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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擁抱與雪國

  5月16日,周五,天氣晴。

  蓉院琴房樓一大早就開始排隊,下周一期中考試,是人是鬼都得抓住這最后的時間突擊了。

  有學生抱怨都怪學校安排不周,通知都放出來了說五一前期中考,結果是個空炮。

  距離琴房樓距離五六米的樹蔭下,站著一對父女。

  父親叫趙德才,手里拎著一杯咖啡,女兒叫趙夢甜,懷里抱著一個粉色譜夾。

  父女二人和霍曉東約好今天早晨上課。

  按理說今天是周五,趙夢甜要上學。

  怎么個事呢?

  老趙想給孩子在比賽前再加一節課。

  他原本想著今天晚上給孩子加課,可這事他說了不算,得看人家老師有沒有時間。

  于是昨天晚上他給霍曉東打電話,霍曉東說夢甜沒問題,不用再加課了。

  老趙心里不踏實,說勞煩霍老師在抽點時間給女兒聽聽,問今天晚上方便嗎?

  霍曉東今天晚上還真有事,見老趙非想給孩子加課,那就只能今天早晨了。

  就這么的,老趙一早給孩子班主任請了個假,接著就帶孩子過來了。

  大約五分鐘后,霍曉東趕到琴房樓門口。

  “咱們抓緊時間。”

  說著帶著父女二人向琴房樓走去。

  排隊等琴房的學生不少,可主動給霍曉東打招呼的沒幾個。

  這讓霍曉東覺得在老趙面前丟了面子,心里略微有些不爽。

  二樓201的教室門正敞開著,魏三碗正在里面澆花,一會兒他也得上課。

  霍曉東上樓路過魏三碗教室門口停下讓趙夢甜給魏老師問聲好。

  “魏爺爺好。”

  趙夢甜之前在霍曉東的引薦下和魏三碗上過課,所以認識魏三碗。

  “你好。”老魏詫異這孩子怎么周五一大早跑到這來了,不過也沒多問,“明天好好發揮。”說著還豎起拳頭給孩子打了打氣。

  趙夢甜被逗得咯咯笑。

  老趙撿著空擋和魏三碗打了聲招呼:“魏教授早。”

  老魏沖著老趙微笑點點頭,接著看向霍曉東,“趕緊帶孩子上去吧。”

  說完轉過身繼續澆花。

  “魏老師您忙。”

  霍曉東見狀心里一嘆,帶著父女二人離去。

  昨晚吃完飯回到家,他接到了魏老師電話。

  電話里魏老師只和他說了一句話。

  “曉東啊,你冒失了。”

  就這七個字,不但讓他醒了酒,還讓他大半夜的沒睡著。

  細細一回想,昨天下午他確實不該攢那個局兒。

  魏老把那么重要的工作交給自己,結果工作還沒展開,他先張羅著大家一起喝頓酒,確實不該。

  回頭再給魏老道歉謝罪吧。

  “夢甜你先熱熱身。”

  霍曉東接過老趙遞來的咖啡放到了鋼琴上,接著讓老趙出來一趟。

  兩個大人在門口交流一番回到琴房,霍曉東讓趙夢甜彈曲子給她聽。

  趙夢甜問:“老師我先彈哪一首。”

  霍曉東搬椅子到鋼琴旁坐下,“奏鳴曲。”

  片刻。

  趙夢甜起手落指。

  貝多芬第三號奏鳴曲第一樂章從小小指尖跳躍而出。

  上午十點整,魏家班本科三年級一行組團來到201琴房。

  下課已是中午。

  老魏顧不上休息,隨后連著把大二大一的課都上了。

  為什么沒有大四。

  因為大四的畢業考試已經結束了。

  上了大半天的課,魏三碗也是有些疲憊,可以說今天的課他上得很不滿意。

  吩咐馬飛幾人一會兒提前去餐廳候命,接著便獨自離開。

  今晚是林幽幽的餞行宴,是魏家班的大事。

  時間回到中午十二點半。

  結束上午練琴工作的李安回到辦公室吃午飯,飯間接到鄭海濤的電話。

  鄭海濤電話里問他和鄧仕祁下午幾點忙完,要開車來接,兩人約好五點半。

  利用下午的時間,李安繼續整理鋼琴教師培訓課程。

  五點一刻,海濤又打來電話,車已經到了樓下。

  李安帶著給林幽幽準備的踐行禮物離開辦公室,叫上鄧仕祁一起下樓與海濤匯合。

  三人向蓉院出發。

  “安哥,你給幽姐準備的什么禮物?”

  “一本書。”

  因為沒有機會再單獨請林幽幽吃飯,為了表達對方回國這半年多對自己各種幫助,也作為一種祝福,李安決定送林幽幽一件禮物。

  可思來想去也他不知道送什么合適,還好陳璇給他出了個主意,書隨身攜帶方便,寓意也好。

  于是他想到林幽幽大學的時候特別喜歡川端康成的作品,便在網上買了這本精裝版的《雪國》。

  三人抵達福林九樓,馬飛等人已經在大包間里等待多時。

  包間是賈明玉訂的,菜品還是魏家班的老八樣。

  距離晚宴開始還有半小時,李安給賈明玉打電話,賈明玉說她去接老師,讓李安在包間招呼一下師弟師妹就好。

  于是李也落個輕松,掛了電話與一眾師弟師妹聊起大學生活。

  通過聊天他發現不少大一大二的師弟師妹都想出去代課,一點也不像他上大一大二那會兒。

  他上大一大二那會周圍的同學整天不是忙著進學生會就是參加各種社團活動,沒幾個想著出去掙錢的。

  想掙錢是好事,不過他建議大一大二還是先把重心放在搞專業上面。

  打鐵還需自身硬,無論是做教學還是搞演奏。

  留意了幾個專業還不錯的師弟師妹,李安把他們的名字記了下來。

  包間陸陸續續進人,快六點的時候林幽幽也到了。

  林幽幽走進包間大家伙都紛紛停下起身問好。

  見這么多師弟師妹來給捧場,林幽幽心里自然也開心,放下包招呼大家都坐。

  “來。”

  李安拉開一把椅子,“師姐請坐。”

  這把椅子緊挨著魏老師的椅子,近來幾次師門聚會都是李安坐在這個位置。

  “你坐哪?”林幽幽問。

  李安笑說:“我肯定坐在師姐旁邊負責端茶倒水。”

  林幽幽:“好,給你一次機會。”

  眾人笑。

  這時海濤風風火火闖進包間,“老師到樓下了。”

  一時間整個包間都緊張起來,尤其是今天上課挨了訓的師弟師妹。

  不過他們也有經驗了,這種飯局桌子大,盡量往主位的兩邊靠中間的位置坐,這樣能有效避免老師的目光輻射。

  于是一個個爭搶起來,是真的爭!

  李安搖頭心笑,這幫孩子,好好練琴不就行了么。

  接著沒過一分鐘,魏三碗的笑聲先入場。

  .....包間里一時不知響起了多少聲老師。

  最后。

  林幽幽挽過魏三碗的胳膊來到今天的主位,“您先坐。”

  魏三碗擺手,“今天你坐著。”

  眾人:???

  魏三碗環視一圈,“肖生俊你往旁邊坐,我坐你那。”

  眾人:!

  不是吧!

  已經有人開始哀悼,尤其是坐在肖生俊周圍的人,爭了半天的位置,沒想到爭了個火葬場...

  “怎么?一個個苦著個臉?”魏三碗咧嘴,“都不想和我坐是吧。”

  “沒有沒有!”眾人連忙擺手。

  魏三碗立馬露出一副我還不了解你們的表情?

  說著就走到了副陪的位置,“海濤,你來坐我右邊。”

  鄭海濤要哭了:“不是吧老師,您老饒了我吧,我晚上還得開車。”

  魏三碗撇嘴,嘖嘖著對身邊的幾個學生吐槽說,“看見了吧,為了逃酒還專門開了個車。”

  鄭海濤大呼冤枉,但還是第一時間坐了過來。

  隨著魏三碗坐下,眾人都坐了下來。

  一時間沒人說話,魏三碗看著坐在對面的林幽幽,心里百感交集,這一走,不知道下次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

  “給你布置任務了,你今晚就多說說話。”

  林幽幽自然感受得到老師言語里不舍,心里升起幾分別離前的難過,“好。”

  魏三碗就喜歡看林幽幽笑,接著目光又來到身邊,表情隨之嚴肅起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有個什么吃飯選座的密集,坐在哪能我看不見,是不是?”

  “誰教你們的?”

  眾人哪敢吱聲。

  “我我我。”

  鄭海濤知道自己今天肯定是逃不了,起身拿起一瓶酒,用牙咬開瓶瓶蓋仰頭就是一頓xuan。

  一瓶酒吹完,放下酒瓶,“老師我錯了。”

  魏三碗哈哈一笑:“給你們濤哥鼓掌。”

  這飯桌上氣氛才好一點。

  “哎。”魏三碗又嘆,“也怪我,最近太忙。”

  李安不知道老師今天怎么了。

  這時賈明玉起身,生氣道:“你們也爭口氣。”

  魏三碗來的路上給賈明玉說了今天上課的事情,從大一到大三,沒有一個練地讓他滿意。

  “五一假期怎么了,五一假期就是你們不好好練琴的理由,整天別光想著玩,想著怎么出去代課,看看你們林幽幽師姐,看看你們在坐的這幾個畢業師哥,這么多的榜樣不知道學習,都那么大了還不懂事,練琴給誰練的?”

  “下次不管是誰,再讓我聽到老師上課生氣,看我怎么收拾你。”

  這下李安明白怎么回事了,合著老師今天上課又生氣了。

  “行了行了,都把頭抬起來。”李安接過賈明玉的話,“搞得和真的似的,真知道錯了還是假知道錯了?”

  “知足吧,老師現在的脾氣不知比以前好了多少,你們問問你們海濤師哥在學校時的外號叫什么,那都是有傳說的。”

  馬昱第一個沒忍住,捂著嘴咳了一聲。

  這一下讓現場氣氛松快不少,大家抬起頭,不由得瞅向了海濤師哥,眼里泛著好奇。

  鄭海濤今天自認倒霉,但沒辦法啊,一切為了把老師哄開心。

  “好好,我人稱201碎紙機。”

  大家不明白什么意思。

  李安:“馬昱你給師弟師妹們科普一下。”

  馬昱起身,“對不住了濤哥,我得聽大師哥的話。”

  接著為眾人解釋道,“濤哥本科階段平均每個月被老師撕毀兩份譜子,被撕碎的譜子粘在一起可以繞食堂一周。”

  哈哈哈哈——

  鄭海濤反擊馬昱道:“你也別說我,你被老師罵哭的次數加起來也相當客觀。”

  哈哈哈哈——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相揭短,飯桌上的氣氛也漸漸活躍起來。

  “停停停。”

  見老師笑了就行了,李安見差不多了打圓場道,“你倆再說下去估計連底褲都藏不住了。”

  接著轉向眾人,“你們呢也別笑了,老師馬上退休了,說實話他也管不動你們了,你們呢,自己看著辦。”

  魏三碗:“說的就是這個,我現在也想通了,我管你們,你們背后還恨我,我圖個什么,教出你們這幾個師哥師姐,你們老師我這輩子夠本了。”

  林幽幽:“那怎么夠,您還得再交二十年。”

  魏三碗一愣,又是哈哈一笑,起身端酒,“不說這個了,我們言歸正傳,先為我們的幽幽師姐干一杯。”

  眾人舉杯。

  “干杯!”

  說不完的話,說不完的不舍。

  其實這一晚大家都沒喝多少,都在聽話,聽魏三碗說,聽林幽幽說,聽賈明玉說,聽李安說,聽每一個師弟師妹說。

  中間有一個環節,是在場每一位人對林幽幽送上一句祝福。

  聽完之后林幽幽更加不舍,她是愛魏家班的,愛這個小集體里的每一個人。

  林幽幽與她理性的外邊不同的是,她骨子里是感性的。

  但是到了最后一刻,她不知道除了謝謝自己還能說什么。

  當魏老師端著酒杯來到她身邊,拍著她的肩膀對她說:“累了就回來,回家。”

  她沒忍住撲在老師的懷里哭了起來。

  哭得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這一刻李安才發現林幽幽的背影是那么單薄。

  可就是這么一個單薄的背影,卻要做那樣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這一刻他佩服林幽幽佩服到五體投地。

  以至于到了最后送別禮物的時候,他主動抱了抱對方。

  不是情不自禁,他抱得很紳士,就一秒鐘,代表了他們2015級魏家班的全部同學。

  “希望這本書能帶給你好運。”

  松手他遞上禮品袋。

  林幽幽擦擦眼角接過,沒忍住現場拿了出來。

  輕輕拂過印著雪國的精美封面,她輕輕笑了笑,“謝謝。”

  這是即他們大一上半學期期中考試那天李安送了她一份離別圓舞曲的譜子七年之際,送給她的第二份她的禮物。

  川端康成的雪國,她十四歲就喜歡上的一部,也是她走近川端康成的開始。

  “你讀過這本書嗎?”她問李安。

  李安實話實說:“沒有,聽名字像是一個很美的故事。”

  聽到李安的回答她點了點頭,再次輕笑著說了一聲謝謝。

  此刻距離包間直線距離不過100米的蓉城音樂學院劇場一樓門口已經高高掛起海報。

  印有‘第七屆蓉城杯鋼琴大賽’字符的紅色綢緞隨風飄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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