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時分。
有急令從驪山發往了咸陽。
而在兩個時辰之后,押送秦落衡的隊伍,也緩緩從咸陽出發。
押送的官吏是冶。
冶給秦落衡戴上木架和腳鉗,便催促著一行人朝驪山進發,他這次的任務很輕,只是押送秦落衡一個人,但因為秦落衡的勇武早已咸陽皆知,為以防萬一,廷尉府還特意安排了三名牢隸臣。
白霧朦朧。
并沒有什么車轱轆轉動。
秦朝的犯人一律靠腿,根本沒有囚車的說法,秦朝本就強調以刑止刑,讓犯人做囚車,完全違背秦律,因而是不可能的。
三個牢隸臣。
一人在前,兩人在后。
冶則牽著縲紲,跟秦落衡一起走著,神色倒是十分輕松,在走出咸陽后,主動道:“其實這次押送你的不是我,只是那一名治獄家中有急事,故而廷尉府讓我替他押送了。”
“你的品性我是了解的。”
“這木枷和鐵鉗其實都沒必要,但規矩就是規矩,我不能為你破例,這一路你便多費點力。”
秦落衡笑道:
“多謝冶治獄。”
“這木枷和鐵鉗并無問題,我能撿回一天命,已經很知足了,那還敢有其他奢望?我也曾在學室學習,自然是知道這些,冶治獄是按律令行事,無須向我解釋。”
冶笑著道:
“解釋還是要解釋的,畢竟你現在是博士,官職高我好幾級,這若不解釋清楚,別人沒準還會說我欺上。”
“哈哈。”
秦落衡苦笑著搖搖頭。
博士。
他那是什么博士啊?
不過是夏無且為幫自己減刑,硬給他生搬硬套上去的,他也只有在服役的時候是博士,一旦恢復身份,博士之職也就沒了,他這博士實在上不得臺面。
又走了一路。
隨行的牢隸臣目光一凜,緊了緊手中長戈,似乎對剩下一段路充滿警惕。
冶臉上也露出了幾分凝重。
秦落衡眉頭一皺,眼中露出幾分不解。
咸陽到驪山的距離并不遠,為何他們會露出如臨大敵的姿態?難道驪山那邊出事了?
就在秦落衡暗中猜測時,冶低聲提醒了幾句。
“秦落衡,我因為跟你認識,便多跟你說幾句,你去了驪山后,千萬不要動什么壞心思,不要帶頭鬧事,也不要參與鬧事,不然就算有人想保你,只怕也保不住。”
秦落衡神色越發不解。
他低聲問道:
“驪山是出什么事了嗎?”
冶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昨晚,人定三刻,驪山那邊傳回急令,麗邑爆發大規模暴動,上千人參與,那些刑徒趁著夜色,襲殺秦卒,逃進了驪山深處,具體逃逸了多少人,暫時還不清楚,但恐怕數量不少,不然驪山守將不至于傳急令。”
“你可千萬不要自誤。”
冶再次提醒一聲。
他很擔心秦落衡也誤入歧途。
秦落衡目光一凝。
暴動?
他住在驪山的時候,聽說過麗邑暴動,不過以往的暴動規模都很小,很快就被平定下去,因而沒有掀起什么風浪,但這次卻是上千人參與暴動,這暴動規模很大了。
秦落衡問道:“冶治獄知不知道這次是何人引起的暴動,或者這次暴動是由何人發起的?”
冶遲疑了一下。
不確定道:
“我去廷尉府的時候,倒也去打聽了,這次鬧事是有組織的,驪山那邊列出的幾個頭目分別是,鄧說、英布、怱、吳犖等人,這些人昨晚趁著夜色已經逃進了驪山。”
“現在估計還在逃!”
“你進到驪山,倒是可以關注一下,若是發現他們,沒準還能戴罪立功,到時或許還能因此減刑,不過我感覺機會不大,這些刑徒不太可能在帝陵附近活動,想發現他們的蹤跡很難。”
“英布?”秦落衡眼睛一亮。
他想起來了,歷史上似乎是有這么一回事,英布犯了事,被押到驪山這做刑徒,后面參與暴動,直接逃了出去。
自己這就撞上了?
冶朝后退了一步,面露警惕道:“你認識?”
秦落衡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不認識,但我聽說過他,我以前住在驪山附近,這個人頗有勇武,而且很有頭腦,這次的事他恐怕參與很深。”
冶將信將疑,說道:“驪山這邊的守將,已調集大量銳士搜山,他們逃不了的。”
秦落衡搖頭道:
“逃得。”
“驪山很大,一旦進到山中,逃的方向太多了,就算大軍搜山,一時半會也搜不了多少,而且驪山靠近渭水,刑徒中不乏善水者,一旦讓他們進到水中,各顯神通之下,恐會讓不少人逃出。”
秦落衡對搜山并不抱什么希望。
驪山太大了。
他在驪山住那么久,都沒有被人發現,何況現在英布等人是有心藏匿呢?
再則。
歷史上英布就逃掉了。
而且不是只逃了英布一人,而是幾十上百人。
不然驪山守將不會換成章邯。
冶沒有在這上多說,而是讓四周隸臣多加注意,以防那些刑徒突然殺出,雖然可能性不大,但也未必沒有亡命之徒。
一行五人繼續朝驪山進發。
速度卻慢了不少。
一路小心謹慎之下,五人安全的到達了驪山,剛到驪山入口處,立即就變四周的秦卒攔了下來。
冶把官府的文書遞了上去。
沒多久。
便有一名二五百主到來。
他警惕的打量了冶幾眼,隨后接過令書,看完之后,這才把目光移向一旁身穿赭紅色刑徒的秦落衡,確定是秦落衡,這名千人將眼中露出一抹異色。
他自然是認識秦落衡。
他微微額首,道:“令書無誤,犯人留下,你們可以走了。”
冶早已見怪不怪,驪山的將領大多這樣,加上才出了事,自然說話更加冰冷,他把鎖鑰等物做了交接,便朝秦落衡道:“我就送你到這里了,你在驪山切記不要再做違法之事。”
秦落衡抱拳:“冶治獄請回,多謝一路護送,秦落衡感恩。”
看著眼前這青年,冶心中長嘆一聲,再次道:“你若是這次不沖動就好了,以你的條件和天資,若是平穩的從學室畢業,將來必定前途無量,往日多么精明的人,為何就犯了這么大湖涂呢?”
“唉。”
“你在驪山千萬要安分。”
他本想勸秦落衡莫做那違法之事,但話到嘴邊,卻是怎么都說不出口,以驪山的情況,除非陛下開恩,或者朝臣后面為其求情,不然很難擺脫刑徒身份。
冶搖了搖頭,轉身離去了。
秦落衡跟著二五百主進到了驪山內。
剛走沒幾步,這名二五百主,便把木枷和鐵鉗取下了。
秦落衡一愣。
還沒等他問出口,這名二五百主主動道:“非是我違令,而這就是令書的要求,也不是送你來的令書上的,而是另外一道令書。”
“一道昨日從咸陽發來的令書。”
“上面讓你來驪山后,不用戴木枷和鐵鉗,但每日要到帝陵服役五個時辰,其余時間自由活動。”
“不過不能離開驪山。”
“你進出驪山的傳符已經作廢,不要想著從那小路出去,你以往走的小路,現在都有士卒在把守,近日驪山事多,也不要想著另尋小路,若是被發現,木枷和鐵鉗會給你重新戴上。”
“你莫要讓我們難做。”
秦落衡撓頭。
他其實是有點懵的。
他原本是真打算來當刑徒的,結果現在好像變成了上班,一天只需按時打卡上班,到點下班即可。
他拱手道:“多謝告知。”
就在秦落衡想多問幾句時,一旁突然有士卒跑了過來,低聲朝這名二五百主說了幾句,頓時,這名二五百主臉色微變,顧不得跟秦落衡敘舊,直接召集上百士卒,披甲持矛,朝西南方向而去。
秦落衡站在原地,有些茫然無措。
他感覺自己有些多余。
他在來的路上其實想過逃跑,結果一來就被告知,自己可以自由活動,這讓他一下沒了逃的理由,這也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大抵猜到了原因。
自己之所以被禮遇,恐怕跟秦長吏等人有關。
畢竟在減刑上他們并沒幫到什么忙,都是夏無且等醫生幫的忙,所以他們選擇了在服役上幫自己。
真是腐敗啊!
秦落衡也有點無奈。
他感覺自己跟大秦綁的越來越深了。
眼下大秦面臨局勢越來越嚴峻了,咸陽謠言四起,人心浮動,加上驪山又發生大規模暴動,一副風雨欲來之象,等到地方開始生亂,大秦的內憂恐就真按不住了。
“時局維艱!”
“我雖有心救大秦,奈何實在人微言輕。”
“而且我也不知該如何救。”
秦落衡搖搖頭,沒人管他,他便想先回家一趟,只是走了沒多久,二五百主便折身走了過來。
秦落衡眉頭一挑,問道:“剛才不是說那些刑徒在西南嗎?”
二五百主面色冷哼道:“這些刑徒很狡猾,我差點被他們騙了,那邊其實只有幾個傷殘,真正逃逸的人應該在這邊,我剛才若非路上想了一下,恐怕還真著了他的道。”
秦落衡站定。
他望著二五百主帶兵前往的方向,眼中閃過一抹凝重,因為那個方向,赫然是自己以前住的地方。
秦落衡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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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章質量不高,腦子有些沉,但為了全勤,只能硬挺著寫,大家見諒一下。
我后面慢慢找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