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昨晚躺在他三平米的大床上想了半宿,想了無數種把花送到齊國娟手里的場景。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一種最粗暴簡單的方式,直接走到對方面前,把花送到對方手里,然后說:你今天拿著鼓吹的姿勢在我心里是全場最佳。
然后說完轉身就走,留下一個高大偉岸的背影。
呵呵。
帥爆了有木有。
然而夢里什么都有,就是沒有現實。
“你去就行了唄。”
a通道口,李安被方正糾纏住,陳璇孫雨曼兩人已經提前出發去附近逛夜市了,他現在著急去找吳復生匯合,對于方正的問題,李安給不出什么好意見,至少他做不到給一個才認識不到一周的女孩送花。
“安哥,大哥,你不能走。”
方正近一米八五的個頭堵在李安面前,李安雖然個頭不吃虧,但和方正一比他就顯得過于單薄。
“你幫我出個招,我請你和嫂子吃一周漢堡。”
得,嫂子都上來了,李安真是拿問對方沒有辦法。
追女人這種事有什么好辦法,看齊國娟也是個性格直爽的人,對于這種直爽的姑娘,要是沒什么花花腸子干脆就直接點。
“哦?”方正眼前一亮,“怎么個直爽法?”
李安:“直接把花送她面前祝賀一下,也別多說什么。”
“英雄所見略同。”方正瀟灑地留下一句,“一周的漢堡包我包了。”
轉身朝著后臺走去,氣宇軒昂。
李安望著對方的背影笑著搖搖頭,這家伙。
和吳復生成功在音樂廳大門外匯合,李安沒見老湯。
“老湯回酒店了,咱倆去哪啊?”吳復生問。
李安:“餓不餓。”
吳復生:“還真有點餓,下午三點多吃的飯。”
李安:“走,帶你吃一家據說是這附近最好的魚頭。”
吳復生:“什么叫據說,你沒吃過?”
回憶起上次吃去魚頭莊的經歷,李安不知道該從哪說起,反正魚頭他最后也沒吃幾口。
想想還得從腳下說起,上次他們錄音就是從蓉城音樂廳出發去的魚頭莊。
“吳大師先給我點評點評那首降e大調。”
“哎你先等等,比賽結束之后你是不是找誰上課了?”
“沒有啊,我忙得屁躺哪有時間找人上課。”
“那你今年具體都練什么呢?”
“年前忙音樂會,就那幾首貝奏,年后到現在一直摸740。”
“那你怎么沒發視頻?”
“一直也想錄,沒時間,再加上今天摸到點東西,明天摸到點東西,想法太多統一不了,所以就一直也沒錄。”
“我估摸也是。”
“怎么說。”
“你手指比以前抬得高了,對不對。”
“你看,還得是吳大師,”李安大方承認,“是,我現在盡量避免刻意貼鍵,我覺得沒必要了,會影響肩肘的放松。”
吳復生點點頭:“確實,后面我給你發的梅林大師課后半部分你看了吧。”
李安:“看了,她的發力理念我覺得更現代一點,我也是結合了她的觀點做出了一些調整,一些緊張度高的,時值短的大和弦還是不能硬推。”
吳復生:“我又不拖鍵,一路碾過去,彈完拉倒。”
李安認真道:“你勸你以后還是稍微注意點,怎么受的傷又忘了。”
吳復生嘆:“也是,哎,是那輛車嗎?”
遠遠一輛黑色別克駛入輔道減慢速度。
李安看了眼手機,是這個車牌號,“走,今兒晚上沒事吧,明天早晨你們幾點走?”
吳復生:“不耽誤你明天上班就行,我無所謂,老湯醒得比鬧鐘還準。”
兩人說著上了車。
對于這對志趣相投的朋友,今晚是個難得放松之夜。
話回方正送花。
差點送了個寂寞。
人家女同志從后門都快離開音樂廳了,方正還在后臺前門準備發言稿。
幸好有位吹長號的大哥見他這副扮相拿著花,一眼就看出來他是來送花的,長號大哥是個講究人,也沒八卦,直接告訴他前門這等不到人啦。
方正一經指點,頓時明白過來,“謝謝。”
掉頭就往另一側的出口趕去。
萬幸齊國娟不愿意和那些女同事走一道,慢了兩拍,走在最后,才讓方正從后面得了個正著。
“齊大神!”
聽聽這拙劣的稱呼,都失聲了。
齊國娟聽見身后傳來一聲,第一時間都沒聽出來這是方正的聲音,轉過頭一愣,哈哈大笑起來。
“你不是吧!”齊國娟望著方正滿臉怪異,輕聲問“,你真把鞭子剪了?”
方正已經兩步小跑跑來,紳士地留下大概一米的安全距離,停在齊國娟前面。
“也確實該減了。”他說。
齊國娟拉長聲調哦了一聲,接著目光瞅向方正手里的郁金香花束,打趣笑問,“不是送給我的吧。”
方正跟著對方的語氣下意識接道:“不不。”
咦?不對啊,“是是。”
方正把自己說蒙了,到底是不是,是啊!
齊國娟要被方正笑死了,“到底是還是不是。”
方正咳咳嗓子,“是。”
說著雙手將花遞上,“祝賀演出成功,很精彩。”
“謝謝。”齊國娟別過耳后的碎發,接過花說,“讓你頗費啦。”
方正心說這怎么能叫破費:“不,很便宜,你別在意。”
齊國娟眼仁來回晃了兩下,輕輕地啊了一聲?
方正臉紅透了,忙解釋說,“不是不是,也不便宜,我有訂單。”
方正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他覺得他的每一句話都糟糕透了,和在網上聊天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他要找個地縫鉆進去。
通道里一時安靜下來。
就在這時,金佳琪催促的電話來了。
齊國娟看了眼手機,抬頭對方正笑了笑:“先走啦,拜拜。”
方正感受不到這話語里的半點蛛絲馬跡,望著對方有些頹然地嘆了口氣。
看來他今天搞砸了。
結果沒過一會,他收到了對方給他發來的信息:謝謝方老師的花!我去吃飯啦。
一個轉身投籃,方正狂喜!
從今天開始他要減肥!
齊國娟找了個小館,和金佳琪面對面點好菜放下手機。
“所以你們打這個賭是為了什么?”齊國娟不懂。
“我也不懂了。”金佳琪澹澹回答。
金佳琪原本以為自己是懂的,不就是兩個彼此都開不了口的人,通過一場賭約被動地去接受一些事情。
即便心里已經有了結果,她心里多少還是抱著那么一絲幻想。
可經過今晚,知道了林幽幽的存在,金佳琪反而有些不懂了,如果吳復生心里早就有了人,為什么不直接告訴自己。
是怕傷害自己,還是怕別的什么,她不知道。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對吳復生挺失望的,一點也不男人。
但是想想從認識到現在,吳復生不一直都是這樣么。
自以為是的大男子主義,什么問題好像都能手到擒來,卻總會犯一些低級錯誤,就比如這次受傷。
金佳琪思考了整整一場音樂會,得出這樣一個答桉,和李安一比,吳復生就像個還沒長大的男孩。
可當她看著吳復生鼻涕眼淚地聽完柴六,她又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想用自己溫暖對方。
在藝術追求的這條道路上,吳復生的執著不次于她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大概當初她也是被對方的這種特質撬開心房,誰又會不喜歡一個站在陽光下,穿著校服掛著燦爛微笑,指著遙遠北方大聲揚言:我是要成為柴可夫斯基鋼琴比賽冠軍的人!
反正金佳琪喜歡。
雖然那一年他們還是初中生。
金佳琪記得那天過后,吳復生就變得更加刻苦,她被吳復生的所言所行所感染,也讓自己投入到了自我的音樂追求當中。
那年真是苦了還沒開始脫發的老湯,老湯真的很為難,左手一個要拿柴塞冠軍,右手一個要拿帕格尼尼大獎。
老湯只是想安安靜靜地彈個鋼琴,以后好泡妹子。
雖然老湯至今...
蓉城杯結束的第三天晚上,老湯攔住了要去幫他要聯系方式的金佳琪。
事情到那并沒有完,回到酒店老湯敲開了金佳琪的門,老湯開門見山對她講,‘過兩天去九龍溝,我幫你們制造機會。’
老湯說完就走了。
直到今晚之前,金佳琪心里都還抱有一絲幻想,但是此刻面對齊國娟的問題,她什么都講不出來,或者說她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想法。
她能感覺到對于這個賭約她已經不是那么在乎了,因為這已經不是兩個人的游戲。
講真,她現在有些坦然了,至少她感覺是這樣。
可她還是有些不甘心。
“我再想想吧。”
或許這次九龍溝之行回來,她就能想明白了。
“好啦,不說我的事了。”金佳琪把話題帶到了桌角的花束,“你連人家花都接受了,幾個意思啊?”
齊國娟:“朋友之間送個花有什么,別那么保守嘛。”
金佳琪撇嘴:“那你對他感覺如何?”
齊國娟:“挺有意思一哥們。”
金佳琪:“就沒啦?”
齊國娟:“你知道我不喜歡胖子。”
金佳琪:“...”
齊國娟:“不過人都是在變嘛,再觀察觀察吧,說不定人家就是三天熱度呢。”
金佳琪:“也是,但是...”
齊國娟打斷道:“別但是了,琪琪你就是沒正兒八經談過一次,認真談過一次你就懂體會到了,其實就那么回事,我們都奔三的人了,情情愛愛一生一世那都是學生時代的幻想,現在想想和誰過不是過一輩子啊,過不下去就自己過,有什么大不了的。”
金佳琪:“那你為什么還一直留著煤球。”
齊國娟:“你看,放下是不是就是一瞬間的事。”
說著齊國娟晃了晃她的車鑰匙,上面掛著一個新玩偶,“我承認那天晚上發現煤球不見了我有點慌,但是再想想留著它的意義又是什么呢,不值得。”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琪琪你要相信自己會遇到更好的。”
“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的圈子已經和我們不一樣了。”
一頓,“所以不如,把目光放遠,向遠方多看一看。”
“世界很大,這四個字熟悉嗎?”
說著兩人相視一笑。
金佳琪自從有微信起,就沒有改過這個微信簽名。
“來干飯!”
金佳琪拿起快子先開動了。
道理她懂。
人總是這樣,你所懂的這個道理可能帶來的結果,并不一定是你真正想要的。
可她心里有點難過的是,她已經不確定自己之前一直想要的是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她心里更難過的是她覺得吳復生背叛了自己。
她知道這種想法在旁人聽起來像是無理取鬧,她和吳復生本來不就是兄弟嗎。
但她就是覺得自己遭到背叛。
只不過這話她只能在心里想想。
與這氣氛截然相反的是魚頭莊。
李安吳復生二人恨不得每人再多長一張嘴,一張用來吃飯,一張用來說話。
“先吃先吃。”
兩人正說到莫什科夫斯基op.72那套練習曲。
李安說著先動起了快子,他給吳復生夾了魚頭脖頸下最嫩的那塊肉,“來嘗嘗。”
“你讓我把話先說完。”吳復生接著說道,“我的觀點是車爾尼你真的沒必要那么練,其實也是公開的現狀了,國外車爾尼已經用得很少了,同質化的段落太多。”
“不想直接上肖練可以從莫什科夫斯基過渡一下,接著我是推薦克來門蒂29首,就你那個變態手指,花不了多少時間,我覺得這兩套你系統地再過過,會對你有不小的幫助。”
“哎,”李安笑嘆著又把快子放下了,“片段同質化的問題我很早就意識到了,可能還是受傳統觀念影響,不按照速度完整走完740我心里不踏實。”
吳復生理解:“還有一點,李安你練琴的方法其實有點像我一個朋友,他現在在柯蒂斯,遇到了瓶頸,彈琴不會動腦子了,我們的手指大量重復某些動作之后是會導致我們的思維跟著進入一個定式。”
“有一個道理我們都懂,把音按響是需要手指,但是演奏是用耳朵和大腦的。”
“我說的這些只是一點個人想法,你也都清楚,我喜歡你處理音樂的靈感,里面充滿思考,但你千萬別練到最后手的習慣帶著思維走了。”
李安伸出大拇指:“這一課沒有兩千塊錢下不來。”
吳復生笑罵:“滾蛋吧你,吃飯吃飯。”
李安:“整兩口?”
吳復生:“來!”
李安讓服務員先拿一箱啤酒過來。
吳復生:“我說完了,該你了。”
李安:“啥?”
吳復生瞪眼:“你那個移調練法怎么個講究,也和我分享分享唄,我可什么都和你說了。”
李安還以為什么呢,原來地方惦記這個啊。
其實很簡單,就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