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讖語成真

  轉眼。

  已過了大半月。

  大半月里,全城縞素。

  對于這種情況,秦落衡滿心唏噓。

  這些死的開國重臣之中,他唯一聽過的,也就一個蒙武,像是什么陽泉君、綱成君,他根本就沒聽說過。

  但正因有大量老臣病逝,他才得以了解到這些老臣。

  有從龍之功的陽泉君、羋宸。

  歷經四朝,仍全身而退的綱成君、蔡澤。

  策謀長平之戰的謀士胡陽。

  不過。

  跟他沒什么關系。

  這些人他一個都不認識,更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他還是跟往常一樣。

  只是郭旦近些日子倒還來過幾次。

  今天是休沐日。

  天晴。

  秦落衡坐在書房中,繼續看起秦律。

  另一邊。

  正在咸陽宮處理奏疏的嬴政,接到了通武侯王賁垂危的急報,當即臉色一變,直接驅車去到了王府。

  大半月內。

  王賁一直都在頻陽守靈。

  只是王翦病逝之后,王賁一直深陷喪父的悲愴不能自拔,終日郁郁寡歡,少食寡言,這段時間除了去陵園祭拜,其余時候都是在家中混混大睡。

  然而禍不單行。

  王賁為王翦守靈剛過七日,老王夫人就突然辭世。

  王賁也是連忙趕回咸陽。

  這一月來,王賁沒有一刻養息,一直沉浸在無盡的自責和哀痛中奔波操勞,在為王老夫人守完靈后,身體終于支撐不住,當即臥床不起,眼下已生命垂危。

  一月間。

  眾多立國功臣病逝。

  若是王賁也病逝,對大秦的打擊太大了。

  進到王府周邊,王家眾人和一些官吏正肅然守候,嬴政根本沒有理會的念頭,驅車風馳電掣的掠向了王府。

  到了王府門前。

  “王賁等我”

  嬴政縱身下車,一聲嘶啞悲愴的呼喊,便在王府傳蕩開來。

  驟然間。

  守候在府外的眾人放聲大哭。

  等胡亥從馬車下來,去到王府門前時,嬴政已徑直進到府中。

  在一處石橋旁。

  一群老人簇擁著一個年青公子肅然長跪在地。

  王離高聲道:

  “臣王離恭迎陛下!”

  “家父彌留正在身后大廳迎候陛下”

  嬴政不滿道:

  “仲春之際,天氣變化不定,你怎么能讓病人離榻呢?做事怎么都這么糊涂!”

  王離更咽道:

  “家父執拗,定要出戶迎接陛下。”

  “若非身體實在支撐不住,斷不會在大廳迎候,家父說,陛下今日一定會來”

  尚未說完。

  嬴政便大步走過石橋。

  進到了王離所說的那座古樸大廳。

  一走進大廳。

  嬴政便驚愕止步。

  入眼。

  大廳之中,擺著一張軍榻,榻上一方厚厚的白布大被,大被覆蓋著已骨瘦如柴,且須發如雪的王賁。

  這位昔日猛將微微閉目,已是一臉木然彌留之相。

  他骨瘦嶙峋的臉頰微微抽搐著,仿佛在硬挺著難以言說的病痛。

  嬴政一時怔住了。

  “陛下”王賁驟然睜開了雙目。

  嬴政去到榻前。

  “陛下,臣不死,是有幾句話說”

  “王賁,你說,朕聽著。”

  王賁目光艱難的找到榻邊的王離,示意兒子扶起自己坐正,隨后又示意兒子離開大廳。

  王離更咽的點頭。

  他走出大廳,朝外面眾人揮揮手。

  守候在大廳外的王氏族人和醫生都往后退了不少。

  王賁目光驟然明亮。

  他殷殷的看著嬴政,咬牙開口道:

  “陛下,臣所言,四件事。”

  “一則,若有戰事,陛下毋以王離為將。”

  “昔年,家父尚在之時,曾說過:此子心志無根,率軍必敗。”

  “陛下勿以王氏為念,錯用此子誤國誤軍。”

  嬴政略一遲疑。

  點頭道:

  “朕明白了。”

  “日后只教他入軍多多歷練。”

  王賁喘息幾聲。

  又道:

  “二則,陛下可多用李信。”

  “臣與李信相交多年,深知其秉性,為人堅毅勇烈,只是一直未得志,但李信將軍實乃河山社稷之才也。”

  嬴政點頭道:

  “好,朕記住了。”

  王賁艱難的咳嗽一聲。

  咬牙道:

  “最后兩事。”

  “臣斗膽冒犯陛下了。”

  “一則,陛下勞碌太過,該確立儲君了。”

  “臣本欲讓陛下立長公子,長公子縱然有錯,其心志膽識,仍當得大秦不二儲君,只是家父彌留之際,卻是告訴臣,十公子或許未亡,臣不敢妄議陛下家事。”

  “但眼下大秦一片縞素,急需確立儲君安穩人心。”

  “臣”

  嬴政凝聲道:

  “你不用多言,朕知你心思。”

  “朕已有安排。”

  王賁嘶聲喘息著,忍著疼痛說道:

  “最后”

  “臣斗膽了。”

  “臣多年體察,廷尉李斯,斡旋之心太重,一己之心太過。”

  “陛下若是體魄堪憂,當提前布置朝局君王暮政,往往內憂大于外患,老臣之見,大秦眼下當以老秦人為主,只要老秦人不出亂,就算天下生變,亦能再次廓清天下”

  “陛下”

  “老臣癡頑,不能自救,實在愧對大秦,愧對陛下。”

  “老臣去”

  一個去字未了,王賁便斷了氣息。

  嬴政當即呼喊了一聲。

  “王賁!”

  只是王賁已陷入彌留,根本就無任何反應。

  嬴政面色一急。

  大喊道:

  “醫生何在?方士何在?”

  夏無且等人進到大廳,見王賁已昏死過去,趕忙去查看了情況,只是一通檢查之后,臉色有些難看,額頭也溢出了涔涔汗水。

  嬴政長身而立。

  冷眼望著一通忙和的眾人。

  質問道:

  “朕就問你們一句話。”

  “能不能救?”

  全場死寂。

  沒人敢直接回答。

  嬴政看向夏無且,問道:“夏無且,你來回答朕,能不能治?”

  夏無且跪地道:

  “臣無能。”

  “不能救活通武侯。”

  這時。

  其余醫生竟皆跪地俯首。

  顫聲道:

  “臣無能。”

  嬴政看向盧生等方式。

  質問道:

  “你們這些方士呢?”

  “能不能治?”

  盧生等人對視一眼。

  搖頭道:

  “回陛下。”

  “人力不及天數。”

  “王賁將軍命數已盡,非臣之力能救回。”

  “臣等只是方外之士,想救活王賁將軍,卻需通靈之法,這非是臣能習得的,但臣聽聞大索之罘島有仙人出沒,臣愿替陛下出海去尋覓仙跡。”

  嬴政冷冷掃了盧生一樣。

  怒聲道:

  “朕問的是你們能不能治?”

  盧生面色一白。

  跪地道:

  “臣不能。”

  “不能?”嬴政嗤笑一聲,寒聲道:“這段時間,你們給朕說過多少次不能?說過多少次救不回來了?”

  “淮南侯蒙武病逝的時候,你們沒救回來,陽泉君落水,你們沒救回來,綱成君你們也沒救回來,武成侯遺孀,你們還是沒救回來,你們給朕說說,你們有什么用?”

  “朕要你們有何用?”

  嬴政暴怒。

  夏無且等人身子微微一顫,一個個跪在地上,額頭冷汗狂冒,大氣都不敢喘息一口。

  跪地道:

  “臣無能。”

  “請陛下治罪。”

  嬴政怒極反笑。

  輕蔑道:

  “無能?”

  “無能就讓朕看著大秦的開國功臣一個個去死?”

  “朕要聽的是你們的無能?”

  “治罪?”

  “朕自然會給你們治罪!”

  “朕現在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用什么手段,朕不希望王賁死去,若是王賁死了,你們就下去給通武侯陪葬吧。”

  “無用之人。”

  “朕要之有何用?”

  聞言。

  眾人臉色大變。

  他們自然聽得出始皇口中的怒氣。

  若是王賁死了。

  始皇是真會讓他們去陪葬的。

  這一個月內,太多功臣病逝了,但這些功臣大多上了年紀,他們就算醫術再高超,也實在無能為力。

  他們能理解始皇的怒火。

  短短一月之內,大秦棟梁陸續摧折,任誰也不能平靜。

  何況近來城中還有讖語流傳。

  仲春動,驚蟄起!

  有人刻意把這些功臣的死,怪罪到始皇頭上,認為是始皇犯了忌諱,在仲春時節開大政,所以才招來了開國功臣頻死。

  咸陽近期已是人心浮動。

  若是王賁也病逝,恐會讓讖語更猖獗。

  王賁已是彌留之相。

  就算他們妙手回春,也實在救不回來。

  他們能為之奈何?

  大廳死寂。

  夏無且跪地去到榻旁,看起了王賁的病情,一番檢查之后,眉宇卻是皺的越來越緊了。

  王賁已然心死。

  心死之人,又如何救得回?

  就在眾人一陣絕望之際,夏無且腦中卻是閃過一個身影,他眉頭微皺,神色有些驚疑不定。

  他們的確對王賁是治無可治。

  但這人卻未必。

  陛下正在氣頭上,若是秦落衡也治不了,陛下一并怪罪下來,恐怕還要連累到秦落衡。

  秦落衡在醫術上的造詣,夏無且是無比的認可。

  正是因為認可。

  他有些不敢讓秦落衡冒險。

  若是連累了秦落衡,對醫家無疑是巨大損失。

  但秦落衡若是真能救呢?

  夏無且面露猶豫。

  看著呼吸越發無力的王賁,眼中也是露出一抹果決。

  他咬牙道:

  “啟稟陛下。”

  “通武侯,臣的確治不了。”

  “但在臣看來,通武侯的病情,或許唯一人能治。”

  話音落下。

  四周眾人當即看向夏無且。

  滿眼希冀。

  嬴政也看了過去,望著夏無且這凝重的眼神,似乎是猜到了什么,眉頭微微一皺,但還是開口問道:

  “你說的這人”

  “是誰?”

  夏無且長跪及地。

  咬牙道:

  “是秦落衡!!!”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