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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亡秦之心不死

  華府。

  華阜坐在大桉旁,皺眉深思著議政。

  這時。

  隸臣瑣急匆匆的跑來。

  低聲道:

  “家長,公子來了。”

  聞言,華阜眼中露出一抹異色,面容也略顯古怪,他問道:“公子可有明說來意?”

  瑣搖了搖頭道:

  “未曾。”

  “只說有要事相商。”

  華阜驚疑不定。

  秦落衡的身份很敏感。

  主要是始皇一直隱而不發,就是在有意禁止外界探知,他們華府眼下樹大招風,跟秦落衡走的太頻繁,很容易被外人看出些什么,這若是讓陛下知道了,難免不會心生猜忌。

  更要緊的是。

  秦落衡身邊有不少暗侍。

  他們這一見,陛下必定會知道。

  到時就難說清了。

  沉默少頃之后,華阜也是咬牙道:“我華府怎么說也是從宗室分出來的,見一下十公子有什么問題?我就不信了,陛下還真能因此把我治罪了不成?”

  “再說了。”

  “陛下只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秦落衡的真實身份,我華阜是早就知道了,自然不在陛下的警示范圍之內。”

  “瑣,去把公子請進來!”

  沒多久。

  秦落衡就進到了華府。

  走過三進的宅院大門口,秦落衡站到了華阜跟前。

  華阜早就穿好衣裳,候在了屋里。

  見狀。

  秦落衡恭敬的作揖道:“秦落衡見過華御史。”

  華阜面色溫和道:“秦史子大半夜的又是下雨天,你來我這干什么?還說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什么要事?”

  華阜并沒有表現的太過親近。

  秦落衡深吸口氣。

  沉聲道:

  “小子斗膽問御史一件事。”

  “朝堂上是不是不少朝臣力薦始皇,說在不改變大秦現有田制的情況下,推行新的大秦田政,以此改變地方土地兼并的現狀?”

  華阜點點頭。

  說道:

  “確有此事。”

  “我這兩天也為此上過疏。”

  “上疏的內容正是有關土地兼并的危害。”

  “不過因為這田政是長公子提起的,所以我只提了土地兼并,決口未言那什么‘使黔首自實田’。”

  “只是這有何問題?”

  華阜眼中露出一抹不解。

  秦落衡躬身朝華阜行了一個大禮,面色拘謹道:“史子自知人輕言微,御史也并不會把我的觀點放在心上,但我還是想陳述己見,我想讓御史改變主意,反對推行新田政!”

  華阜面色一沉。

  秦落衡咬牙繼續道:

  “眼下土地兼并一事,僅僅數日時間,就傳的人盡皆知,但殊不知這或許是有人刻意而為,為的就是讓朝廷推行新田政。”

  “或許在御史眼中,新田政對大秦有益無害。”

  “實際上。”

  “新田制對大秦是百害而無一利。”

  “大秦若是真推行這新田制,用不了多久,大秦各郡縣定會民怨其上,民不聊生,長此以往,大秦危矣!”

  “這是取死之道!”

  “這事是有人有意而為?”華阜目光一凝。

  秦落衡篤定的點點頭。

  “是。”

  “御史沒覺得這次消息傳得太過迅速,來的太過兇勐了嗎?一夜之間,朝堂皆知,土地兼并之事,一下變成了大秦的心腹之患,甚至到了朝廷不得不解決的地步,各地奏疏更是如雪花般不斷呈上。”

  “這太強行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聞言。

  華阜仔細回想了一下。

  確實如此。

  這事來的太過迅勐,他剛開始都有被嚇住,在去治粟內史詢問了山東郡縣的土地情況后,也是忙不迭的寫了一份奏疏,直陳土地兼并的危害,想讓陛下重視地方的土地兼并。

  現在細細想來。

  自己好像的確有些情緒化了。

  如果秦落衡所言為真,這是有人在刻意渲染緊張氣氛,把他們都給算計了,對方是在借他們之手,去逼宮陛下,以此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關鍵他們都中招了。

  朝中現進諫如云。

  他們豈不是在助紂為虐?

  要是陛下也被說動,推行了這新田政。

  想到這。

  華阜也不禁冷汗狂冒。

  但他還是有些不敢肯定,驚疑道:“不是我不相信史子所言,但這事實在令人驚悚,誰會有這么大膽子,敢去算計滿朝大臣,還敢暗中算計陛下,這要是事情敗露,都不是夷三族的問題。”

  “就是滿門連坐抄斬!”

  “而且田政之事是長公子提出的。”

  “長公子豈有害大秦之心?”

  秦落衡遲疑道:

  “這事倒未必是有人精心算計。”

  “但推波助瀾一定有。”

  “長公子倒沒有害大秦之心,但他或許是被人利用了,這事若非長公子引頭,根本就發展不到現今的程度。”

  “大秦的確存在土地兼并。”

  “但沒那么嚴重。”

  “在大秦現有田制之下,土地兼并問題,其實只是纖芥之疾。”

  “不過有官吏牽扯到了其中,他們為既得利益者,不想執行大秦現有田制,想繼續占據非法的田地,所以上疏提到土地兼并。”

  “這些官吏本意或許只是想引起朝堂注意,以此來拖緩或者阻延大秦田制在山東郡縣的推廣,如果只是這樣,根本吸引不了朝堂太多注意,但不知為何,這事落到了長公子眼中。”

  “長公子一上疏,事就不一樣了。”

  “隨后一些官吏暗中推波助瀾,從而就有了現今的局面,眼下這事已經尾大不掉,甚至綁架了朝堂,逼得朝堂不得不對此做出回應,甚至是做出改變。”

  “但田政關乎千萬黔首生計,絕對不能這么草率改動。”

  華阜深深的看了秦落衡一眼。

  凝聲道:

  “長公子被人算計,這并非沒有可能。”

  “但史子或許不知,前面陛下已經發下詔令,讓百官議田政,眼下百官恐怕早就寫好了措辭,只待上朝議政了,以我一人之力,想改變當前局勢,實在力有不逮。”

  “而且......”

  “使黔首自實田究竟有何問題?”

  “請史子解惑。”

  秦落衡臉上露出一抹疑色。

  這倒不是不能說。

  但他擔心華阜知道后,也會不由心動,從一個盲目從眾者,直接化身為推波助瀾者,這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略作遲疑。

  秦落衡還是決定說出。

  華阜是他目前唯一能接觸到的朝臣。

  若是連華阜都不愿仗義執言,其他人也更加不可能了。

  他沒得選。

  秦落衡整理了一下語言,稍微做了一下詳略刪減,緩緩把‘使黔首自實田’的危害說了出來。

  聞言。

  華阜的臉色慢慢變得凝重。

  最后更是一臉鐵青。

  他怎么也沒想到,‘使黔首自實田’的危害這么大,已經嚴重危及到了大秦根基,而他也險些釀成大錯。

  說完。

  秦落衡神色復雜道:

  “現在御史知道為何我反對這個政策了吧?”

  “一個政策下發,必定有利弊,不可能全是利好,當所有人都只提利好的時候,一定是有內在原因的。”

  “這個政策唯一的問題。”

  “不是其他。”

  “而是牽扯到太多利益了。”

  “不僅有地方世族豪強的利益,不少朝臣同樣牽連其中,滿朝上下除了大秦宗室,竟皆是既得利益者,所以這事才能發酵的這么快,同時沒有任何一名朝臣直言危害。”

  “滿朝大臣真的無人看出嗎?”

  “肯定不是。”

  “其他人或許有可能想不到,但治粟內史那邊的官吏,一定能看出來,但他們卻無一人點破,因何?”

  “利益所在啊!”

  華阜搖了搖頭。

  說道:

  “史子說錯了。”

  “并不是除大秦宗室,竟皆既得利益者。”

  “商君變法一兩百年,土地公有早已深入人心,關中巴蜀等老秦國之地,一直踐行大秦現有田制,根本就不存在土地兼并,老秦人敢霸占其他黔首土地,當天就血流五步,各鄉各里皆反。”

  “這事只會發生在山東郡縣。”

  “這事明顯是那些原六國官吏搞出來的,因為他們的田地、食邑都分在其戶籍屬地,也就是在山東的各地,這項政策推行下去,對關中巴蜀影響不大,但對他們而言,卻是兼并吞噬的大好機會。”

  “我就知道。”

  “這些人亡秦之心不死!”

  “當年我就建議陛下不要用這些原六國官吏,可惜陛下為了穩定天下局勢,并沒有聽取我們的建議,不然何至于此?”

  “秦史子放心。”

  “你這個忙我幫了。”

  “這等禍害大秦的政策,我華阜豈能贊同?”

  “多謝御史。”秦落衡欣喜道。

  他其實早就做好了失敗的打算,沒曾想,華阜竟然真的同意了,這讓他有些喜出望外。

  同時。

  他也大致聽明白了。

  這事關中老秦人其實就沒理明白。

  他們很多都人云亦云。

  聽到土地兼并為禍大秦,就跟風一樣的上疏,他們很多壓根就沒研究過土地問題,也沒有深入思考過政策利弊。

  上疏完全是因為對大秦的熱愛和忠誠。

  這并不意外。

  大秦的確有學室制度。

  但朝臣中的老秦人,靠學室制度爬上來的,其實也沒幾個,他們絕大多數晉升靠的軍功,讓他們去跟終日玩心機的原六國官吏斗,顯然遠遠不是對手。

  他們大多也被利用了。

  若讓朝中的老秦人跟著反對,這事或者真的有轉機。

  秦落衡神色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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