遠不如你。
因為在羅旋哥你的身上,隱隱之中,總是透露出一股積極向上的奮斗精神!
總有一股,鐫刻在骨髓里的自信!
好啦,不知不覺之間,我就跟你啰嗦了這么多筆墨。
最后,讓我獻上一首小詩給你吧!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附:羅旋哥,我這心里啊,特別特別的,渴望你盡早地來到市里,和我們一起生活。
但如果你不愿意進城的話,我也尊重你個人的意愿。
只希望你能夠,時常給我打個電話來。
哦,差點忘了告訴你:如果是禮拜六、禮拜天的話,我需要去少年宮里練習芭蕾。
所以,羅旋哥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最好是在每天中午。
每當這個時候,我是肯定都在家的。
此致,
一位天天盼著羅旋哥進城的小妹妹 盧苗親筆。”
這封信里面最值錢的,就是錢。
這次盧苗寫給自己的信,照例夾雜著5張10元的人民幣,和20斤糧票。
念完信,羅旋瞪一眼聽得入神的陳曉端:“你擱這當聽評書呢?聽得這么津津有味的。”
陳曉端緩緩吁口氣,臉頰微微一紅:“這位姑娘的字里行間,滿滿的透露著一股對你的仰慕之情。
不過,我還是挺好奇的:這信里面夾雜的那首古詩詞。我現在就是有點好奇,你...能聽得懂嗎?”
羅旋冷哼一聲:“我聽不懂,我還不會連猜帶蒙嗎?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走路?”
坐在一旁,滿眼愛意看著陳曉端母親的姬續遠。
此時抬起眼皮,澹澹的瞟了羅旋一眼。
終究他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曉端姑娘,你恐怕有點小看羅旋了。
手抄本的道經里面,都是些悔澀難懂的詞匯,這小子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就這么區區一首《白石郎曲》,和詩經里面的衛風篇,你覺得,這家伙會看不懂?”
羅旋朝著陳曉端一伸手:“拿出來吧。”
“什么?”
陳曉端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盧苗那封信里,所透露出來的愛情暗示之中,回過神來,
此時,她見羅旋朝著自己伸手。
這才恍然大悟,“哦,我這次來找你,就是要商量一下這件事情。
那個討厭的白宇,他給我寫了一封信。
另外,公社里面還給我一紙調令。
說是要將我,調到縣教育局辦公室去上班....”
羅旋好奇的望著柳眉微皺的陳曉端,“從一個鄉村學校,被直接調往縣教育局。
而且,還是去坐辦公室,這是好事情啊。
那你是想去呢,還是想去呢?”
“好事情個鬼,我才不想去呢。”
陳曉端撅嘴道:“我在紅星小學教書,可以住在自己熟悉的家里。
等到星期六、星期天,或者是放了假,我還可以到這里來看看我媽。
鬼才愿意跑到縣里去上班呢!
真要去了那里,我估計那個討厭的家伙,會天天過來送電影票。煩都把人煩死了。”
“不想去,就不去唄!”
羅旋嘿嘿一笑,“多大點事兒!牛不喝水,誰還能強按著你的頭?”
陳曉端搖搖頭:“事情沒你說的那么簡單。在紅星公社教育辦,他們已經將我的工作關系,給轉移到縣里面去了。
現在我在紅星小學里,已經沒有了編制。你說這件事情,該怎么解決才好?”
“沒事兒,有我呢。”
羅旋伸手:“現在,該把那個討厭的白宇寫給你的情書,也拿出來亮亮相了吧?”
陳曉端哼了一聲:“剛才那位羅苗姑娘寫給你的情書,我才不愿意看呢!是你自己要得瑟、要拿出來念的。”
嘴上這樣說,
不過陳曉端終究還是從挎包里,把那封白宇寫給她的、厚厚的掛號信,給拿了出來。
隨后一把推到羅旋面前。
開口道:“任他怒濤狂風,我自巍然不動。我又沒做什么虧心事,看就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