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
陳璇胃里再次攪動出一組三連音。
頓時有點不好意思。
李安從身后變出一份盒飯遞到了陳璇眼前。
陳璇詫異道:“這不是晚上的盒飯嗎,你沒吃?”
“我上臺前不吃東西,”李安說著又把手中的飯盒湊近了陳璇一點,“到你還早,吃點墊墊吧,不是說飽吹餓唱嗎。”
陳璇也沒客氣接過說了聲謝謝,接著拆開包裝就吃了起來。
她沒吃晚飯的原因是中午吃太多的菜,按照她平時的習慣今天不用再吃東西了,頂多晚上再吃點水果就可以了。
結果現在還不到八點肚子自己就叫了起來。
陳璇這邊吃著李安的注意力已經放到了舞臺上。
從入職到今天,他還從來沒有聽過林鵬飛完整的演奏一首作品。
當下也是好奇對方會如何處理這首莫什科夫斯基的練習曲。
Op72.no2。
作為繼克萊門蒂、車爾尼、克拉默等人的大量練習曲后被廣使用的另一部優秀練習曲。
莫什科夫斯基鋼琴技巧練習曲op.72的作品風格鮮明有特點,和聲織體語言豐富,橫向的旋律線條流動性強。
由于鮮明的音樂形象已經近乎于音樂會練習曲。
其中第二首在技術上是有一定難度的,如果想彈好,在藝術上也要具備一定的表達能力。
現場掌聲落下,林鵬飛坐到鋼琴前調來回搓了搓手掌,隨后雙手分開做好手位。
一個呼吸間左手跑動了起來,右手在左手第二組三連音啟動那一刻平穩落下一組和弦。
平穩意味著扎實,扎實意味著明亮。
在作品開頭標識有‘光輝的快板’這一演奏提示之下,林鵬飛開頭的第一句演奏可以打八十分。
美中不足的是速度。
在左手為大量快速三連音跑動,右手以和弦演奏為主的的練習曲中,曲目演奏速度往往是由右手第一組和弦演奏的長度而決定的。
排除鋼琴業余愛好者和琴童,對于受過專業學習的鋼琴彈奏者而言,如果右手第一組和弦演奏的時值略長,那么就意味著演奏者在落指之前就已經在心里決定了該遍用相對較慢的速度演奏。
就如此刻的林鵬飛。
在第一組右手和弦定速之后,林鵬飛接下來左手全程都在這一速度上做三連音跑動。
直至整首作品結束,他的演奏速度都沒有變化過。
盡管這也是一種駕馭能力的表現,但終究是為了求穩沒有達到作曲家要求的速度。
在李安聽來,如果讓林鵬飛在剛才的速度基礎上再加15拍,對方的左手是不是還能完成干凈清晰地大面積跑動,雙手交替部分是否還能緊湊。
諸如此類的問題他可以提出許多,因為提速勢必牽扯到手型的控制和手臂手腕間的相互協調等等問題。
彈鋼琴本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運動。
當然,音樂并不只有速度,但是那些鼓吹音樂內在情感表達大于一切的人永遠都假裝看不見——
速度是一把生在演奏者頭頂的精確卡尺,從一開始就丈量著演奏者們的能力上限。
或許林鵬飛是為了求穩,或許是這首曲目他沒有深入的練習過。
畢竟在場所有人都看得見,林鵬飛沒有背譜演奏。
李安沒有妄下結論的習慣,只是從一個受過專業學習的鋼琴教師角度作了一番分析。
聽過林鵬飛的練習曲之后,他有些期待林鵬飛的下一首作品。
老實講普羅科菲耶夫的這首作品他只自己練習過,沒有和哪位老師上過課,而林鵬飛至少出國呆了幾年。
隨著輝煌的和弦落下最終落下,林鵬飛以一記瀟灑的抬手完成了練習曲的考核表演。
此刻現場的整體氛圍比只剛才已經有了點音樂會的味道了,肉眼可見學生和家長們在林鵬飛演奏的過程中更為專注。
可以理解,對于廣大普通的學生家長而言,鋼琴是比薩克斯顯得更具古典音樂的氣質。
他們看著一身黑色禮服的表演者坐在這樣的舞臺當中,加之周圍安靜的環境和明亮的臺光,以及那臺碩大的三角鋼琴,這一切組合起來很容易讓他們聯想到一些家喻戶曉的鋼琴家的音樂會現場。
代入感來的就是這么干脆。
林鵬飛短暫的休息之后開始了樂曲的演奏。
如果剛才的練習曲考察的是演奏者左手的跑動,那么這首作品正好相反,需要演奏者的右手快速輕巧的演奏同一音形下的分解和弦。
大概是剛才的練習曲選擇了一個保守的速度,到了這首作品林鵬飛選擇了一個較快速度。
前十一小節聽起來還能保持自然流暢,每個音都能以淡而亮的感覺傳到聽眾的耳朵里。
可從第十二小節的降b大三和弦的分解跑動開始,鋼琴高聲部時不時就會出現重音。
這就隱約暴露了林鵬飛的右手并不能以這個速度駕馭這個段落,不過現場大多數人是聽不出的。
林鵬飛迅速做出調整,通過兩腳踏板在十六小節左手旋律的連奏中找回右手跑動的韻律感并略微降緩了整個速度。
接著順利完成了中段舞曲風格的段落直至曲目最終結束。
算是有驚無險的將曲目完成。
如果非要再挑點問題,那就是他在三十八小節的第一個刮奏漏了一個音。
無傷大雅。
無傷大雅。
林鵬飛心里想著起身鞠躬。
他在掌聲從舞臺回到后臺,第一眼見到的不是張有為,而是李安噙著笑意的目光。
“還行?”
他擦著額頭上的汗,略虛心的問向了一嘴,目光中隱隱有著幾分期待。
李安舉起大拇指,稱贊道:“彈得好。”
對于舞臺林鵬飛一向缺乏自信,再加上剛才樂曲確實有點小失誤,心里更是沒底,卻沒想到便李安能給這樣的評價,眉眼下的笑意幾乎呼之欲出。
“夸張了夸張了,一會看你的了。”
說著和張有為從后臺離開了。
李安轉身,正巧看見倪紅杰幫賈璐抬著古箏向出口走來。
眼看就要走到跟前,他忙側身挪地方,詢問二人用不用幫忙。
“謝了謝了,放這就行。”
小心翼翼放下古箏,賈璐悄默默的伸出半個頭看了眼門外的音樂廳現場。
回過頭拍了拍胸口,“媽呀,臺下那么多人啊,完了完了。”
倪紅杰聞言也伸出頭去看了一眼,臺下確實黑壓壓的一片。
兩個人都沒有在這么大的舞臺上獨奏過,一時間都有點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