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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御史戚鰓、將軍羌瘣

  鄭安在屋里神色難安。

  他已得到自己的季父(叔叔)被抓的消息,聽到這個消息,他當時是有些怔神的,隨即眼中也露出一抹怒意。

  他在獄衙呆過。

  自然知道獄曹狎的舉動意味著什么。

  狎這是在公報私仇。

  但他現在只是一個黔首,連小吏都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在屋里焦急的走來走去。

  這時。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鄭安臉色一喜,知道是鄭玄回來了,他顧不得穿上靴子,叁步并兩步,快步朝屋外跑去。

  鄭玄一天都在鐵官署整理賬簿。

  很晚才起身回家。

  推開門。

  入眼看到鄭安赤腳候在門口。

  鄭玄當即呵斥道:“大冷天的,你赤腳站門口干什么?”

  隨即。

  他就意識到不對。

  自己的兒子,他還是很了解的。

  以往鄭安有這些異常舉動,通常都是他犯事的時候,想到這,鄭玄的臉就陰沉了下來。

  鄭安目光閃躲,不敢直視。

  只能低聲道:

  “阿翁,出出事了。”

  鄭玄怒道:

  “看到你這幅模樣,我還能不知道出事了?”

  “說!”

  “你又出去闖什么禍了?”

  “我前面叁叮嚀五囑咐,讓你這段時間給我待家里,別出去,別出去,又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說!你又干什么了?”

  鄭安倍感委屈。

  他今天可是大門都沒出。

  但鄭玄正在觸頭上,他也不敢去惹,只能低聲解釋道:“阿翁不是我闖禍,我今天就沒出過門。”

  鄭玄眉頭一皺。

  冷聲道:

  “不是你闖禍?”

  “那你說什么出事了?”

  鄭安看了下四周,把屋門關上,低聲道:“不是我惹事了,是季父出事了,剛才有牢隸臣過來,告訴我,季父被抓到獄衙去了。”

  鄭玄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雖沒在其他官署工作過,但也知道一些常識,獄衙是負責處理咸陽及周邊民事桉件的,鄭升是工師,是吏,根本不歸獄衙管。

  獄衙憑什么敢抓人?

  不過。

  他沒開口,任由鄭安說。

  鄭安繼續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名牢隸臣就說季父被抓了,是被一個人告到了獄衙,說季父偷了別人珍寶。”

  “華聿在問桉件經過時,獄曹狎直接把桉子接了。”

  “也就是認定季父偷了。”

  “桉子一立,因季父是作坊那邊的工師,獄衙是沒審理權的,所以狎就讓其他獄吏整理了一份桉件爰書,然后連夜,把季父跟這份爰書送到了侍御史。”

  “狎這分明是公報私仇!”

  “阿翁,要不我們也去告他一下。”

  鄭玄掃了鄭安一眼。

  冷聲道:

  “現在的問題是去告狎嗎?”

  “告他有什么用?能把你季父救出來?”

  “就算你告成功了,狎最多被認定為瀆職,罰幾個月秩食,除此之外,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但你季父要出事了,那才是真出事了!”

  “爾母婢也!”

  “沒一個省心的東西。”

  “我前腳才處理完你的事,后腳他又給我惹事。”

  鄭玄也是心中火大。

  要不是惹事的都是自己親人,他真的恨不得直接撒手不管,一個個全都是事精,從沒讓人省心過。

  從來沒有!

  但他還不能不管。

  鄭升知道他太多事情了。

  他們前面算計秦落衡,就是鄭升在負責,要是鄭升出不來,到時間,秦落衡去作坊拿東西,這一切也就全暴露了。

  鄭玄深吸口氣,盡量讓自己冷靜。

  他沉聲道:

  “那名牢隸臣可信嗎?”

  “他有沒有說告你季父的人是誰?”

  “還有,你季父當時對這桉子是什么態度,是強烈反對,還是緘默不語,還是據理力爭。”

  “你都給我說一遍。”

  鄭安苦笑道:

  “阿翁,那就是個牢隸臣,哪知道這么多信息,不過他說的話應該是真的,我剛才派了隸臣去叔母那,季父的確沒回來。”

  “至于阿翁問的其他的。”

  “我不知道。”

  “那名牢隸臣也沒說。”

  鄭玄火氣騰騰的涌了上來。

  罵道:

  “爾母婢也!”

  “誰告的不知道,告的什么不知道,你季父偷沒偷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個什么?你這讓我怎么做?”

  “還想我硬闖侍御史不成?”

  鄭安顫巍的站在一旁,絲毫不敢吭聲。

  怒罵了幾聲后。

  鄭玄也是把心中怒意壓了下去。

  他在院內走來走去,思索著怎么把鄭升救出來。

  鄭升他不可能不救,這是自己的親弟弟,何況鄭升身上還擔著事呢。

  良久。

  鄭玄腳步一停。

  他終于理清了頭緒,眼下當務之急是搞清楚狀況,現在他們兩眼一摸瞎,什么都不知道,干著急是毫無用處的。

  想搞清楚來龍去脈,只有一個辦法。

  進侍御史。

  只是他跟御史府的人沒有來往,就這么平白無故的找上門,對方可能壓根都不會見自己。

  他思來想去,只能靠送禮了。

  鄭玄朝鄭玄道:“去把我珍藏的圭璋拿來。”

  鄭安睜大了眼。

  不解道:

  “阿翁?拿圭璋干什么?”

  “那可是你當年好不容易偷拿回來的。”

  鄭玄怒道:

  “讓你去你就去!”

  “就你季父的性格,要是出事了,你以為真不會牽連到我們?”

  “遠的不說,就說前幾天幫你補簍子,挪用了屬于秦落衡的熟鐵量,你季父要是真被關進去了,這事就暴露了。”

  “到時。”

  “我跟你都跑不掉!”

  “你以為我舍得拿出這圭璋?”

  “那可是我當年破楚時,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從楚國王宮里偷出來的珍寶。”

  “我本打算把這圭璋當傳家寶,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但現在”

  “為了救你季父,只能拿出來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不拿出這圭璋,就別想見到那些御史,見不到御史,又怎么能進到監獄見到你季父?又怎么能知道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有舍才有得!”

  “這死東西就是用來保命的!”

  鄭安滿臉心疼。

  但鄭玄是徹底下了決心。

  見狀。

  鄭安只能把這圭璋拿了過來,交給鄭玄的時候,是滿眼不舍,鄭玄接過圭璋,塞進袖間,直接出了門。

  他要去拜訪御史戚鰓。

  大秦共有叁十六名御史,只是鄭玄認識的不多。

  唯一一個有接觸的是戚鰓。

  當年伐楚時,他為二五百主,戚鰓為右將軍,他那時歸于戚鰓的麾下,勉強算得上是戚鰓的舊部。

  不過。

  鄭玄沒覺得戚鰓會記得自己。

  他只希望能借著這層關系,進入到戚宅,然后用這份圭璋打動戚鰓,讓其準許自己進入侍御史的監獄,查看鄭升的情況。

  沒走多久。

  鄭玄就到了戚宅。

  他扣了扣門,恭敬的候在一旁。

  華府。

  今夜華府燈火通明。

  但府內實際并沒有多少人。

  除了華阜父子,就只有楊端和和羌瘣(lei)兩人。

  楊端和坐在桉旁,眼中滿是不解。

  今天朝會結束,華阜不知何意,突然叫住了他,并讓他晚上到華府一聚,但沒有直說原因。

  羌瘣亦然。

  兩人端坐桉旁,有些搞不清狀況,他們知道華阜最近很活躍,但卻是不明白,華阜叫他們來所為何事。

  他們已很久沒聚過了。

  沒多久。

  華阜就到了大廳。

  楊端和和羌瘣微微拱手。

  他們的官職不在華阜之下,自然不用行什么拜禮。

  楊端和警惕道:

  “華阜,你又想搞什么?”

  “你別打我主意。”

  “當年幫你一把,可是把我楊氏害得不輕。”

  “當時若非王氏軍功過高,我就被陛下直接閑置了,即便如此,我楊氏到現在都沒緩過氣,除我之外,朝中最高的不過一名大夫,像楊熊、楊喜、楊樛(jiu)等人,在軍中也就一校尉。”

  “我警告你,別打我主意。”

  楊端和是真有點怕了。

  華阜面色一黑。

  不過。

  他還真不能說什么。

  當年那場逼宮,他們沖在最前面的,被陛下打壓的最慘,朝堂上幾乎都沒影了,當時滅楚、滅齊、滅燕,這叁戰,他們華氏、白氏、司馬氏、甘氏、楊氏這幾族,直接被陛下排擠在了大軍之外。

  叁場滅國之戰。

  他們這些氏族寸功未立。

  立國后,他們的處境也沒任何好轉。

  沒參與那件事的,像馮氏、蒙氏、王氏等氏族子弟,當了一段郎官后,直接進入到升遷快車道,而他們這些氏族的子弟,則只能從士伍一步步往上爬。

  升遷速度天差地別。

  羌瘣和楊端和現在只想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現,爭取陛下能網開一面,讓他們的后輩好過一點。

  至于其他的,他們沒想過。

  也不敢想。

  實在是被打壓怕了。

  羌瘣狐疑的盯著華阜,像是盯著賊一樣,要不是他們跟華阜有幾十年交情,他這次壓根都不想過來。

  鬼知道華阜想搞什么幺蛾子。

  他絲毫不想參與。

  見狀。

  華阜臉色有點不好看。

  痛罵道:

  “你們這兩個蠹貨,我在你們眼里就這么不堪?一個個像防賊一樣防著我,你們慘,我不慘?”

  “我想這樣?”

  “當年又不是我一個人做的決定。”

  “你們當時也沒阻止啊。”

  “現在一個個怪在我頭上來了,你們這廝,早知道我就不叫你們過來了,真是氣死我了。”

  楊端和完全不為所動。

  他跟華阜認識多年,深知華阜的秉性,絲毫沒有把華阜的話聽進去。

  羌瘣不滿道:

  “華兄,大晚上的,有話直說。”

  “就別在這拐彎抹角了。”

  華阜臉上怒意一收。

  凝神道:

  “我昨天跟老丞相見了一面。”

  “老丞相去找過陛下,直言想辭官,不過陛下未準,但老丞相給我透露了一個信息。”

  “什么信息?”楊端和道。

  華阜壓低聲音道:

  “老丞相向陛下提了個建議。”

  “他建議陛下提拔我們這些老氏族。”

  “另外,陛下還親口給老丞相說了一件事,大秦不久就會興兵,北伐匈奴、南取百越。”

  興兵?

  羌瘣和楊端和眼睛一亮。

  但很快。

  兩人眼神就黯澹下去。

  就算是興兵,陛下也未必會用他們。

  北伐的主將早就定下。

  蒙恬!

  這一點朝堂皆知。

  至于南取百越,他們倒還不知情,但陛下既然都給老丞相說了,想必也早就定好了主將人選。

  他們根本沒機會。

  隨即。

  楊端和就意識到不對。

  質疑道:

  “不對。”

  “這是陛下講給老丞相的。”

  “全都是軍機要密。”

  “老丞相為人一向謹慎,從來不犯這種錯誤,你確定這是老丞相說的?”

  華阜點了點頭。

  肯定道:

  “我十分確定!”

  “現在知道我叫你們來何意了吧?”

  “這是我們的機會。”

  “雖然我們自身不可能領兵,陛下也不會同意我們領兵,但我們各家的子弟卻是能借此獲得軍功,重新回到世人視線,各家的杰出子弟,甚至能借著這些戰功,進入到朝堂。”

  羌瘣蹙眉道:

  “老丞相雖然在陛下心中地位很高,但就憑老丞相一句話,陛下就改變想法,這是不是太想當然了?”

  “而且”

  “你為何會認為這是陛下的心思,而不是老丞相退前的執念?”

  楊端和也看向華阜。

  華阜既然語氣這么肯定,一定是有其道理。

  華阜沉聲道:

  “這就是陛下的心思!”

  “老丞相的確對我們念有舊情,但陛下是何等人物?老丞相豈會不知,以老丞相的心性,敢泄露這等大秘?”

  “老丞相過不了多久就要退下,何必在這時候去招惹陛下?”

  “換成你們,你們會做這種事?”

  羌瘣和楊端和略一沉思,都搖了搖頭。

  他們要退的時候,肯定不會摻和任何事,能安穩退下來就已經足夠了,摻和其他時間,沒有必要,也不值得。

  想到這。

  兩人眼中都露出一抹異色。

  華阜笑著道:

  “而這一切其實是事出有因的。”

  “什么原因?”羌瘣道。

  華阜謹慎的看了眼四周,眼中露出一抹異彩,低聲道:“因為那人回來了。”

  “誰?”兩人不解。

  華阜沉聲道:

  “我們當年為之拼命,甚至不惜惹怒陛下,以至于我們各大氏族淪落到今天地步的那人。”

  “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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