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還未落下,秦近揚就急匆匆從封靈陣里逃出來,腳底心和被沸水燙了泡一樣。
其他囚徒身上有鎖鏈,所以無法逃脫,而秦近揚是刑部官員的待遇,如果遭遇危險和不舒服,隨時可以停止。
羅猿虎瞪著眼,直接就詫異了。
什么情況?
你鬧呢?
我辛辛苦苦,浪費多少時間在幫你壓制真氣?
這剛壓制了七成,眼看要成功,你居然一口氣跑下來,那我的辛苦算什么?
如果是之前,羅猿虎最多抱怨兩句,再消極怠工一番,也算交代了秦近揚。
可現在不行。
你小子的真氣可以壓制羅生刀兇念,我還指望你呢。
“文書官大人,你……這是怎么了?好端端跑下來干什么 羅猿虎皺著眉,沒好氣的問道。
“唉……”
秦近揚幽幽嘆了口氣,滿臉的郁悶:“典獄長大人你有所不知……過幾天我就得去玉旨學宮修煉,聽說學宮里的座師各個兇神惡煞,稍有不慎就會被驅逐出來。”
“雖然我身上背負著北鷹飛將一個爵位,但在這京都,一板磚砸下去,能砸死十幾個飛將,我焦慮啊。”
“如果不能在學宮里有所建樹,我這輩子都很難混到一官半職,下半生只能渾渾噩噩過日子,終生也難有出息。”
“每每想到這里,夜不能寐,心神不寧,注意力不集中……”
“罷了,罷了,時間緊迫,我怎么可以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地方,我要找尚書大人辭了這文書官的破官,我得趕緊籌備玉旨學宮的事情。”
“告辭,告辭!”
話音落下,秦近揚一拍腦門,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
羅猿虎愣了一下,眼看秦近揚就要走,急忙喊道。
開什么玩笑,我遇一個能壓制羅生刀兇念的人,我容易?
可不能讓你給跑了。
“果然是年輕人,這一點點小挫折,你就放棄了?”
“玉旨學宮的學生都是年輕人,都是三品境在洗鐘,你這種心性,能洗得過別人?”
“雖然本官體內沒有真氣,但也知道洗鐘考驗意志力,你這種動輒輕言放棄的毛病,是洗鐘過程中的大忌……大忌中的大忌。”
羅猿虎化身雞血導師,捏著秦近揚的嘴就開始灌雞湯。
“不行,不行……別人背后都有家族支撐,我一介江湖草莽,我得比別人跑的更快,我不能渾渾噩噩浪費時間。”
秦近揚搖了搖頭,油鹽不進。
“做事情,要有始有終,你既然承諾了尚書大人巡查地牢,就要辦完手頭的事情。”
羅猿虎嘴角抽了一下。
世風日下啊。
現在的年輕人,心里真的是沒有一點點責任心。
說跑就跑。
說撂攤子就撂攤子。
不成大器。
“我得去想辦法弄銀子,沒有銀子,我在玉旨學宮怎么過日子?尚書大人又不肯給我銀子……咦,典獄長大人想必很富吧,要不……借我幾個銀子使使?”
“請大人放心,以后我飛黃騰達了,一定加倍奉還。”
秦近揚眼珠子一亮。
“銀子沒有。”
羅猿虎那張臉比剛才還要黑。
“不過,我這里倒是有個寶貝,你在玉旨學宮絕對用得上,別人用銀子都買不到。”
眼看秦近揚又要走,羅猿虎的眉頭是皺了又皺。
“寶貝?”
秦近揚愣了一下。
“你們在玉旨學宮修行,最重要的一個福地,就是規鹿山。”
“規鹿山上覆蓋有一層氣息,這層氣息可以幫你們的丹田洗鐘。其實這層氣息是有毒的瘴氣,想要上山,你們在學宮里得拼命賺鹿鱗丹。”
“我手里有一枚原始的鹿麟,你手握鹿麟,可以在規鹿山上打坐很久,甚至可以去更深處。”
羅猿虎道。
“原始的鹿麟?典獄長大人好手段啊。”
秦近揚詫異了一下。
他以前聽蔣行陽簡單介紹過規鹿山。
玉旨學宮最核心的位置,有一座長年被瘴氣籠罩的山峰。
幾十年前,皇朝里有個高手,發現規鹿山上的瘴氣居然可以幫三品武者洗鐘。
雖然瘴氣有毒,但效果斐然。
高手奉命研究瘴氣,過程比較慘烈,不少三品命喪在了山上。
但最后朝廷還是有所收獲。
在規鹿山上,生活有一種鬼鹿,這種鹿渾身覆蓋灰色鱗片,神出鬼沒,且膽小謹慎,速度極快,很難捕獲。
朝廷無意中抓到一只。
經過天工院和丹院的能工巧匠們日夜研究,終于在鬼鹿的鱗片上找到突破口。
這些鱗片可以過濾瘴氣,讓瘴氣對武者肉身的傷害降到最低。
同時,瘴氣對武者的洗鐘效果,還能原封不動的保存。
先皇大喜,立刻令人去獵殺鬼鹿。
但鬼鹿實在太謹慎,對高手的氣息也極其感敏。
別說六品、七品,哪怕是五品高手出現,這群鬼鹿也會立刻消失不見。
高手們也不敢在規鹿山大肆破壞,畢竟瘴氣的來源是規鹿山上的一種植物,一旦植物被摧毀,那規鹿山就和普通山峰一樣,直接就廢了。
最后,就只剩下四品武者在規鹿山獵殺鬼鹿。
那時候還沒有玉旨學宮,四品武者獵殺到鬼鹿,就賣給朝廷,而朝廷再把鹿麟賣給需要洗鐘的三品。
后來,皇帝要親自管理規鹿山,正趕上玉旨學宮房舍陳舊要遷址,最終先皇一拍腦門,就直接把玉旨學宮建立了規鹿山周圍。
從此以后,普通四品武者再也沒有資格踏上規鹿山。
院長便以學宮任務的形勢,讓學宮里四品武者上山獵殺鬼鹿。
至于三品,也不能僅僅靠銀子來買,除了銀子外,學生們還需要付出更多。
朝廷一箭三凋,直接贏麻了。
時間流逝,鬼鹿的數量,卻越來越少。
到了最后,四品武者的氣息也逃不過鬼鹿感知,就只能三品親自獵殺。
但三品面對鬼鹿,會十分危險,不少學生被鬼鹿的鹿角洞穿了胸膛。
鹿麟數量斷崖下跌,玉旨學宮已經走習慣了捷徑,一時間學宮的運轉都陷入僵局。
這時候,丹院站出來。
他們用鹿麟煉制出一種鹿鱗丹,雖然和原始鹿麟相比,效果堪憂,但總歸是聊勝于無,且只需要很少的鹿麟,就可能煉制出不少丹藥。
就這樣,很多事情學生們慢慢就習慣了。
比如,很久很久,學生們才能獵殺到一頭鬼鹿,每一頭鬼鹿,都代表一個學生有了出人頭地的資格。
比如,學生們早已經適應了鹿鱗丹的不穩定,適應了瘴氣讓人重病,且不得走入深處的禁忌。
曾經鹿麟的便利,就成了傳說,或者皇親國戚的專用。
有些背景雄厚,或者運氣好的學生,也能拿到一兩塊鹿麟,但他們也都是在洗鐘的關鍵時刻,去規鹿山更深處尋找突破口。
“呵呵,好說……不瞞你說,本官當年在玉旨學宮當過一段時間的差。”
羅猿虎嘴角微微翹了一下,表情有些得意。
“咦?還有這事?學生想聽聽典獄長大人的故事……這堂堂鹿麟,賣了更值錢吧。”
秦近揚一肚子好奇。
“好漢不提當年勇,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那時候,鬼鹿數量急劇減少,四品找不到鬼鹿,三品又殺不死鬼鹿,眼看皇族用的鹿麟都不夠了,先帝大怒,當時的院長都要瘋了……”
“那時候我的妖封無雙體剛掌握到四十層,也就剛剛有了些戰力,院長委托刑部尚書,我臨危受命,就前往規鹿山殺鹿。”
“鬼鹿雖然狡猾謹慎,但卻感知不到氣血波動,我體內沒有真氣,比普通人還弱,鬼鹿根本沒有設防……一夜之間,我獵殺到三十多只鬼鹿。”
“圣上大喜,院長大喜,就連刑部尚書都受到了封賞。”
“可惜啊,當時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前朝余孽,皇上賞賜我的財物,被玉旨學宮上上下下的座師當賞銀給瓜分了。”
“我很氣啊,可氣又能如何?胳膊扭不過大腿,那時候我除了這把傻力氣,一無所有,我只能拼了命的去獵殺鬼鹿。”
羅猿虎顫抖著嘴唇。
哪怕已經過去這么多年,羅猿虎似乎依然咽不下當年的委屈。
秦近揚也嘆了口氣。
欺負老實人,這也是食利階層的傳統手藝了。
“后來呢?大人為什么要離開玉旨學宮?”
秦近揚又好奇問道。
“后來?”
“呵呵,后來我沒用了唄。”
“丹院煉制出鹿鱗丹,小小一枚鹿麟,就能煉制出不少鹿鱗丹,這足矣打發那些普通武者,皇親國戚畢竟人數少,庫存也夠用。”
“除了丹院,天工院的工匠,還打造出一門專門獵殺鬼鹿的傀儡神鹿。”
“其實這群鬼鹿特別厲害,它們雖然是畜生,但善于學習,后來居然可以察覺到我的氣血氣息,連我也開始吃力。”
“這時候,沒有任何真氣波動的傀儡機關,便順勢代替了我的位置,我則被學宮淘汰。”
羅猿虎冷笑一聲,表情里還有一股不甘和冤屈,言外之意很明顯:我被淘汰了,和一條喊不動的老狗一樣,看不了門了,就被掃地出門。
“原來如此。”
秦近揚點點頭。
弄了半天,這殺人如麻的態變,原來也有苦逼的一面。
“玉旨學宮,上上下下,全是一群偽君子。”
“當初用得著我,還許諾讓我當學宮的副院長,后來有了傀儡代替我,就嫌我識字不多,嫌我是前朝舊臣,還懷疑我有反骨……呵呵,真的是虛偽。”
羅猿虎越罵越心寒:“至于鹿麟為什么不賣?我不能賣,否則就是欺君之罪。”
“當年離開玉旨學宮,有個偽君子站出來咬我,聲稱我盜竊大量鹿麟,要去投靠叛軍。”
“幸虧那一任的刑部尚書仗義,在朝堂替我據理力爭,最終我才擺脫了嫌疑,其實我確實藏了一片鹿麟,但如果賣出去,是給老大人臉上抹黑。”
羅猿虎重重嘆了口氣。
回想起上一任刑部尚書,羅猿虎滿臉的感激。
秦近揚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
上一任刑部尚書是朝廷有名的大貪,已經被滿門抄斬。
根據朝廷公布出來的卷宗,尚書貪腐之大,謀財害命人數之多,簡直令人發指。
而羅猿虎就是當年的幫兇,他替上一任尚書暗殺的無辜之人,起碼有幾百人。
但話說回來,上一個尚書為人確實仗義,他臨死前,把所有罪名全部承擔下來,一群手下居然得以生存下來,其中就包括羅猿虎。
后來,性格謹慎甚至有些膽小的魯重卿上任。
從此,羅猿虎就死死坐在了地牢。
上一任在世的時候,羅猿虎的職責雖然也是鎮守地牢,但自由度很高。
“老尚書大人已經走了,先帝也已經駕崩,我當年藏起來的鹿麟,其實已經算不上什么罪,但賣出去總歸是丟人現眼……送你吧,有了這塊鹿麟,你可以比別人走的快一些。”
羅猿虎朝著墻壁虛空一握。
墻壁上一只木抽屜開啟,里面飛出來一枚拇指大小的鱗片。
一股氣流飛來,鱗片就到了秦近揚的手里。
很輕。
沒有什么特殊氣息。
“如此,那就多謝典獄長大人……以后一定加倍回報。”
秦近揚表情激動,雙手抱拳。
“別提什么回報,咱們也算有緣,送你就是了……來,趕緊去封靈陣,別耽誤尚書大人的巡查。”
羅猿虎催促道。
得趕緊把你送下去,我還要閉關。
秦近揚點點頭,急忙上去。
熟悉的壓迫感。
熟悉的羅生刀兇念。
畢竟拿了羅猿虎的鹿麟,這一次秦近揚比較用心,壓制了一大股兇念。
同時,第三次洗鐘的進度提升了不少。
秦近揚估算了一下,大概五天,也就差不多了。
地牢。
獄卒們來來往往,換了不少新面孔,和之前那群人的精氣神有所不同。
三個營相處和諧,雖然梁元肅已經離開,但一切已經按部就班。
三個新統領比之前還要靠譜,畢竟之前耳濡目染,所有流程比統領還要嫻熟。
見到秦近揚進來,三個統領齊刷刷跑出來迎接,恭恭敬敬行禮,并且備有禮物。
沒有北鷹飛將,梁元肅就沒有離開地牢的機會。
北鷹飛將是恩人。
天大的恩人。
秦近揚點了點頭,簡單打了招呼,就徑直前往跡風窟。
跡風窟已經被三個統領清空。
之前吳家人被鎖在這里,秦近揚進來,人犯被抬了出去。
之前高高在上的家族,如今沒有一個人有人樣,特別是主心骨吳知謙,被特殊照顧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武雙啟親自派人來折磨了又折磨,更是面目全非,連舌頭都被生生拔走。
羅勢澤順勢凝聚了不少可用真氣,他其實可以弄死這群吳家人,但在這關鍵時刻,他不想讓羅猿虎起疑心,就和之前一樣,慢慢折磨著這群人。
“我真沒想到,你居然真的能平冤昭雪。”
見到煥然一新的秦近揚,羅勢澤真心感慨。
能在這種絕境中站起來,還能把整個吳家絆倒,這個師侄,可比想象中還要厲害。
秦近揚謙虛了兩句,也沒有多寒暄,開門見山,直接問到羅勢澤接下來的計劃。
羅勢澤也沒有隱瞞,三言兩語就說明了計劃。
他境界壓過羅猿虎之后,已經悄悄將刀鞘據為己有,有了吳家這一批真氣,到時候能布置一個不死不休的死絕陣。
死絕陣一旦開啟,只有徹底死亡一人,才可以開啟,否則誰都逃不出去。
這也是羅勢澤最后的一步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秦近揚嘆了口氣,除了感慨,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又問了問羅生刀的問題。
聽到秦近揚能感知到羅生刀的兇念,甚至氣血可以壓制兇念,羅勢澤都震撼了。
“羅生刀和你們真氣武者的寶器不同,氣血直接,殺戮生靈太多,刀刃上有一股兇念。”
“這兇念是個欺軟怕硬的貨,能感知到氣血。誰的氣血勐,它就害怕誰,你壓制的時候,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除了羅生刀外,羅猿虎這廝也不得不防,可能是他針對我的陷阱,我還沒踏進去,你卻先一步陷了進去。”
羅勢澤皺著眉道。
“那我會不會起壞作用,反而是幫了羅猿虎。”
秦近揚比較緊張這個事。
“這一點你可以放心,兇念欺軟怕硬,能辨認氣血氣息。如果你不在場,羅猿虎或許能更好的掌握羅生刀,可一旦你來了,羅生刀就知道恐懼誰……死絕陣開啟時,你傳送過來,咱們或許能直接奪刀。”
羅勢澤想了想,提出一種假設,雖然可能性不高。
“還能這樣?”
秦近揚眼珠子一亮:“對了,如果我傳送進來,沒有經過封靈陣壓制,會不會有危險?”
秦近揚又問道。
“不會……封靈陣壓制,并不是保護武者,而是保護地牢不被真氣腐蝕。”
“羅猿虎都要死了,這地牢還有什么意義,腐蝕不腐蝕,不重要了!更何況,你區區三品真氣,還沒有資格毀了地牢。”
羅勢澤道。
兩個人又聊了聊細節,秦近揚就離開了地牢。
羅猿虎在閉關,秦近揚沒有打擾他,反正明天還要來拜師。
回到地面,秦近揚遇到一行人出城。
是宣錦公主。
白泰空騎白馬在馬車旁邊。
看到秦近揚,白泰空笑了笑,秦近揚抱拳行禮。
自己落難時,這駙馬爺夠意思。
“少主!”
突然,老四鬼一樣出現在秦近揚身旁。
“宣錦公主這是要去哪?”
秦近揚問。
“玉旨學宮。”
“少主您有所不知,宣錦公主是陛下欽點的副院長。”
老四道。
“原來如此!”
秦近揚點了點頭。
他突然想起來,第一次見宣錦公主,她確實說要去玉旨學宮,還說要照顧自己。
關系遍布全世界啊。
“少主,駙馬爺只是去送公主,他暫時不去,可能會和您同路。”
老四又道。
“呃……這樣啊……”
秦近揚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