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睡醒，李安收到林幽幽夜里的信息。
本次所有考級視頻已完成提交，十個工作日后出教師考核結果。
“辛苦了，有什么問題隨時聯系。”
回復完林幽幽的信息，李安又掃了一眼群信息。
隨后起床關了空調，簡單地洗漱一番便去廚房開始準備早飯。
半小時后陳璇也起床了。
今天上午要去蓉愛參加排練，房間二人又聊了一會兒作品。
飯后趁著陳璇化妝的功夫，李安在鋼琴上熱了熱身，整體感覺還不錯。
“噹！”
沒一會兒的工夫，陳璇重新出現在客廳。
“走吧。”
鋼琴前李安點點頭，合起琴蓋轉頭看了一眼，笑道：“干練小陳。”
“當然。”
第一次參加蓉愛的正式排練，陳璇當然想給大家留個好印象，所以在穿著打扮上費了不少心思。
以她在國外參加樂團排練的經驗，年輕樂手，尤其是年輕的女樂手還是相對素一點好。
一來排練本身就是樂手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其工作性質本質上和對著電腦屏幕敲打屏幕的程序員沒有什么區別。
誰家程序員天天濃妝艷抹穿得花枝招展？
二來也是為了避免搶風頭，樂團也是職場，今天的她就是純新人。
再者因為李安的關系，她更要顯得低調一點才好，省得別人說閑話。
她可不是什么關系戶。
所以她今天只化了個淡妝，選了一條藍色牛仔褲純黑T恤。
頭發腦后一盤，
再加上一雙白色板鞋，整個人看起來既清爽又不失得體。
李安猶豫片刻還是換上了一雙鞋，最近這兩天他穿洞洞鞋穿得好爽。
“你開我開？”
“我開吧，今天您可還是主角，我是司機小陳。”
于是李安樂呵呵地坐上了副駕。
陳璇負責開車，他利用路上的時間又把譜子翻了出來。
已經算是舞臺老手了，李安現在對于排練這件事也有了自己的經驗。
排練其實就是一件很純粹的事——找問題。
不要懼怕和樂團出現意見不合的情況，哪里覺得有問題立馬停下解決。
一味地去等，去等，去等后面看看，看看，看看再說，那只能讓問題越來越大。
既浪費了所有人的時間，也耗費了自身的精力。
尤其是和蓉愛這樣的老朋友合作，有什么就說什么，早點排出結果讓大家提前下班才是老朋友該做的事情。
九點一刻，李安陳璇二人走出電梯。
排練廳的大門正開著，里面傳來了各種樂器的聲音。
李安走在前面，迎面和中提首席地中海大哥打了個招呼。
地中海大哥知道跟在李安身后的是李安的未婚妻，和李安打過招呼之后又禮貌地向陳璇點了點頭。
李安介紹：“馬老師，我們的中提一哥。”
陳璇：“馬老師您好。”
地中海大哥忙擺手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歡迎歡迎。”
很快臺上臺下零零散散的樂手都注意到了這里。
方永波直接走過來和二人打了聲招呼。
“波哥。”
“方指。”
“你先去熱熱身吧。”
方永波對李安說完看向陳璇，“你和我來，先給你介紹一下木管組。”
陳璇：“誒！”
距離排練還有一刻鐘，方永波帶著陳璇上臺為大家介紹了一下今日新人。
李安則是和林清風打了個招呼便坐到鋼琴前忙活起來。
譜子，鉛筆，橡皮，水杯，錄音筆。
看著這些東西擺在鋼琴上李安就開心。
最后當然忘不了擦手的毛巾。
拿出毛巾擦了擦琴鍵，這時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
回頭便看到齊國娟笑呵呵地拿著一把鼓槌。
“差點遲到了昂。”李安打趣。
齊國娟：“中午結束別跑。”
李安樂：“正哥說你倆發現了一家很棒的小飯館。”
“結束帶你們去！”說完齊國娟朝著木管組看了一眼，“小米今天可是主角。”
李安：“開玩笑，主角在這坐著呢。”
齊國娟：“好好好，主角你等著。”
二人又簡單聊了兩句，齊國娟回到了打擊樂組。
李安剛轉過身，田濤拿著兩瓶水小跑過來。
“安哥。”
“我帶水了哎呀，這么客氣。”
“沒事沒事，這客氣什么，中午和嫂子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今天還真有安排，等后天排練結束吧，我安排，到時候把老程叫上咱們好好坐一坐。”
“好好，安哥你先忙。”
田濤放下水趕忙又走了回去。
望著田濤的背影李安也是有些感慨。
到底是進團了，整個人的精神面貌和之前也不一樣了。
嘴也甜了。
隨著樂手陸續登臺，時間也來到九點半，方永波轉頭朝臺下看了一眼，催促道：“快點快點，又是你倆，下次再卡點算遲到。”
“來了來了！”一名拿著小提琴青年一路小跑朝著舞臺方向奔來。
“波爹息怒！”跟在小提琴青年身后的是一名抱著巴松的青年。
兩個人也是去年剛入團，屬于方永波一派的核心年輕力量。
排練間隙也會主動找李安聊兩句。
待到二人入席，全員到齊。
方永波環視一圈，“對音之前我先說一下，這一場演出咱們只有三次排練，都心里有點數。”
說著方永波看向鋼琴方向，“李老師還有什么要補充的？”
李安起身抱拳：“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眾人笑了笑。
方永波笑著大手一揮，“對音。”
一時間各種樂器的聲音交織一片，李安朝著木管組看了一眼。
陳璇正坐在長笛三的位置。
屬于打雜位，但很合理。
通常一支職業交響樂團只需兩到三根長笛就足以應對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作品。
長笛一，也就是長笛首席。
首席自然是負責每一首作品的長笛獨奏片段。
長笛二，說好聽點是副首席，負責一些曲目的長笛二部，偶爾能撿到一些獨奏露臉的機會。
而長笛三，純打補丁的。
需要兩個人吹一部的時候，長笛三就吹長笛二。
除此特殊情況之外，通常長笛三的日常就是撿撿長笛二的漏。
再順便負責一下短笛聲部。
有時候短笛聲部也由長笛一吹，這個時候長笛三就負責給首席和副首席提供提供情緒價值。
每個團的情況都不一樣，但有一點是同樣的，無論哪個團的長笛三，都是長笛聲部最底層的存在。
一個樂團新人想憑借自己的努力從長笛三越級到長笛首席，可能比學渣考清北容易不到哪里。
甚至會更難。
因為樂團里的座席斗爭絲毫不比甄嬛傳里的后宮斗爭強度低。
每一個坐穩首席位的樂手背地下都是狠角色，不然這個位置也坐不穩。
陳璇作為還未正式入編的純新人，今天能出現在這個舞臺上已經是意外了。
排過拉二的朋友都知道，這部作品的樂團協奏聲部里寫得清清楚楚，只需要兩根長笛。
隨著對音結束，陳璇輕吐一口，她知道機會是李安給她爭取的，但是能不能堵住別人的嘴，全靠她自己。
“小陳，一會兒你吹大點聲。”
坐在陳璇身旁的楊凌像是開玩笑道，“也讓我們偷偷懶。”
陳璇忙笑道：“楊老師您快別逗我玩了，這曲子我從來沒拍過。”
楊凌撇嘴：“所以讓你得大點聲啊。”
楊凌在方永波來之前，就是這個團的長笛首席了。
坐在他和陳璇之間的戴眼鏡青年是他的學生，叫劉浩明，也進團六年多了。
劉浩明跟著笑了笑，笑容可掬：“陳老師一會兒看您的了。”
陳璇心下果然和李安說得差不多，可對此她又能說什么呢。
“我得跟著二位老師走。”
楊凌笑笑不再說話。
師生二人包攬長笛聲部的首席和副首席，但遺憾的是他們都是孔超的人。
樂團政變，孔超失敗被發配到少年宮，意味著他們的好日子也徹底到頭了。
方永波上次突然搞招新就已經是陽謀了，是明擺著告訴所有人，樂團要開始換血了，換我方永波自己的人 楊凌一把年紀馬上快退了，也無所謂這些，可劉浩明還年輕啊。
楊凌現在只盼巴結好陳璇，讓劉浩明未來還能在團里有口飯吃。
全員對音結束，現場漸漸安靜下來。
方永波看向李安。
李安點點頭，片刻后抬起手。
“噹。”
隨著他落下的雙手，一聲像是破土而出的沉重和弦緩緩從鋼琴揚起的琴板下爬出。
“噹。”
隨即又是一聲。
艱深的柱式和弦被迭置，被一次次奏響，漸漸地像是化為一道道宛如青銅巨鐘被撞擊的嗡鳴。
“噹！！”
只見李安右手再次穿過左臂，用力地砸在了低音區。
琴槌敲擊琴弦的震顫仿佛一瞬間透過琴身擴散至現場的每一個角落。
靠近鋼琴的弦樂組甚至能感受到地板傳來的輕微共振。
方永波面色凝重，仿佛已經被帶入進這悲鳴的音樂之中。
此刻鋼琴前沒有任何炫技的表演，只有力與美的精準駕馭。
李安越彈越烈，左手近乎粗暴的厚重觸鍵一次次落下。
右手盡可能地讓和聲層次清晰可辨。
“噹！！！”
終于在他最后一次雙手齊下的爆發中，一連串的琶音如同翻滾中的巖漿，一波又一波地開始侵襲現場每一個人的大腦。
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的排練序幕在這一刻被緩緩拉開。
方永波的指揮棒在這時輕輕劃過半空，弦樂組同一時刻拉響。
每一位樂手的神情都充滿了肅穆。
這就是優秀獨奏者的魅力，無需多言，他只用琴聲便可帶著所有樂團成員進入自己的音樂海洋。
只聽弦樂組一登場便用弓弦將鋼琴高高舉起，浩瀚的音樂畫面幾乎就要在這一刻展開。
臺下向南心里直呼穩了，就憑借這半部拉二開頭就足以拉高今年這屆音樂季的上限。
可就在這時，鋼琴前李安突然停下。
鋼琴聲一斷，整個音樂如同被抽去脊梁，轉瞬間舞臺安靜一片。
方永波知道李安大概要說什么，他也覺得弦樂組進得有點太猛了。
不過這話他想讓李安來說。
“這里弦樂組的老師稍微注意一下，聲音太大了。”
李安直接起身說道。
如果是去年他還會委婉一點，但是今年這首作品太大了，他必須抓緊時間。
方永波跟著開口笑道：“你們跟著激動什么，搞得我也跟著激動了，再來一次。”
眾人笑了笑。
片刻后李安再次起手。
這一次他也稍微收斂了一點，剛才他也有點起猛了。
轉眼十分鐘過去，李安再沒有主動打斷，倒是方永波期間叫停了巴松聲部。
“別加你那個顫音！”
眼見第一樂章就要進入尾聲，就在這時音樂廳后門忽然冒出三個腦袋。
王小虎手里還拎著譜袋子，先一步悄聲溜進。
緊隨其后的是小車同學，頭上頂著一頂藍色小帽。
最后是穿著黑色背帶褲的唐小星。
本來只有王小虎要來，王小虎昨天晚上就和李安說好了，今天早晨指揮課一下就過來。
小車和小星二人是今天早晨才臨時決定要來的。
兩人本想今天早晨練琴，等老師后天早晨排練的時候再過來。
結果中途王小虎在群里發了一張打車截圖，截圖顯示終點是蓉城音樂廳。
是唐小星拿手機準備錄音的時候先看到的，然后她又給小車看。
于是兩個小女生瞬間就不淡定了。
最后在唐老爺子的鼓勵下，她倆決定出發蓉城音樂廳！
這輩子能看到幾次老師和樂團排練拉二的場景啊！
接著小車給王小虎打了個電話，問小虎哥到哪了。
小虎哥見二人要來，就尋思門口等一下吧。
這一等可好，他本來能趕上完整的第一樂章，現在只剩下第一樂章的屁股。
“都怪你倆。”
三孩悄摸找了個中排位置坐下。
王小虎屁股還沒坐穩就埋怨道：“早知道就不等你倆了。”
小車：“我只是問你到哪了，我讓你等了？”
王小虎：“你。”
唐小星壞笑：“你倆能不能不要秀啦。”
小車：“他自己非要等，怪我們。”
王小虎：“好好好，小星你聽見了吧。”
唐小星：“我什么都沒聽見。”
王小虎：“漂亮。”
就在這時，第一樂章在鋼琴一連串的密集連奏中華麗落幕。
隨著第二樂章的開始，柔情的弦樂馬上將三個孩子的注意力拉回舞臺。
唐小星：“第二樂章有長笛solo哦。”
小車：“哇。”
三個孩子同時望向長笛聲部。
王小虎皺起眉頭：“可師娘坐的位置不是吹solo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