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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兵屬蒙恬,與喪會咸陽而葬......

  嬴政看著胡亥,輕嘆一聲道:“趙高你退下去,胡亥你也跟著退下去吧。”

  聞言。

  趙高不敢抗旨,點頭稱諾,而后緩緩退了出去,不過在臨走時,卻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胡亥。

  原本想離開的胡亥,當即會意,立馬停下腳步,跪地痛哭道:“父皇,請讓兒臣留在殿內,父皇不愿離開父皇,眼下父皇身染重疾,正需兒臣服侍,兒臣身為人子,豈能在這時離開?”

  “兒臣不走!

  隨后。

  胡亥看向了夏無且等醫生,不滿道:“你們身為醫生,一直在外面說能救死扶傷、能妙手回春,為什么一個瘧疾就治不了?我胡亥卻是不信,普天下,就沒人能治瘧疾?!”

  “你們無能,那便請能做的人。”

  “父皇,兒臣請父皇擬詔,召請天下名醫入咸陽為父皇治病,請父皇千萬不要拒絕,父皇乃大秦的天,父皇你千萬不能有事。”

  嬴政疲倦的抬起了眼皮。

  他沒有開口。

  眼中露出一抹悵然。

  他此時神志十分的清醒,正是因生命垂危,他對自己過往的所作所為才有了一個徹底的認識,也才真正體察到生命之短促,也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多年為立儲君將會為大秦造成多大的危害。

  這些年他深陷大秦革新不能自拔,卻是讓自己越發的陷入到了混亂偏狹,而今有了垂危之象,他才警覺到帝國最高權力繼承的空白是多大的危局。

  以往他的心氣太高,太苛求完美無缺了。

  帝國創制,他求新求變求完美。

  而在立儲善后之事上,他同樣追求的是求新求變求完美,自商尹始,天下諸侯,大多是立嫡立長,但在嬴政看來,嫡長不當成為儲君的擇選標準。

  他也不愿接受這一老傳統。

  因而一直有意錘煉新的儲君確立法度。

  但一直沒找到好的辦法。

  他曾對扶蘇寄以厚望,扶蘇的確是目下最具人望的儲君人選,但扶蘇跟他政見不同,而且一直不諳帝國法治精髓,因而也讓嬴政一直對扶蘇心有不滿。

  而今他身染重疾,本能的,嬴政預感自己的生命快要終結。

  此刻的清醒,或許是上天對他最后的一絲卷顧,教他妥善的安排身后事,兩道身影不斷在嬴政腦海浮現,最后只存余了一道身影,他自感時日無多,也不知若是昏死過去后,還能不能恢復清醒。

  因而他今日必須留下一份詔書。

  只是這道詔書當如何寫,卻是要謹慎謹慎再謹慎。

  咸陽朝局縱然穩定,但沒有了他這個始皇帝,很難說沒有突兀事變,現在胡亥已生出了異心,保不齊其他公子也會生出想法,扶蘇遠在數百里之外,短時難以回朝。

  咸陽經不起任何折騰了。

  任何一個舉措,都得防備其中的萬一之變。

  至于秦落衡。

  他并沒有做太多考慮。

  秦落衡相對而言的確更適合,但眼下卻是最不適合的,因為秦落衡的身份并沒有對外公布,若是突然宣布讓秦落衡為儲君,不僅會引起朝堂非議,也會引起其他公子內訌,到時必然朝堂大亂。

  大秦經不起這等損耗。

  所以他幾乎沒有考慮過立秦落衡,想到這,嬴政眼中也露出一抹悵然,他自認評判洞察過人,但卻一直覺得秦落衡性子不夠沉穩,需要再三錘煉,因而一直壓著秦落衡。

  但他若早點公布出來,何至于如此為難?

  以至于現在只能徹底放棄?

  而眼下最大的變數便是詔書,他須得防備其中的萬一之變,現在扶蘇遠在數百里之外,若是公然頒行立扶蘇為儲君的立儲詔書,最大的變數便是扶蘇還沒趕到咸陽之前,宮中已然事變。

  這種事并非沒有可能。

  思來想去。

  嬴政還是選擇了折中的辦法。

  不明立儲君,只是讓扶蘇趕回咸陽主持大喪,扶蘇為兄長,自當操行自己的大喪,其他弟弟也無法反對,雖然扶蘇的寬政主張跟朝臣多有相悖,但扶蘇在朝中人望不低,以及自己平素對扶蘇的期許,扶蘇若是回咸陽主持大喪,定會被朝臣擁立為二世皇帝。

  他現在要做的。

  僅僅是讓扶蘇能奉詔回到咸陽。

  而且讓自己病危的時候,朝中不至于生出大亂,以及讓其他公子在這幾日能相對安分,至于后續,他已經考慮不到了。

  但隨即,嬴政又考慮到關中氏族。

  若是自己駕崩,讓扶蘇支持大喪,再讓朝臣議立二世皇帝,此舉卻也意味著二世皇帝的人選只能是宮中這些公子。

  這無疑會引起關中氏族反對。

  這些氏族不乏知曉秦落衡身份的,到時恐會直接在朝中宣布秦落衡身份,甚至是力推秦落衡上位,扶蘇在朝中雖有一定影響力,但在軍中卻無多少威望。

  恐不能服眾!

  對于自己駕崩后的善后一事,嬴政考慮了很多,他以往從沒有感覺到,立儲之事會這么棘手,以至于,他已有些拿不定主意。

  良久。

  他才終于確定下來。

  而在嬴政的心中,已擬好了詔書。

  以兵屬蒙恬,與喪會咸陽而葬,會同大臣元老議立二世皇帝!

  嬴政虛弱道:“筆,墨。”

  說完。

  嬴政肅然正容,勉力坐了起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咬牙挺住,要將這份遺詔寫完,決不能中途而廢。

  他顫巍巍的提筆,向詔書上艱難的寫了下去。

  ‘兵屬蒙恬,與喪會咸陽而葬......’

  胡亥此時已泣不成聲,他跪在地上,不斷抽泣著,不知是在為始皇悲慟,還是為自己將來的命運悲慟,但嬴政此時已顧不上這些了,他強撐著一口氣,顫巍的寫著。

  這詔書只能他自己親筆寫。

  其他人,他信不過!

  嬴騰也跪在地上,眼眶早已通紅,見到始皇如此虛弱,又如何不感到悲痛欲絕?

  然而。

  嬴政終究還是沒有挺過去。

  在寫下‘葬’字后,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頹然的向榻上倒去,夏無且連忙伸手把嬴政給扶住。

  嬴政拂袖,掙脫了夏無且。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眼下已不僅是冷熱交替,也已是格外的虛弱,甚至于,已隱隱有些握不住筆了。

  但那又如何?

  他是皇帝!

  豈能示人以弱?

  他的驕傲不容許這樣!

  嬴政繼續坐了起來,握筆的手都在顫抖,夏無且看的一陣心酸,勸諫道:“陛下,或許是臣診斷錯了,陛下還是先躺下休息吧,臣這就給陛下開藥方。”

  嬴政沒有理會。

  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最清楚。

  的確已經是病入膏肓。

  嬴政此時也十分嘆惋,他其實很早就感覺身體有些不適,只是朝廷政事繁重,片刻不得閑,他始終不敢休養,而今突染瘧疾,便是將早前堆積的暗疾一下引爆,他的身體終于支撐不住了。

  病來如山倒。

  他此刻體會的格外深刻。

  他也不禁在回想,若是當初聽其他人建議,多注意一下身體,或許也不至于一下病來便是重疾。

  不過一切都為時已晚。

  他提起筆,準備繼續書寫。

  這時。

  夏無且猶豫良久,咬牙道:“臣無能,無法醫治陛下,但臣卻是覺得陛下染的瘧疾不一定就不能醫治,臣的確是對此無能為力,但臣卻是認為秦落衡或有辦法。”

  “臣懇請召秦落衡入宮為陛下看病。”

  原本跪地的胡亥面色一滯。

  當即反對道:

  “不行。”

  “秦落衡非是太醫院的醫生,何以能讓其出手救父皇?而且父皇染疾之時不能暴露,秦落衡此人我信不過。”

  嬴政目光微沉。

  他沉思良久,還是搖了搖頭。

  說道:

  “不必了。”

  “還是讓他安生一陣吧。”

  “朕不想讓他看見朕這么虛弱!”

  “而且......”

  “朕染得是瘧疾!”

  “瘧疾是什么病,朕比你們清楚,自古就沒有醫治的辦法,不然古今也不會選擇封城或就地誅殺了!”

  “陛下。”夏無且還想再勸。

  嬴政態度十分堅決,根本就不為所動。

  嬴騰卻是知道原因。

  始皇是一個性情高傲之人,也是一個很在意顏面的人,若是放在平常,始皇肯定是愿意去見秦落衡的,畢竟秦落衡是始皇之子,為人君父,豈有不想見自己子嗣的?

  但如今始皇身染重疾,幾乎是無藥可治,而見始皇這幅模樣,恐是不會立秦落衡為儲,見到秦落衡,只怕會讓始皇心生愧疚,加上父子君臣早已相熟,若是秦落衡沒治好始皇,恐會自責終生,這又豈是始皇愿意見到的?

  只是胡亥為陛下之子,卻是刻意阻攔,實在令人寒心。

  嬴騰忍不住出聲勸道:“陛下,臣認為當讓秦博士來看一看,他的醫術高超,太醫院所有醫生都對其醫術贊不絕口,瘧疾眼下的確是難以醫治,但秦落衡非是常人,未必不能找到醫治之法。”

  “陛下乃大秦皇帝。”

  “天下皆系于陛下一人之身,陛下若是出事,天下恐陷入動亂,也將再難安寧,臣雖無能,但也愿冒死力諫。”

  “陛下當以天下為念。”

  “臣懇請陛下宣秦落衡入宮看病。”

  嬴政費力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嬴騰,剛提起來的氣,被幾人這一說,也是徹底消散,手中的筆再也沒握住,整個人只覺眼前一黑,徹底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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