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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二章 天若與之,我必取之

  闕內作試還未結束。

  侍衛依規矩騎在馬上,未直接把竹筐送到固手中。

  四周士子看向侍衛,目光卻盯著被遮掩的竹筐,他們都想知道昨夜那批士子有幾人入圍,通過這些人的才能,他們大體也能判斷這次百大名士擇選標準。

  他們并未等太久。

  隨著冀闕內士子的離場,侍衛直接一個翻身,從馬背上下來,將環抱在懷中的竹筐,送到了固手中。

  固雙手接過,朝四周高聲道:

  “肅靜。”

  “有士子把這次盛會的擇選,跟軍功爵制對等,兩者雖有不小的區別,但這種說法也無不道理。”

  “《商君書》言:‘以戰故,暴首三,乃校三日,將軍以不疑致士大夫勞爵。’即停戰之后,得把這些敵人首級公開示眾三天并加以核實,核實無誤,再按功勞進行獎賞。”

  “此次入選名單也照此慣例。”

  “我會當眾宣讀第一批士子的審閱評級,審閱評級不容置辯。”

  “本次評級為朝堂重臣評定,不會假以他人,若有人試圖假冒,或者想混入名單,亦或者有人被無端摘出,都可視為本次結果為‘不直’。”

  “我再重申一遍。”

  “所有入選百大名士之列的士人,都必須來冀闕參與作試,無論是何官職、何爵位、何名聲,無一例外。”

  “也不會有任何例外!”

  “請在場諸位士子共監之!”

  眾人微微額首。

  固說的其實很簡單明了。

  評級乃大秦重臣評定,不容質疑,但得到‘甲’評級的人,卻不一定沒問題,若是其被人檢舉有作奸犯科,或者是假冒的他人,試圖蒙混過關,只要被人檢舉,官府一定會嚴查。

  一旁。

  叔孫通的臉色有點難看。

  固雖然說的是一些簡單細則,但他卻覺得是意有所指,他前面才說不知秦落衡會不會徇私,結果固就當眾重申了一遍,這無異于是在當眾打他臉。

  他雖心中不岔,但也只能冷哼一聲,不敢真的發作。

  這時。

  固將竹筐打開。

  取出了整齊疊放其中的紙張。

  固沒有急著打開,而是把這些紙交給了身邊一個侍從,侍從將這一大疊紙高舉過頭頂,就這么直愣愣的繞著眾士子走了一圈,以讓眾士子確定,這上面的封泥并無任何損壞。

  繞場一周之后。

  侍從將這一大沓紙,重新交到了固手中。

  固正色道:

  “諸位剛才也看到了。”

  “昨日我親手弄上的封泥,并沒有任何損害,一切都完好如初,這已足以證明,審閱的朝臣,并未私下撬開封泥,那也說明了,朝臣是不知曉眾士子名諱的。”

  “諸位對此可信服?”

  “自無不信。”眾人齊聲道。

  “既然諸士子無異議,那我就當眾將其拆開宣讀了。”固微微額首,他從懷中掏出一柄小刀,用力撬開封泥,隨后依次解開纏繞的繩子,而后撬開那一個個釘的嚴實的鐵釘。

  一連串動作下來,固也微微有點喘。

  弄完。

  固取下遮擋的木板,將這些紙張高舉過頭頂,以便讓在場的士子確認,他在此期間沒有做任何小動作。

  隨后開始念起了評級。

  “周成,評級乙!”

  “鄭昌,評級甲!”

  一百人的名單,念的時間并不短。

  但眾士子聽得卻格外認真,尤其是昨夜參與作試的士子,更是整個心都懸著,尤其是聽到念自己名字時,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臉上既期待又緊張,內心忐忑不已。

  只是結果大多不太理想。

  一百人的審閱結果,只有四人評級為甲。

  這個入選比例太低了。

  念完。

  固再次確認道:

  “這一批共有四人入選。”

  “分別是鄭昌、唐歷、董欣、魯雅。”

  “對四人名單,諸位可有異議?”

  場中無人反對。

  所有人此時都沉默了。

  前面他們還懷疑會不會有暗箱操作,但首批名單宣布之后,他們再也沒有任何質疑,只感覺頭皮發麻,這次盛會準入標準太高了,這四人在民間都有不小名聲。

  說是名士都不為過。

  鄭昌,為原魏國新筑君鄭徽之子。

  唐厲,號東園公,現為大秦博士,他跟綺里季、夏黃公、甪(lu)里先生四人并稱為商山四皓,名聲早就傳揚在外。

  董欣,為董狐一脈,董氏在民間一直有不低的聲譽,一直被地方稱為是‘族富貴顯,忠貞賢良’的一族。

  魯雅為魯頃公之孫,比魯仲連還要嫡親,魯國公族本就擅長習文弄墨,他們的學識一直都是高于尋常士人的,但世人能勝過魯氏的又有多少?

  眼下要這等才具的人才能入列。

  眾人難免心神一緊。

  到這時。

  無人再質疑秦廷會弄虛作假。

  這么高才具的人才能入席,秦廷就算想弄虛作假,只怕會一眼就被揭穿,這種惹眾怒之事,他們不認為秦廷會做。

  也沒這個必要。

  冀闕外已是無人吭聲。

  所有人都面露嚴肅,原本自持才具卓絕的士人,此刻臉上也露出了幾分凝重。

  他們都清楚了一點。

  自己全都小看了秦廷對盛會的重視。

  而這其實是理所應當。

  這次審閱官員分明是王綰、隗壯、頓弱、李斯,本就是大秦最炙手可熱的重臣,他們的才能根本就無人質疑,能輔佐秦始皇橫掃天下,推行各種國政的人,豈是無能之人?

  他們又怎會在審閱上糊弄是非?

  那豈不是在自毀名聲?

  這時。

  人群中傳來一聲大笑。

  “哈哈。”

  “我原本還擔心審閱會有不公,讓一些溜須拍馬、無才無德、名不副實的士子混入,眼下見到審閱的評級,我卻是放下心來,如此高的標準,這才應是盛會該有的標準。”

  “百大名士?”

  “我陳平要一個名額!”

  說完。

  陳平邁步進到了冀闕。

  眾人愕神。

  袁噲出列自嘲道:“我袁噲飽讀諸子文章多年,心氣卻不如這衣衫襤褸之布衣,這傳出去,豈非讓世人笑話?既然他都敢直言要一個百士名額,我袁噲又如何不敢去爭?”

  “這名額......”

  “我袁噲也要一個!”

  隨著陳平、袁噲的出聲,原本士氣低沉的眾人,在這一刻,重新煥發了精神,紛紛從人群中走出,自信滿滿的說要爭一個名額,隨后邁步進到了冀闕。

  張良站在人群中。

  他掃視著進入冀闕的士子,最后目光落到了陳平身上。

  在其他人眼中,陳平的話只是在為自己打氣,但在張良眼中,陳平高出其他人不少,在知曉入選標準之后,陳平還敢口出狂言,甚至敢直言要一個名額,這種心性,非常人能有。

  后面的人大多是跟風,底氣明顯不足。

  但陳平不一樣。

  他是真認為自己有這個才能。

  而且。

  陳平這時高挑出聲,恐還存有一個心思。

  他是故意在引人耳目。

  陳平衣衫十分破陋,場中不乏寒士,但如陳平這般,衣衫都如此窘迫的,卻是屈指可數。

  陳平有大才。

  但他或許是有些擔心,擔心自己名聲不顯,加上家境貧寒,會被人盯上,以至于被頂替掉名額,故而特意弄了這么一出,一來是為引得眾人關注,二來則是避免了后續被算計。

  張良雙眼微闔。

  輕笑道:

  “心思不少。”

  “但正所謂天若與之,我必取之。”

  “不取,豈非是在自誤?”

  “天下的百大名士,我張良如何不能位列其中?”

  張良笑了笑,邁步進到冀闕。

  另一邊。

  范增和蒯通也看向了陳平,眼中露出一抹凝色,他們見多識廣,如何看不出陳平的心思?不由在心中高看了陳平幾眼。

  蒯通笑瞇瞇道:

  “這次的士人盛會,我確實來對了。”

  “眼下擇選結果還未全部公示,已有這么多英才顯露出來,當真是世間罕有的士子盛會啊。”

  “不虛此行!”

  范增微瞇著眼,眸間閃過一抹陰沉。

  他已然發現,自己小瞧了這次盛會,此行前來的士子,不乏真正的大才之人,而且數量不占少數,更為甚者,不少士子還對秦廷的大治之議充滿了興趣。

  這對范增而言,并非是好消息。

  但他也沒有太擔心。

  因為這次前來的士子中,不乏反秦、恨秦、怨秦之人,這些士子都可為助力,只不過眼下,他有更要緊的事去做。

  便是進到這次的百大名士之列。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他不進到百大名士之列,何以跟這些大才之人接上話?又如何能把這些人爭取過來?

  范增撩了撩垂落的發須,稍微一擺頭,將垂落的發須摞到耳廓旁邊,步伐穩健的朝冀闕走去。

  這時。

  蕭何終于也起身了。

  他枯坐良久,有些坐不住了。

  眼見冀闕內還有空位,便直接起身走了過去。

  扶蘇見狀,當即也起了身,只是在看到叔孫通跟唐歷時,眼中不由露出幾分糾結和猶豫,他并不想把自己暴露出來。

  猶豫良久。

  他最終還是坐了回去。

  他準備跟下一波士子一起進去。

  蕭何這一批,跟前面的略有不同,正好處于名單公布,士子心思浮動之際,前面輪次的士子不少都神色遲疑,故才讓原本位列靠后的蕭何,得以搶先進入冀闕。

  但士子的心思紊亂只是暫時的,等到眾人情緒平復,依舊會跟面前一樣,數十人數十人的進入。

  扶蘇便是想等那時再進去。

  他并不急于這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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