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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換成其他人,秦落衡并不會就此發問。

  但李左車,他卻是要問。

  一來,李牧跟秦軍作戰了很久,李左車作為其孫,按理對秦并不會有好感,而今僅憑郭旦一人之言便主動來投,這讓秦落衡有些費解。

  二來,他雖貴為大秦公子,但李左車是趙郡李氏最杰出之人,無論如何不當這么快做出決斷,而且六國貴族依舊在蠢蠢欲動,他沒有必要這么早做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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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來,李左車何以認為自己會用他?

  李牧當年跟楊端和、司馬尚對峙,讓秦軍不得寸進,眼下司馬尚雖逝,但楊端和還活著,而今趙國已滅,但楊端和對過去面對李牧難以寸進之事始終耿耿于懷,而他跟關中氏族交情匪淺,李左車就不怕被自己坑害嗎?

  他心有不解。

  李左車輕笑一聲。

  自如道:

  “公子所想,我早有預料。”

  “大父當年的確跟秦國對峙良久,大父最終也的確是死于秦國的栽贓陷害,真論起來,秦國的確讓我有些生厭。”

  “兵者,詭道也!”

  “兩軍交戰,定是詭計頻出,這其實無可厚非。”

  “但正所謂,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也。”

  “大父當年其實早已察覺,甚至已多加防范,但趙王遷不信,最終聽信讒言誅殺大父,與其說是秦國奸詐,不若說是趙王昏庸無道,若是趙王信任我大父,縱然秦國有萬般伎倆,又能奈我大父如何?”

  “不過這些終究都是后話。”

  “我雖對秦有一定怨念,尚不至于到敵對及仇視地步。”

  “仕秦也只是順時勢而為!”

  “此外。”

  “公子或是疑慮,我為何早早投靠?”

  “我其實并沒有出仕的打算,也沒有想過為秦效力,只是郭長吏一直游說,這才從族中走出,而且當時也只是想敷衍一二,并沒有真想為秦效力,只是我習慣提前了解一些事情,而在了解了一些情況之后,卻是發現,仕秦似乎并不算差,這才跟隨郭長吏過來。”

  秦落衡輕笑道:

  “哦?”

  “不知你是了解到了什么?以至會做出如此大改觀?”

  李左車道:

  “其實并不算多。”

  “朝歌的尚書司,以及南海變動。”

  “我雖家道中落,但族中還是有些書籍供我學習,在我看來,而今天下其實勞累過甚,若想天下得以安定,當修生養息,慰勞將士,以德政安撫人心,以武力做威懾,以仁德服人心,行恩威并施之舉。”

  “然大秦并未這么做。”

  “以我之判斷,不消十年,大秦必亂!”

  “只是后續聽聞公子在朝歌之所為,卻是讓我有所改觀,公子的確是了解民生疾苦,在地方所為皆為撫恤民眾,若公子所為能成,定可大幅延長大秦國祚,但這些其實并不足逆天改命。”

  “然朝廷對南海的態度,卻是讓我徹底改變了看法。”

  “此話怎講?”秦落衡澹澹道。

  李左車神色肅然。

  開口道:

  “以往大秦儲君不明。”

  “長公子為六地一系出身官員擁護,十公子則受關中氏族青睞,總體而言,其實是難分伯仲,甚至于一定情況下,長公子是占優的。”

  “但很有限!”

  “權衡之間,勝負短時難分。”

  “但南海之事后,勝負已出,公子已勝!”

  秦落衡笑道:

  “何以得此結論?”

  “我怎么沒察覺出來?”

  李左車道:

  “公子何必在此戲耍?”

  “長公子在過去十幾年,的確在大秦擁有不小影響力,但長公子根本就不是公子對手,而且當初離開咸陽,便是長公子的最大敗筆。”

  “長公子主動丟棄了主動權。”

  “以至眼下只能旁觀,而對朝堂之事無可奈何。”

  “而十公子你卻是步步為營,先是通過尚書司拉攏勢力,又通過迎合始皇,得到插手軍中之事的機會,而今羽翼漸豐,只待最終展現野心,將長公子徹底踩到腳底。”

  秦落衡雙目微闔,手指輕擊著桉面。

  澹澹道:

  “你對我有如此高的評價?”

  “兄長雖遠在北原,但兄長跟蒙氏自來交好,又為北地監軍,此能集聚之名望,之聲威,可是遠勝于我,你或許高看我了。”

  李左車不置可否。

  沉聲道:

  “公子何必自欺欺人?”

  “長公子的確有監軍之權,但軍中事務一律由蒙恬負責,長公子根本就沒有插手的權力,但公子不一樣,軍司馬一職,本就是落實于軍隊,而這軍司馬人選還是公子舉薦的,其中意味可就截然不同了。”

  “公子目下是能影響到軍隊!

  “我正是知曉了此事,才下決心出仕的。”

  一旁。

  郭旦臉色微囧。

  他低垂著頭,卻是不敢看秦落衡。

  因為李左車知道的這些,都是他泄露出去的。

  秦落衡不語。

  冷冷掃了眼郭旦,又看了看李左車。

  開口道:

  “好像是有幾分道理。”

  “但還不夠!”

  李左車深深的看了秦落衡幾眼。

  繼續道:

  “除了這些。”

  “公子在朝堂的建議。”

  “其實跟我的理念相符,即修生養息,慰勞將士。”

  “關中民眾疲乏,其實早有凸顯,只是一直沒有改善。”

  “而公子的建議,卻是會深得關中民眾之心,長公子籠絡再多趙地、燕齊、齊地民心,也終究是比不過關中民心。”

  “畢竟......”

  “關中才是大秦根本!

  “此外。”

  “公子的建議,同時會惠及楚地。”

  “六國即墨后,真正還能跟秦一戰的,只有楚地。”

  “楚地雖地廣人稀,但實際人口并不少,過去楚國跟秦國聯姻很多,朝廷內外有不少楚系出身,因而楚地實力其實并未損耗多少,若是天下生亂,楚地無疑會是大秦最大的對手。”

  “但隨著兵源改變,一切又生了變化。”

  “公子對楚地進行了分化。”

  “此消彼長......”

  “只怕楚地將再無取勝機會。”

  秦落衡道:

  “天下能人何其多,你能看出來,其他人難道看不出?”

  李左車冷哼一聲。

  漠然道:

  “自然會有其他人看出。”

  “但他們改變不了!”

  “六國貴族貪婪成性,他們豈會放棄手中利益?”

  “而底層民眾活不下去,大秦又給了他們另一條出路,他們很輕易就會做出選擇。”

  “等到大秦落實軍功爵制獎賞,大秦威信就會在天下逐步確立,等到后面,大秦完全可借機鼓動底層民眾,實現將六國貴族全部繩之以法。”

  “到那時。”

  “天下也將再無變數!”

  秦落衡笑道:

  “想法的確很美好。”

  “然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大秦從來都志在天下!”

  “你說的這些頗有道理,但終究只是個人臆想。”

  “你大父跟朝中一些朝臣交過手,若是他們知曉我接納了你,到時定會心有不滿,你也說了,關中氏族是支持我的,我何以會為了你,而去得罪關中氏族?”

  秦落衡似笑非笑的看著李左車。

  李左車神色輕松。

  笑道:

  “關中氏族的確支持公子,但公子卻不想受其掣制。”

  “不然公子設立尚書司,也不至去給朝臣書信,讓他們舉薦自家子弟,而且還讓郭長吏到處去物色人才,郭長吏乃郭開之子,名聲并不好,也不為大秦朝堂所容,因而郭長吏能結識到的人定是遠離朝堂的。”

  “而且只可能出身六地。”

  “因為秦人根本就不會去認識郭長吏。”

  聞言。

  郭旦臉色一黑。

  他目光陰翳的看了眼李左車,又看了看蒯徹,他已經發現了,自己舉薦上去的人,其實也根本看不起自己。

  出賣他更是毫無顧忌。

  這讓郭旦心中也是又氣又怒。

  秦落衡并沒反駁。

  李左車又道:

  “我大父的確跟不少秦軍將領交過手,而且是鮮有敗績,我若投靠公子,定會引得一些人不滿,但正所謂,有舍有得,我的確會為公子招惹一些麻煩,但也正因為我是李牧之孫,同樣也意味著,我跟關中氏族注定走不到一起。”

  “而這便是公子用我的理由!”

  “而且......”

  “所謂千金買骨。”

  “我的確是名聲不顯,但因大父緣故,在六地還是多少有些余名,因而我仕秦的消息一經傳出,定會讓不少六地士人側目,也會利于后續公子繼續招攬六地之名士。”

  “我雖不才,卻也有拋磚引玉之用。”

  “而這就已足夠了!”

  良久。

  秦落衡撫掌稱贊。

  笑道:“你實在過謙了,若是名門之后,都只能做拋轉之用,那仕秦之人,又將是何等驚世人物?”

  “我豈敢有這等心思。”

  “壯士愿意仕秦,我又十分感激,豈敢有多余想法?”

  “只是尚書司官職空缺不多,也不知能否合汝之心意,敢請壯士說一下心中的想法,我好為壯士尋個差事。”

  李左車搖了搖頭。

  說道:

  “多謝公子厚愛。”

  “我并不愿去尚書司任職。”

  “我想去軍中。”

  “我前面聽郭長吏講過部分南海策略,大抵是猜到了公子所想,但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公子的想法其實很好,但忽略了其中最為緊要之事。”

  秦落衡神色一凝。

  正色道:“敢請壯士直言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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