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覺得被玩弄了！
干什么嘛，都準備好要大干一場！
但老師的話，又讓他們覺得也沒有錯！
開始前不該熱身嗎？
所以就很氣！
熱身就熱身。
第一聲是王小虎彈響的，隨后教室亂作一團。
各種音階，各種速度。
大約五分鐘后，李安如果沒聽錯應該是小車先開始演奏七聲部，然后緊接著小劉跟上了。
兩個人的合奏旋律立馬從混亂的音階堆里凸顯出來。
小北對這個旋律可太熟悉了，他和琳琳小劉的三人小組經過這幾天的小組合奏練習，已經練出了相當的默契，甚至不用動腦子，只憑下意識，她都知道該怎么加進去。
小北加入。
至此以車琳為首的三人小組全員進入狀態，開啟以小組為單位的合奏模式。
聽得王小虎馬可兩人直呼可以啊，他倆還以為他們的小組肯定練得比車琳她們小組好。
看來有得一拼。
不過孰強孰弱的較量一下才知道。
王小虎和馬可隔空相望，心有靈犀地相互點了點頭。
看來兩人也練出了十足的默契，只用一個點頭動作便彼此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同時收回目光，同時落指，同時演奏起了第二樂章。
季洋大師姐見狀，一個轉指，就從A大調下行琶音中轉到了第二樂章的演奏。
有了大師姐的絕對主旋律，馬可王小虎腰桿更硬了，演奏得是虎虎生風。
就這樣，極為怪異的一幕出現了。
一分鐘前還亂做一片的東一教室，現在被兩種秩序所支配。
一種來自車琳三人小組，她們用中速演奏第一樂章。
另一種來自王小虎小組，他們以歌唱性的線條演奏第二樂章。
作為唯一的聽眾，李安看著孩子們的給力畫面，嘴快咧到耳根。
兩邊誰也不服誰，各自還能保證高質量演奏，絲毫沒有被彼此影響。
這就是開花結果時啊。
李安心道幾天的辛苦太值。
第二樂章比第一樂章短，但是又比第一樂章慢，三分鐘后，兩組合奏幾乎前后腳結束。
教室安靜下來，每個人此時都有同一種想法，他們真的變強了。
比錄音的時候不知道強出多少。
李安來到的小北身邊的位置坐下。
“注意看季洋師姐的起手動作，咱們從頭到尾來一遍。”
終于等到這一刻，孩子們暗自鼓勁。
“都放松點，接下來這遍，肯定比錄音的時候要好，但是也不會好到你們心里期望的那種效果。”
“第二階段的特訓還沒開始呢？OK？”
經李安這么一提醒，大家心態放平許多。
片刻，“給你們一個速度，1234，1234，心里都跟上，1234，1234。”
“季洋準備吧。”
隨著李安一口呼吸，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一時間看向了季洋。
小季屏氣環視一圈，在與每個人確定眼神過后，輕輕抬起手。
下一秒。
“噹——”
不同于以往雷鳴般的起身開頭首拍，這次齊奏第一拍的音量大約只有錄音里的一半。
音量雖弱了些許，但是依然有氣勢，而且七個聲音之間強弱分明，像是一座金字塔。
低中高三個音區上下排列如同肉眼可見。
就這一下，古典音樂的秩序感便出來了。
音樂持續前進，每個孩子演奏到被老師1v1反復錘煉的片段時都有這樣一種感覺——原來這里確實應該是這樣的，老師不是故意在為難他們。
王小虎被一個弱音折磨了半個小時，無論他怎么彈，老師都說不對，還要再弱。
弱到最后他都快聽不見了，老師才說可以了。
直到今天早晨之前，他都不明白老師為什么要他談一個聽不見的音。
而當他清楚的聽到七個人都如此演奏這個音時，七個音組成的屬和弦是從水霧中隱隱出現，接著又消失不見，這種朦朧的裝飾將前后音樂盤活一般。
好美。
于是他懂了，這里本該如此。
老師之前反復打斷他只是因為他始終都沒有將這個地方彈對。
王小虎的這個音只是幾日來的課堂縮影。
一首九分鐘的協奏曲，三個樂章，六個孩子的演奏，又會有多少種情況，李安也沒有細算過。
反正遇到就盡一切辦法去解決，能解決到什么程度就解決到程度，可能的范圍內，絕不留死角。
然后就有了這一遍。
一遍結束，孩子們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沒有想到。
因為演奏前被老師又潑了冷水，所以他們心中將預期放低了許多。
可彈完之后，他們怎么覺得整體效果比他們之前預想的還要好。
他們聽到了老師前幾日里反復強調的作品結構，聽到了很多之前從未聽到過的細節。
“不錯。”李安呢，多少也沒想到，感嘆說：“看來以后再拿到合奏，咱們什么也別說了，直接1v1先連上他半個月，好不好？”
孩子們笑了，李安也笑了。
片刻。
“第二階段特訓開始，所有人翻到第一樂章。”
嘗到甜頭的小家伙們更積極了。
在前幾日的小組分聲部排練中，李安通過用減少聲部的方式，降低孩子們在演奏中的聆聽難度。
七個人合，一個孩子要消化六個聲部。
三個人合，一個孩子只需消化兩個聲部。
所需同時消化的聲部少了，孩子們的消化能力就無形中變強。
輔以他的引導，每個孩子都在小組分聲部排練中重新認識了合奏。
而今天雖然是全體排練，但實際上每個孩子們所需消化的聲部也只剩三個。
多了一個需要消化的聲部，難度看似加大，但是他們已經有了不同于三日前的經驗。
那些來自他們自身領悟到經驗在今天上午發揮了奇效，只用了一個上午，李安就領著孩子們完成了新一輪的消化工作。
上午排練結束時，六個孩子已經能夠做到任意三人組隊。
并在兩遍之內，相互找到彼此。
“好了，上午就到這，我帶你們下樓吃飯。”
孩子們以為下樓是去外面吃飯，高興得不得了，結果進電梯之后發現老師按下八樓的電梯。
“老師，我們去八樓吃飯嗎？”
“對。”
果然是下樓吃飯，孩子們好像更高興了。
“王老師好。”
王美麗許久不見這些小寶貝，再見面，發現這幾個孩子都長高了。
“美麗姐，幫我們搞七碗紅燒牛肉面，一人加個鹵蛋，再加根火腿腸。”
“好嘞，你們先轉轉，我燒水準備，十五分鐘之后過來吃。”
“辛苦美麗姐。”
正好藝考部今天沒人，李安趁著空擋帶幾個孩子參觀了一下八層。
孩子們很新奇，明明就是普通的黑板，卻要上前摸摸。
一個摸了，剩下的都要摸一下才行。
到了802教室，來拿介紹說，“這就是我給哥哥姐姐上課的地方。”
小北：“哇哦～”
馬可走到鋼琴前，上上下下觀察了一遍，像是想找到這臺鋼琴的不同之處。
小季：“老師，您現在手里有幾個藝考生了。”
李安：“上個月又新招了三個，現在一共有六個。”
王小虎不服氣道：“我們也有六個。”
李安樂，心說這有什么可比的。
小季：“老師您下半年有得忙了。”
李安：“忙點好。”
小季點點頭，“劉豐瑞，別碰老師的東西。”
李安望去，只見小劉手里正拿著一張奧特曼卡片，接著笑說：“行了，物歸原主，你拿走吧。”
眾孩：“哈？”
李安解釋：“都一年多了，有一次給劉豐瑞上課，他老是拿出來看看，拿出來看看，我就給他沒收了，一直沒給他。”
小劉嘿嘿一笑：“老師，您留著吧，這本來就不是我的。”
王小虎上前從劉豐瑞手里搶過，定睛一看，果然，“這是我的，我就少了這一張，你啥時候從我這拿走的？”
小劉攤攤手：“我在電梯門口撿的，誰知道是你的，還沒玩兩下就被老師沒收了。”
眾人明白了，原來中間還有這么一件事。
李安：“那王小虎你拿走吧。”
王小虎：“我早就不玩這些了。”
馬可：“可否借我玩兩天？”
王小虎知道馬可喜歡集這些東西，直接把卡遞給馬可，“送你了。”
馬可驚：“別別，太貴重了，我玩兩天就還給你。”
王小虎絲毫不在意：“沒事，你昨天還請我吃雪糕了呢。”
馬可心說一個雪糕才多少錢，而且他請王小虎吃雪糕就是大家一起吃，沒別的意思。
小季好奇，“這張卡多少錢啊。”馬可：“這張卡已經絕版了，現在能值800多塊。”
小北張大嘴：“啊？”
李安：“多少錢？！”
馬可：“八百多，還不好買呢，屬于有價無市。”
八百塊一張紙片，還不好賣，小車已經凌亂了，對于小車，八百塊是什么概念？她爸之前換的手機也不過才699塊。
而且王小虎丟了這么貴重的東西還不回來找，現在找到了還直接送給別人。
王小虎簡直是她迄今為止見過最大方的人。
“嘖嘖，”李安從馬可手里接過看了看，除了金閃閃以外，也沒別的什么特別之處，哎，果然還是孩子的錢好賺。
“行了，這卡先寄存在我這。”
馬可心說太好了，他真怕王小虎非要給他。
王小虎心里真不覺得有什么，馬可喜歡就給馬可唄，但是老師這么說了他也沒辦法。
“好了。”李安轉身不敢再將卡片隨意放到筆筒里，插進了一個帶鎖的抽屜縫，“差不多了，咱們去吃飯吧。”
出門前，小季問李安：“老師，您是把整個辦公室都搬下來了嗎？”
李安：“對，所有東西都辦下來了，怎么了？”
小季：“沒事沒事。”
她有注意到，這間802教室里有許多她熟悉的東西。
師生七人在休息角吃了一餐豪華泡面。
有說有笑。
劉豐瑞好像很喜歡這里的感覺，“這高中上的也太爽了。”
李安樂：“行啊，你高中也來這里上。”
劉豐瑞：“老師，藝考生只能參加藝考嗎？”
李安：“當然不是，藝考生也得參加正常的高考，參加藝考等于多了一次考大學的機會。”
小劉：“哦哦，那我可以試試，反正都能參加高考。”
小北：“老師，那藝考難嗎？”
李安想了想：“對于準備充分的人來說不難。”
小北：“哦哦。”
李安：“你們快吃，面不能泡。”
除了小北，剩下五個孩子連湯都喝完了。
飯后孩子們在休息角休息了一會，下午兩點整，合拍課程繼續開始。
下午的和排課被分為了兩部分。
第一部分是鞏固上午的合排內容。
第二部分是解決問題。
第一部完成得很順利。
到了第二部分，李安遇到了一點困難。
需要解決的問題有兩個。
第一個，個人問題。
因技巧還沒有真正達標，所以導致發揮不夠穩定。
這個問題出現的比較頻繁，包括小車也有，只有季洋是穩定的。
前幾天包括今天上午，李安一直在做加法，那么從個人問題開始，他要開始做減法了。
技術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穩固的，李安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不會再浪費時間讓大家去嘗試，直接砍掉。
達不到穩定發揮，就用更簡單的方法去處理。
按照這個思路處理完，音樂肉眼可見地更干凈了，孩子們因個別段落被降級演奏的小小不開心也因為煥然一新的音樂而撫平。
第二個，合作意識。
卡拉揚在世也不可能讓幾個孩子在初步認識合奏之后就能讓他們擁有職業演奏家的合作意識。
而合作意識體現著一個團的綜合藝術修養。
當著國際大師和國內同行的面，李安當然希望在演出結束之后得到各方的各種好評。
那么在合作意識的問題上，李安有必要進一步讓孩子們去體會其中的奧妙。
成與不成，這個過程也不是在浪費時間，
現在的問題是孩子們有些過分專注于去聆聽那些被他刻意強調的片段，而忽略了局部應有的融合。
基于眼下，他希望得到的改善是——讓孩子們再客觀一點地去聆聽彼此。
這個說起來就太玄。
簡單點，就是要多合多聽多練，和各種樂器合奏，合奏各個時期的作品。
久而久之，這個問題就會解決。
就像人的修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好在，音樂不是人。
音樂終歸是聲音的藝術。
鋼琴的聲音，來自按下一個鍵。
七個人的聲音，就是七個人同時按下一個鍵。
那么讓這一瞬，或者這一瞬之后，達成一種聲音上的融合，似乎也不失為一種體現合奏意識的路徑。
所以新的問題來了。
如何讓孩子們的聲音做到統一。
初步的統一就足夠。
但依然很難。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