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能處理好?”蕭何不解道:“這可是事關屈、景、昭三族,而且還事關壽春大量官吏,這種事連我都不敢輕易去碰,你何來的膽量去做?”
劉季滿眼自信道:
“論撫百姓,給餉饋,我的確不如你。”
“但在處理這些棘手事情上,你們恐怕都遠不如我。”
“這是為何?”蕭何問道。
劉季從容道:
“你們處理這件事,是容易收不住尾。”
“唯有我劉三,知道知難而退,其實治理國家跟治理一亭是一樣的,一切以安穩為上。”
“那什么孔老二還是誰,不就說過什么中庸之學。”
“道理其實是一樣的。”
蕭何辯駁道:
“非也。”
“中庸之學所求同樣是公正。”
劉季蔑視一笑。
不屑道:
“狗屁的公正。”
“這世道哪有什么公正。”
“只不過是人恰如其分,事適可而止罷了。”
蕭何蹙眉。
他對此并不認同。
只是劉季顯然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好過于多說。
他問道:“你真準備接下?”
劉季疑惑道:
“送上門的好事,我為什么不接?”
“而且......”
“十公子也沒給我選擇吧?”
蕭何瞬間沉默。
他深深的看了劉季幾眼,問道:“你想怎么做?”
劉季咧嘴一笑。
輕松道:
“還能怎么做?”
“有多大能耐,就辦多大的事唄。”
“十公子既愿意相信我劉三,也愿意把事情交給我,我自要辦的漂漂亮亮。”
“不然我劉三這么多年豈不是白混了?”
劉季滿不在意。
一旁。
呂雉憂慮道:
“劉三,你可要想清楚。”
“蕭長吏都說了,這事沒那么簡單,那屈、昭、景三族可是老貴族,在壽春根深蒂固,豈是我們這些人能招惹的?還有壽春那一眾官吏,就連蕭長吏都不敢去得罪,你一個小小亭長,吃了熊心豹子膽去接這事?”
劉季揶揄道:“這不正合了你的意,我若是死了,你不就正好可以改嫁了。”
話音落下。
蕭何連忙呵斥道:“劉季,少說這種胡話。”
劉季嘿嘿一笑。
不屑道:
“這婆娘日常可是巴不得我死。”
“不過討了這么漂亮的婆娘,我劉三這輩子也算值了。”
“哈哈。”
蕭何臉色微微一黑。
對于劉季跟呂雉這兩口子,他也是毫無辦法。
劉季當初算是把呂雉坑騙過來的,劉季可是比呂雉大了整整十五歲,這在秦代可是差了一代,而劉季這些年又一直不安分,自然讓本就不滿的呂雉怨念更多,兩人日常斗嘴互損就沒少過。
他也算是見怪不怪了。
隨即。
劉季面色一正。
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模樣。
沉聲道:
“我劉三既敢接下,自是心中有打算。”
“從十公子這封信里,其實可以明確一點,三大氏族是必死的。”
“我雖不知十公子是怎么知道我的,但十公子既能明確的讓你知會我,恐是真的對我有所了解,也一定是知道我就一斗大亭長,就做不了什么事。”
“所以依我看,十公子其實就沒想讓我做事。”
“因為我的確沒能力去做。”
“而且大秦制度森嚴,就一區區亭長,又能做什么事?”
“難道還想讓我去查郡里官員?”
“那跟送死何異?”
蕭何也點點頭。
他也不認為十公子是想讓劉季去查壽春官吏。
他問道:
“你認為十公子是想讓你做什么?”
劉季目光微闔,語氣堅定道:“盯人!”
“盯人?”
劉季微微額首。
沉聲道:
“我如果沒猜錯,十公子只是想讓我盯住三大氏族,不要讓他們跑咯,而且還要盯住近期跟三大氏族來往的人,同時記下這些人的去向,等十公子到來后,再把這些信息交給十公子。”
蕭何深深的看了劉季一眼,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他也是發現了。
劉季的思維跟他截然不同。
若是換成他來處理這事,定不會考慮這么多,第一反應便是動手去查,然而劉季不是,甚至他根本就沒想過去查,因為他知道自己沒那個能耐,也沒那個心思,而且以劉季的身份,若是被人查到他在暗中調查,恐怕第二天就直接暴尸街頭了。
劉季跟常人不同的便在于此。
他很清楚自己能做什么,要做什么,也知道該怎么去做。
這也是他愿意跟劉季來往的原因。
做這些真的夠嗎?
蕭何道:“只是盯人,這終究只是你的個人想法,對十公子而言真的夠嗎?”
劉季大笑道:
“夠。”
“怎么不夠?!”
“你啊,就是在楚地待太久了,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蕭何連忙問道。
劉季神秘兮兮道:
“你忘了秦廷不知道楚地的情況。”
“你一直待在楚地,自然是知道楚地是什么樣子,但朝廷呢?正所謂天高皇帝遠,楚地距離咸陽數百里,咸陽又哪能知道楚地多少實情?”
聞言。
蕭何當即露出恍然之色。
劉季笑道:
“以前朝廷能知道楚地實情?”
“能知道楚地項氏、宋氏這些貴族在哪?”
“不知道的!”
“但這次之后,秦廷不僅知道了,還能知道他們間的親疏遠近,還能調查到這些人的藏匿之所,甚至還可以知道這些氏族的實力深淺高低。”
“這些難道還不夠?”
劉季看向蕭何。
譏諷道:
“你不會真指望,十公子自己來一趟,就能把這些事查清楚?”
“十公子沒這個本事!”
“而且就算我把這些信息提供給十公子,也不會有太多的變化,你總不能指望,十公子把楚地的貴族全部殺光吧?”
“他要是真敢這么做,我劉季倒是佩服。”
“但不可能的!”
“而且就算十公子殘暴無性,真把這些人全殺了,那還有官吏呢?難道也全殺了?殺完官吏后,還有豪強?難道也要全殺了?”
“把這上上下下參與的人都殺了,楚地只怕是家家縞素。”
“那誰又來替大秦管理楚地?”
“就靠那些不服秦人的楚人?就靠你們少數秉公執法的官吏?”
“想什么呢?!”
“而且就算真查到楚地有問題,大秦難道還能再次舉兵數十萬,來把楚地再次殺的人仰馬翻?”
“所以啊。”
“十公子才是做大事的人!”
“他很清楚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也知道該怎么去做。”
“所以十公子把這事交給了我。”
“而不是你。”
“因為我的確知道該怎么處理這事。”
“等著吧。”
“十公子沒十天半月不會來的。”
“而且他還會把他們要來的消息傳得人盡皆知,目的就是想讓楚地貴族自亂陣腳,從而讓我有可乘之機,摸清楚地的實情。”
“這一次。”
“壽春是精彩了!”
說到這。
劉季也不禁激動拍案。
聞言。
蕭何若有所思。
他打量了劉季幾眼,對劉季有了重新認識。
問道:
“你認為十公子最終會如何處理?”
“不知道。”劉季很干脆的回答,見蕭何蹙眉不滿,劉季無語道:“我又不是十公子,我怎么知道他要做什么?我只負責把人盯好,至于其他的,我管不著。”
蕭何質疑道:“你真不知道?”
劉季搖頭。
說道:
“真不知道。”
“這有什么說假的?”
“不過你應該也能想到,那三氏族的人聽到這個消息,恐怕會嚇得膽顫心驚,而他們又能做什么呢?要么就是藏起來,要么就是孤注一擲,跟秦廷拼了,但拼命?”
“哈哈。”
“至于逃?他們能逃嗎?”
“也逃不了!”
“他們若是逃了,以蒙毅那剛烈性子,恐怕會一直追查,這一查,可就誰也不敢預料了,萬一把其他貴族牽連出來,亦或者把其他郡縣的官吏牽涉進來,那可就事大了。”
“所以他們逃不掉的!”
“三大氏族不會甘心束手就擒,也不會甘心被其他人威脅,所以壽春近來一定會鬧出很多事,而其他官吏跟貴族為了逼迫三大氏族引頸待戮,一定會不斷游說,到那時也就是我劉季出手的時候了。”
“而這些本就在十公子算計之中!”
說到這。
劉季眼底深處閃過濃濃忌憚。
蕭何思索片刻,也是認可了劉季的看法。
問道:
“你認為最終會如何?”
劉季沉聲道:
“三大氏族跑不掉的。”
“后面楚地的其他貴族和官吏一定會齊齊施壓,三大氏族根本寸步難行,他們無論是自愿還是非自愿,一定會抗下所有,或許經過協商,會被容許逃出去一些,但大部分族人注定只能引頸待戮,他們沒得選。”
“不過。”
“事情似乎沒這么簡單。”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這則消息是從楚地傳出的,也即是說,是楚地有人在算計三大氏族,而十公子又有意把事情鬧大,甚至是直接挑起楚地氏族內訌,只怕十公子是猜到了那些人的算計。”
“甚至......”
“我感覺他們的目的其實是一樣的。”
劉季皺眉思索著。
他伸手拿過信紙,仔細看了起來。
在連看了數遍之后,眼中終于閃過一抹靈光。
劉季沉聲道:
“這次十公子跟楚地貴族之間的爭鋒,其實關注點并不在三大氏族,也不是那些徇私舞弊的官吏,而是三大氏族這數百年積累下的田地!”
“沒錯。”
“就是田地。”
劉季全部都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