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徐麗二人悄聲從后門進入音樂廳。
舞臺上的排練正在進行，二人在后臺找了個隱蔽角落坐下。
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舞臺，又不容易被發現。
他倒是要先看看是不是如穆老師剛才在電話里所說。
很快李安的注意力便從指揮臺來到了樂團眾孩的身上，看得出每個孩子吹的很賣力，可是賣力造成的后果也很明顯——整個樂團的聲音太燥了。
這種躁動將音準不足的問題暴漏的更加明顯，按照如此奏法，就算一開始對準音也沒有用。
管樂團的音準講究五分對，五分控制。
就以李安目前所聽到的音準呈現，他可以給王小虎在對音環節的表現打三分，但是小樂手們的控制最多能從他這里得到一分。
徐麗聽得起勁是因為徐麗不懂，徐麗聽得是熱鬧。
乍一聽一看，現場全是熱鬧非凡，但李安要的可不只是熱鬧，不然他和劉大光有什么區別。
他相信王小虎不是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挺意外王小虎是怎么克制自己沒有將大家打斷。
按照王小虎昨天那通言論，估計一小節王小虎就得打斷大家一次。
劉兆成：安哥我們馬上就到。
八萬一：走后門，小點聲。
樂團終于將曲目完整的過了一遍，隨著王小虎雙手一收，各聲部極其不整齊的完成了收尾。
有不少小樂手還納悶怎么就結束了，他們明明還差幾小節沒有吹。
但沒有關系，大家覺得很爽很棒。
于是各種騷動接連而來，舞臺上忽然興奮起來。
林子洋：“安靜！”
這次林子洋的安靜沒有奏效，因為大家的情緒還沉浸在剛才的演奏中，外加現場一個老師都沒有了。
喬芝芝：“大家先安靜一下，老師馬上就來了。”
一聽老師馬上就來了，現場才消停下來。
“很好很好。”
一直在思考的王小虎也終于開了口，“我們很強啊，第一遍就把曲子完整合下來了。”
王小虎的鼓勵馬上就讓現場的氣氛再次活躍起來，同時王小虎示意林子洋幾人不用再說什么了。
站在低年級同學的角度，誰也不喜歡被高年級的同學呼來喝去的。
更何況他們剛剛完整的把曲子過了一遍。
王小虎讓大家放松休息了半分鐘左右，拍拍手道：“好，現在我們從頭再來看，有幾個地方好可惜，就差一點我們就能做的滿分了。”
“比如開頭，如果我們能營造出一種戲劇感就完美了。”
舞臺上漸漸安靜下來，越來越多的孩子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指揮臺。
王小虎見狀跳下指揮臺，孩子們的注意力又隨著他來到了舞臺邊緣。
“引子部分所有的節奏都是一模一樣的，它不停地重復，就像這樣。”
說著王小虎甩著手臂在五舞臺前方走來走去，步寬一致，步調平穩，“如果我們不是在演奏音樂，我們是在表演一個小品，我現在這樣像和尚念經一樣的走來走去，你們愿意看嗎？”
高年級的同學雖然信服王小虎，但這問題讓他們來回答多少有點點尷尬，盡管他們知道王小虎想要說什么。
可是，“不愿意！”
低年級的孩子在這個環節就能發揮出他們的特質與優勢了。
“對吧，”王小虎一笑，停下腳步轉回身：“我也不愿意看，我要是坐在臺下，看到這樣的表演肯定覺得好無聊啊，這人在干嘛？沒病走兩步？”
舞臺：哈哈哈哈——
“噓噓噓！”王小虎手指嘴巴前一豎，舞臺瞬間安靜下來，接著他的聲音也壓低了許多：“那如果這樣呢？”
說完他踮起腳尖，壓低身子左右觀望起來，然后左腳向前小心翼翼一邁，接著又左右觀望一圈，向前又小心向前邁出了右腳。
“哈哈哈哈——”
笑聲中，取譜回來的穆老師從前門走進音樂廳，布置舞臺上是在干嘛。
喬芝芝看到穆老師來了，湊到王小虎身旁小聲嘀咕了一句，接著跳下舞臺，穆老師聽完喬芝芝的話直接喊了一聲：“你們排你們的，不用管我。”接著把取回的譜子交給了喬芝芝 擔心打攪孩子們排練，穆老師直接就近坐在了觀眾席。
李老師還沒來嗎？穆老師給李安發了條信息。
片刻，‘我們在后臺，讓他們自己排。’
收到了李安的回復，穆老師安心的收起手機。
他抬頭一瞬，這是？
“哈哈哈哈——”
舞臺上中斷的笑聲再次響起，只見王小虎像個小偷似的在舞臺前方游來游去，表演的極好。
后臺。
“這是？”
匆匆趕來的海濤幾人不知道劇情，開幕雷擊。
李安：“坐下慢慢看。”
幾人搬來椅子坐到了李安身后。
“好。”
王小虎再次停下轉身，“我剛才像什么？”
“小偷！”
“偷饅頭的！”
“哈哈哈哈哈！”
偷饅頭是只有書人孩子們才懂得梗，每天飯后，膽子大的孩子都會偷偷摸摸去餐廳的保溫柜里看看還有沒有存貨，食堂的值班老師偶爾也會默許。
“如果我們要演一個小品，這樣肯定比剛才要吸引人，因為臺下觀眾一下就明白了我們要演什么。”
“他們肯定會好奇這個小偷要偷什么東西，然后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我們成功的用戲劇性的表演將他們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我們的小品當中。”
說著王小虎回到指揮臺上，“現在回到我們的引子，道理是一樣的，我們該怎么通過聲音的傳遞，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讓他們對我們接下來的表演更加充滿期待？”
現場沉默了。
后臺也沉默了。
片刻。
王文陽：“我去。”
梁玉丹：“這就厲害了。”
鄭海濤：“現在的孩子都進化到這種程度了嗎？”
一頓，“徐姐我沒別的意思，但小虎他確實有點過分超綱了。”
眾人均表示贊同。
徐麗笑：“都是你們教的。”
我可沒教過這一集，李安心里說道，可盡管他沒有教過，但他對于王小虎這番言論一點也不意外。
或許在旁人來看王小虎剛才這波操作很有內容，可在他看來這也就是王小虎的正常天賦體現，很早之前他就發現王小虎具備這方面的潛能。
再者看看集結在王小虎身上的師資，秦勇、方正，再加上他，說句不客氣的話，在蓉城有幾個學音樂的孩子能擁有這樣的條件。
就是一塊木頭，時間長了也能蹦出兩句音樂言論吧。
當然，對于王小虎提出的這個問題，李安認為確實有水平，可他更的是王小虎有沒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引子這一段不好解決，難點在于重復句太多，演奏的也都是一些連業余都夠不到的孩子，他也是思考過后和張淼合計一番，才定下了一個解決方案。
樂團今晚排練的主要任務也就是解決問題，引子搞定了，后面的部分就輕松了。
看了看手機，李安打算再給王小虎二十分鐘，如果二十分鐘之內王小虎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他就要上臺了，排練時間是有限的。
如何讓觀眾通過引子部分的演奏讓大家對于后面的音樂更加期待，王小虎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心里是打鼓的。
按照他昨天的設想，自然是由演奏者們做強弱變化，甚至在第一遍開始前他也是這么想的。
可是一遍走下來，結合實際情況，他認為這個思路只能是浪費大家的時間。
開始他還想著舍棄速度能換來一定的質量，可事實是舍棄了速度，換來的只有大家無節制的音量。
無節制的音量讓質量變得更加細碎。
沒錯，王小虎就是這么想的，但是這又有什么關系，排練不就是這樣嗎。
“所有薩克斯聲部，從第一小節開始，全員音量降低一半，注意，跟著我的呼吸走。”
四拍揮過，全體薩克斯聲部成員隨著王小虎一起呼吸，再次整齊的奏響了開頭。
許宏信：“優秀。”
每一位老師都聽到了整齊的開頭，整齊度超過了他們對這些孩子的預期，很顯然這是王小虎的功勞。
但是王小虎所謂的音量降低一半對于百分之九十的小樂手都過于“苛刻”了。
不出眾人所料，王小虎的第一遍嘗試失敗了。
“大家想像一下吹蠟燭的感覺。”
王小虎試試第二套方案。
吹蠟燭很形象，小樂手們一下就有了畫面感，可是想到和做到又是兩碼事。
第二遍的嘗試過程中，許多小樂手用吹蠟燭的感覺吹，發現這樣根本吹不響，要么就是吹出呲呲拉拉的泛音。
對此王小虎只能擦擦汗，擦汗的時候他一愣，接著笑了起來。
“你還笑。”喬芝芝都快愁死了，她為排練進度擔心，又為王小虎捏把汗，今天老師們出現了狀況，壓力都來到了王小虎身上，她雖然站在這里卻也幫不上什么忙。
“沒事。”王小虎笑的是剛才擦汗的時候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還為走上指揮臺設計過一些動作，其中就有擦汗的動作。
剛才他無意識做出了這個動作，他就覺得很有意思，原來視頻里那些指揮家擦汗不是作秀。
哎，怎么辦呢？
辦法不是沒有，可是.
“謝謝，”接過喬芝芝遞來的紙巾，王小虎又擦了擦額頭。
喬芝芝湊近小聲：“要不開頭只讓一部分同學吹。”
這不巧了嗎？喬芝芝直接說出了王小虎心里的第三個方案。
這樣能夠最大程度的讓開頭即干凈又漂亮，還能大幅度降低出錯的概率。
可是王小虎有些不忍，尤其是當他真的站在指揮臺上，以一個指揮的視角看向舞臺，他的樂手們雖然吹的不夠完美，但是大家都很努力的再吹，一遍又一遍的按照他的要求重復。
吹不好只是大家學習的時間還短，曲子是老師們選的，這能怪大家嗎？
況且他指揮的很好嗎？
大家信服他，在老師們不在的情況下完全聽他的話，轉眼他再讓一部分同學先別吹了。
這話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大家先休息一下，可以說話，不要下座位，我們馬上繼續。”
說完王小虎輕嘆著搖了搖頭，趁亂他側向喬芝芝：“我們還有時間，應該還有辦法的。”
“好吧。”喬芝芝當然想讓每個坐在這里的同學都吹，她擔心的是效率問題，既然王小虎這么說了，她聽王小虎的就是，“你真的挺像一名指揮的。”
“啊？”王小虎一愣，換做平時聽到這話小虎哥肯定能笑的合不攏嘴，可此刻他只能活動活動發酸的肩膀，“謝謝，我差的還遠。”
喬芝芝一笑：“我只是說你像。”
王小虎：“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王小虎的大腦又飛速轉了起來，大家可以休息，他可休息不了。
怎么辦呢，怎么辦呢，怎么辦呢，大家弱不下來，開始弱不下來后面就強不上去。
強弱對比是由弱決定的，老師的話都快在他心里開花結果了。
怎么辦呢？
誒？！
誒？！
王小虎的目光一瞬落在舞臺后方，接著瞇眼思考起來。
他眉頭緊鎖的模樣像是一覺醒來所有人都告訴他地球是方的。
強弱對比是由弱決定的，那如果把薩克斯聲部看做一個整體，把它無法再降低的強度定義為弱，那么是不是再找個比它強的聲部來充當強，這樣強弱的對比依舊存在呢？
跳出單聲部的強弱，放眼整個樂團，王小虎眼珠子漸漸明亮起來。
“好啊。”
“好啊。”
“怎么呢？”喬芝芝投來不解目光。
王小虎輕吐一口，接著緩緩自信道：”我有辦法了。”
就在這時，后臺李安手中的手機亮起，他又以為穆欣驗證通過了，結果劃開一看——
阿信：安哥？
李安猶豫片刻，又看了看時間，接著編輯起來‘你讓張淼上去吧’，正要發送，舞臺傳來拍手聲。
所有人望去，只見王小虎用力拍了拍手：“各部就位！我們再來一次！”
瞧著王小虎的自信笑容，李安低頭將編輯好的文字刪掉，他還沒來得及給許宏信身后的阿信回信息，阿信的信息再次發來：明白。
這次李安直接將手機站進了口袋，他剛把手機放回口袋，他的屏幕又亮了。
深市某出租屋，穆欣發誓自己以后再也不熬夜了。
睡了一天她還沒緩過來，最要命的是還錯過了老板的申請。
天崩開局，淦。
“這一遍，薩克斯聲部，能做到弱的同學，你們大膽去弱，做不到弱的同學，你們大膽去吹，稍微注意下音色，不要炸就是滿分。”
所有人都愣了。
李安笑了。
兔崽子終于繞過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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