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問題。
絕對有問題。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妮子今天是怎么了,這么熱情?
李安心說莫非是因為自己重新審視他和小車之間的師生關系,從而影響到了小車,然后小車也發生了改變?
也不該啊,他只是停留在認知階段,還沒有付諸具體行動,這小車就感應到了?
“好好,”李安嘴上敷衍著,“那你就抓緊時間弄點飯吃吧。”
說著李安和方永波視線對到一起,接著方永波露出了一個有些尷尬的表情。
像是不想讓李安認為自己在聽對方講電話,方永波同志連忙移開目光,夾了塊肉喂到嘴里。
得說李安給老方同志帶來了極大的沖擊,剛才還念叨著女朋友在國外的不易,這會兒又 要不是親耳聽李安所說,說什么他也不相信李安是這種人。
夏天的時候不是沒有人和他吹過耳邊風,說李安大學時期的私生活不太檢點,可他當時根本就沒當回事。
身處藝術圈的老方對這種事雖習以為常,可有一說一,老方覺得自己還是被李安上了一課。
他沒想到那些耳邊風并非空穴而來 同樣的,打死李安也不會想到方永波已經完完全全地將他誤解。
他的注意力全在電話里,聽小車說因為下周一考試,所以今天下午他們會提前布置考場早放學,到這里,他明白小車這個電話是什么意思了。
原來還惦記著下午去書人看節目啊,李安心笑似乎也不是不行,如果不耽誤上課的話。
要說這個節目無論從觀賞角度還是立意都挺適合孩子看的,“行吧行吧,你幾點能從學校出來?”
方永波這次徹底不淡定了,還是學生?!
電話里小車激動地嚇了八萬一跳,小車根本沒想到老師會這么痛快地答應她,不由得揚起聲調:“老師我四點就能從學校出來!”
還是李安的學生?這次方永波聽得清楚,而且聽聲音應該還是個年齡不大的女孩。
方永波看李安的眼神終于變了,在他看來這已經不是私生活混亂的問題了,要是女孩年齡不滿十八歲,這他娘的就是犯罪。
只是李安拿著電話低著頭絲毫沒有留意到方永波的變化,他現在有個問題,下午四點他肯定沒時間去接小車,到時候找誰去接小車呢?估計到時候后臺最沒用的人應該是徐麗吧。
“你先弄飯吃,下午四點之后學校門口肯定有人等你,還和以前,把手機關機藏好,出了學校再開機,如果有什么情況你就給我打電話。”
電話里小車應聲,然后壓低音量:“老師,你和方伯伯還沒吃完啊。”
李安已經能想象到自己把這個驚喜告訴小車的場面,不過他得留點懸念,催促道:“還在吃,不說了,開火注意安全。”
“不好意思波哥。”放下電話,李安才注意到方永波神色不對,“波哥?”
方永波此刻內心很是復雜,可以說經過剛才一系列的對話,他已經徹底打算好未來要重點打造李安了,可是李安這一通電話讓他如同吃了蒼蠅一般。
思來想去,他還是想拉李安一把,一來是惜才,二來是他認為李安的本質是好的。
方永波著咽下嘴里的飯,抬頭間便是拿出一副拷問的語氣:“這女孩是誰?”
李安不解這忽然間怎么了,他哪里做錯了什么?
“車琳啊。”
方永波聽到車琳的名字先是一愣,憤怒神色一閃而過,可緊接著隱隱間他又覺得哪里不太對,眉頭緊鎖著繼續質問:“車琳放學怎么給你打電話。”
李安更不明白了,這問題問的,車琳是他的學生住他家,放學給他打電話有什么問題嗎?
“波哥,琳琳住我家啊。”
方永波放下筷子:“你說他住你家?他父母知道嗎?”
“不是,”李安舔了舔嘴,接著無奈笑了起來,“波哥,怎么了這是,她已經在我這住了一個多月了,您說她父母能不知道嗎?”
一瞬,方永波好像稍微回過點勁,“她怎么住你家呢?”
迎著方永波警惕的眼神,李安好像也有點明白過來了,我說不是吧大哥.親哥啊,是當指揮的都必須敏感到這種程度嗎,老天爺.大哥真敢聯想啊。
那就得把整件事情說清楚了,“她不是保送石坡了嘛,家太遠,每天上學放學來回就得三個多小時,中午都沒法回家,就只能在學校吃盒飯桌上趴一會,住校的話她晚上又沒辦法練琴,結果堅持了一個月,給孩子折騰地瘦了好幾斤。”
方永波眉頭微微一皺:“丫頭本來就瘦。”
“說的就是啊,”李安接著解釋道,“他爸呢,就和我商量著想給她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但是又牽扯到一個晚上的安全問題,她父母開小餐館的,夫妻店本來人手就不夠,他還有個兩歲的小弟弟,一邊是還不會走路的兒子,一邊是生意,一邊是上初中的女兒,他們怎么辦。”
方永波暗惱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心里長松一口氣,“你那離石坡近。”
李安:“是啊,那我當老師的看在眼里我也心疼啊,而且她還得準備明年的小肖賽,我就和陳璇商量看看能不能讓她來住,反正陳璇出國了,正好她練琴那屋就空出來了,這樣一來孩子也不用那么辛苦,家里也能放心,省下的時間我還能盯著她練琴。”
“孩子特別懂事,干咱們這一行的忙起來哪里顧得上家,人家自己把自己打理得可好了,該寫作業寫作業,該練琴練琴,該睡覺睡覺,該吃飯吃飯,根本不用我操心。”
“這不昨天您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倆正在家里吃飯呢,她知道今天我和您中午出來吃飯,我就說讓她今天中午自己解決,我想著你出去吃點好的唄,人家不,嫌花錢,要自己做,行吧做吧。”
孩子真好,真好啊,方永波聽得心里又酸又暖,更是為自己剛才的誤解而感到深深地慚愧。
可李安一開始接電話那個狀態,這,話到嘴邊方永波想給李安賠個不是都不知道該怎么說。
“吃飯吃飯。”
見方永波神色正常了,李安心里笑了笑,看來這位老大哥是真想多了。
拿起筷子,李安主動把話挑破,“波哥,您是不是聽電話是個女孩還以為怎么回事呢。”
方永波笑著接過話:“你電話拿起來,又是到家了,又是自己弄點飯吃,表情那么蕩漾,我尋思你家里那位在法國啊,這又是哪位?我聽不清別的,就是個女孩的聲音,甜甜地叫老師。”
“一般的師生關系能是這樣的嗎,回家還得和老師匯報,你們院里可是有一位出了名的老師,就好這口。”
“好了好了,是我捕風捉影,對不住了。”
李安忙說:“別別,您是不知道情況,再加上這丫頭平時也不是這樣,今天是有事和我撒嬌,再說現在的女孩說話你能分不清十三還是三十。”
方永波:“是,不過李安有一點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
既然李安把話挑破了,方永波也不藏著掖著了,“年輕的時候荷爾蒙旺盛,愛玩,放縱,這些都不是錯.”
李安沒有打斷方永波的話,安靜地聽完了一個老男人對小男人的忠告。
等到方永波說完,他才開口:“波哥,是有人和您說我什么了嗎?”
方永波笑:“樹大招風,這才哪到哪,總之你記住,從現在開始你要更加珍惜自己的羽毛,咱們這個圈子,就算你是肖邦再世,也就是一夜之間的事情,這已經過去兩年了。”
一頓,“方方面面吧。”
李安點頭:“謝謝波哥指點,我一定牢記您的告誡。”
方永波:“行了,哎你剛才說車丫頭要參加小肖賽,準備得怎么樣了。”
李安:“剛把曲子定下來。”
就在這時李安的電話又響了起來,“抱歉波哥。”
方永波:“忙你的。”
“說。”李安再次接起電話,電話那頭鄭海濤火急火燎地詢問:“哥,音樂廳的后門被鎖了,我和文陽把服裝拉過來才發現。”
李安無語了:“都給你說了讓你一點半再過去,是我讓人鎖的,你等著,對了,你們一會再檢查一下臺板,上去跳一跳,注意安全昂。”
掛了鄭海濤的電話李安接著給穆老師去個電話,讓對方去給海濤開門。
“下午什么演出。”方永波問。
“嗯,”李安放下手機,琢磨片刻蹦出一個嚴謹的答案:“算是一個小型的音樂劇吧。”
方永波忽然來了興致:“說說看。”
李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首演還沒演呢。”
這讓方永波的興致更濃烈了,李安居然能用到首演這個詞,那想必是大制作了。
“沒有沒有,”李安忙解釋,“就是一群中小學生,最大的表演者才上初一,排的時間也不長,為了學校的文化展示周準備的,昨天不是和您說了,晚上有排練,就是這場。”
方永波點點頭:“有音樂。”
李安:“有,都是孩子們自己現場演奏。”
方永波:“管弦?”
李安:“確切來說勉強算得上是一首小型的室內樂吧。”
方永波:“有歌舞?”
李安:“演唱被另外一種形式替代了,有舞蹈,但又不像是歌劇里的舞蹈。”
方永波:“我能去觀摩學習一下嗎?”
李安驚:“啊?您別逗我,我真當真呢!”
方永波笑:“在蓉城我還真沒見過這種形式的校園舞臺,正好我下午也沒事,演出幾點開始?”
李安:“五點,這樣,您一會回家休息一下,下午我派個人過去接您。”
方永波擺手:“不用,我下午自己開車過去就行。”
說著方永波想起車琳的電話,又問道:“是不是車丫頭下午也要過去。”
李安:“對,本來我沒想讓她去,這不她下午能早放學,她剛才給我打電話就是惦記這事呢,我尋思想去讓去吧。”
方永波:“那正好你也別專門找人去接她了,我去接她不就行了,石坡門口四點。”
李安:“這”
方永波:“別這那了,你就安心忙后臺,她又不是不認識我,就這么定了,你把她電話給我我存一下,剩下的你就別管了。”
說著方永波拿出手機。
李安:.
李安忽然好嫉妒小車,他當時為了進入方永波的通訊錄,費了多少時間精力。
小車,十三歲,被方永波主動要電話,還要存起來。
這是多少青年古典音樂人的夢想啊。
李安恐怕小車大概是方永波備忘錄里年齡最小的鋼琴演奏者了。
方永波何許人也,李安今天也是又長了見識,已經從廣交卸任多年,卻還是能深深影響著廣交,有著他根本難以想象的話語權。
不然自己憑什么和美島里同臺。
在蓉城自己大小能算上一號,可出了蓉城地界呢?
爽爆。
留下小車的電話,二人后面的話題又回到了勃拉姆斯,其間方永波還關心了一下文化館的鋼琴比賽 最后方永波開心地買了單,二人約好下午書人見。
回家的路上,李安把整件事情反反復復捋了一遍。
盡管方永波到最后也沒有說為什么他們年底要去廣市而不是留在蓉城,但李安可以明確的是,方永波絕對不會像謠傳中那樣放權。
并且他嗅到了斗爭的味道。
方永波明知道尼基塔和整個樂團以及孔超之間出現了嚴重的問題,他都能分析出一二三,方永波卻視而不見。
面對自己一手重建的蓉愛正面臨著一場舞臺危機,方永波為什么要置之不問。
就像是默許一般。
如果他是方永波,蓉愛的聲譽一定是第一位的。
如果遇到一件讓他不得不以犧牲蓉愛為代價而必須去做的事情,那大抵只有再次重建了。
可從夏季音樂節蓉愛的整體狀態來看,樂團沒有問題,至少他看到的是一支欣欣向榮的隊伍。
既然下面沒有問題,那就是上面出了問題。
權力分配出現了問題?
可孔超憑什么和方永波打擂臺,以卵擊石。
那么就是孔超身后還有一股力量,強大到讓方永波不得不用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極端方法。
或許是他想多了,如果方永波想讓孔超砸在舞臺上,那孔超就一定會砸在舞臺上。
因為林清風坐在首席的位置上。
數不清的方派樂手坐在聚光燈外的各個角落,看著聚光燈下的指揮臺,撥弄著樂器,微笑著或面無表情,可沒人知道他們在下一拍會不會犯點什么錯誤。
太可怕了,一首美好的音樂可能就這么毀于一旦。
指揮臺確實是最耀眼的地方,但再從這個角度看看,真不是什么人都能站在上面的。
其實李安講心里話,短暫的幾次接觸里,孔超給他留下的印象很不錯。
或許這就不是對與錯的問題了,就像此刻的他,也已經站隊了。
回到家李安聯系了秦勇,并告知對方下午方永波也要過來,秦勇第一反應是年底的勃拉姆斯的劇情跟進了。
李安對此只說晚上慢慢說。
“勇哥,下午就把你們兩位指揮安排坐在一起了。”
“快算了,我算什么指揮。”
“你就是指揮啊。”
李安最后這話說得沒有任何毛病,在他看來,秦勇的專業程度以及對音樂的見解,絕對不次于孔超。
一直以來只是缺少一個真正的機會。
當然當然,李安考慮不到那么遠,但要是說方永波這次把孔超干走了,是不是蓉愛就缺個駐團的副指揮了。
也可能方永波心里早已有了人選。
但以后的事誰知道。
稍微睡了一會,李安換了身衣服趕往書人。
為了有個更好的心情等待明天從廣市發來的快遞,李安祈禱今天下午一定要順順利利。
兩個小時一晃而過。
書人校園里一片喧鬧,展示周終于來到了最后一刻。
距離演出開始還有一個小時,音樂廳門外就圍滿了等待入場的“觀眾”。
等待一周了,每一位感興趣的師生都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進去看看那神秘的星空下。
門前的海報隨風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就在這時,一只矮小的斑馬不知從哪跑來經過這里。
“韓一鳴?!”
頓時間,人群沸騰。
維護秩序的老師們一時間也忘記了自己的職責。
因為他們緊接著又看到了一只巨型青蛙。
十五分鐘后,石坡中學校門口的街道已經嚴重堵塞。
全是來接孩子的家長,人啊,車啊,亂成一片。
方永波已經后悔他開車來了,可后悔已經晚了。
已經四點一刻,五分鐘前他給小車打了個電話,對方還是關機中。
就像是一個接孩子的家長,方永波在校門口的安保圍欄外眼巴巴地等待著。
這時,一個背著白色書包的瘦弱身影極為顯眼地從一群校服中猛地竄出,極為顯眼,方永波一眼就認出。
“車琳!這這這!”
小車剛準備掏出手機,聞聲望去,身體不由向后退了半步。
接著目光不自覺地警戒起來!
怎么是方伯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