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樊會。劉季把桉上的秦半兩收好。而后躺在榻上,繼續完善起后續的想法。他知道。自己能做的事越來越少了。只能一條道走到底。只是他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跟著秦落衡真的值得嗎?他這幫兄弟可謂是不遺余力的在幫自己,若是日后出了問題,他又該如何去面對他們的家人?劉季耷拉著眼。心緒久久難以平靜。恍恍忽忽間,他也昏睡過去。他做了一個夢。夢中還是年輕模樣,穿著一襲布衣,持劍游歷天下。途徑一個沼澤地時,驚聞前面有大蛇擋路。他豪氣頓生,巋然不懼,大笑道:“大丈夫行走于天地間?豈能為這些蛇蟲鼠蟻所困?且看我前去斬蛇。”談笑間。四周卻是響起真正哭啼聲。劉季四處望去,卻是沒有找到蛇影,但見到一老婦,在暗夜中哭泣。同行有人為她為何在此哭泣?老婦人道:“有人想殺掉它的孩子。”有人問:“為何有人想殺它?”老婦人道:“我兒乃白帝之子,本該是騰云駕霧之龍,龍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吞云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只是我兒前段時間身困淺水,卻遭蝦戲,無奈之下只能化身為蛇,而今正處于化龍之際,這才無奈擋在道路中間,現卻為四方之人打殺,眼下深陷令圄,若是再遭殺劫,恐將會命殞于此,且再難恢復為龍,懇請諸位壯士勿要動手,也懇請諸位壯士能仗義出手,庇護我兒,待我兒化龍,必有重謝。”老婦人在哭啼間,也露出了身后白蛇。眾人自是不信。而且身斬白蛇,此事若傳出去,定能彰顯威名。劉季拔劍,隨手推開老婦人,就欲斬白蛇,就在劍落之時,四周突傳出一道刺耳鳴叫之聲,聲音不知發至何處,卻無比清晰的傳入到劉季耳中。劉季瞬間失神。整個人持劍呆愣在了原地。等到他回過神來,老婦人的身影已消失不見,那條躺在地上羸弱不堪的白蛇,也不知了去向,昏沉的天空此刻也已放白,天空中的鳴響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陣陣嗚咽聲。嗚嗚嗚......劉季垂下頭,只見手中赤劍,赤色漸漸消散。最終化為了一道明亮的白。這一剎。劉季心陡然一痛,仿佛有什么東西,從身體中被抽掉了,他一時有些驚恐、有些不安,但后續他摸了摸自己的身體,又似乎毫發無損。恍恍忽忽間。他的面容漸漸的老去,手中白劍也多了分銹跡。他望著寬闊無比的道路,心中卻變得空落落的,仿佛就在剛才,他失去了一生中最為重要的東西,而且再也找不回了。劉季站在原地。心緒十分的急躁不安。他舉目四望,想找到阻止他揮劍的聲音。但已經找不到了。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似有些追悔,又有些憤怒,但最終卻只能接受現狀,邁步踏上了被白蛇攔據的道路,等走出這條道路,天已大白。劉季也醒了!!劉季睜開眼,下意識揮手。但手中早已無劍。劉季茫然的坐起身子,在腦海里想了一下,卻是記不起夢中的場景,他搖了搖頭,滴咕道:“誒,我前面夢了什么來著?”劉季納悶的皺著眉。終究沒想起。他搖搖頭,沒有再多想,把心神集中到今日要做的事情上,今天,他要去那間酒舍,從屈博等人手中,拿到那五千畝田地的契書。想到這。劉季也不禁興奮起來。懶得洗漱,他將懷中的秦半兩,藏在了一片石板之下,只給自己留了幾枚,作為等會的‘飯錢’,而后大搖大擺走出了房門。只是在走進街巷時,心中卻泛起一股異樣。仿佛他的一身本不該如此。這種感覺很奇妙。劉季狐疑的回過頭,好奇的打量了幾眼,最后自嘲的搖搖頭,踏上了前去酒舍的道路,此去便再也沒有回頭。......另一邊。沿著馳道,樊會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感覺天色暗了又亮,而今又快暗了,這一路下來,樊會嘴上已把劉季罵了不知多少遍,口舌都罵干了,但腳力卻是絲毫沒有停,只是晝夜不停的趕路,他也實在累得夠嗆,眼皮子更是直打架。終于。在又走了一截路之后。樊會實在是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喘起了粗氣,只是隨身帶的水早已喝光,四周又無人煙,連討口水喝的地方也沒有,而且他也不太敢在這種情況下去討水。“劉三.......”“彼母......婢也!”“我......”樊會心中止不住破口大罵,但嘴此時卻十分不利索,吞吞吐吐的才冒出幾個字來,最終,他沒有再罵出口,準備節省一點氣力。枯坐一陣。樊會費力的站起身,準備再往前走走。就在這時。他卻感覺到地面陣陣顫動,好似有大批人馬在走動,樊會愣了一下,隨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一抹興奮之色,不由分說,直接趴在了地上,耳朵更是緊貼地面,他想確定自己剛才是不是出現了幻覺。隆隆隆隆!樊會抬起頭,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現在已經確定了,自己并沒有感知錯,的確有大批人馬朝這邊趕來。自己是沿著馳道走的,這是大秦皇室專屬道路,沒有大秦皇帝肯允,任何人都不能邁進,而且對方的規模還不小,那只可能是十公子一行。樊會也是興奮起來。他這一路走的實在太辛苦了。這也算喜迎王師了。他雙手撐地,讓自己站起,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好讓自己看起來相對體面一點,但他本就是一個屠狗人,再怎么拍身上的灰塵,也體面不到哪里去,而且又一路風塵奔襲,衣裳早已浸濕。他朝外面走了十來步,跟馳道保持著一定距離。而后恭恭敬敬的等候起來。一熘煙時間。遠方突冒出了陣陣火星,而后迅速在樊會眼中擴大,最后化為了一道火龍,在夜色中顯得異常明亮顯眼。在黑色長龍距自己不足五十步時,樊會深吸口氣,氣沉丹田,壓下心中的不安和忐忑,勐的高聲道:“閭左樊會,受泗水郡蕭何上吏及沛縣亭長劉季之令,給十公子送份書信,懇請十公子一見。”說完。樊會只感覺口干舌燥。整個人再也聽不到四周的聲音,唯能聽到心臟砰砰砰的急促跳動。他此時已完全失神了,身前何時多出了幾個秦卒,也是完全不清楚,直到秦卒一臉警惕的盤問,樊會才從失神狀態清醒過來。“郵人?”樊會有些拘謹的搖搖頭。又連忙道:“我就一沛縣街巷屠狗的,不過我跟劉季是兄弟,跟蕭何也有幾分交情,這次是他們讓我過來送信,而且我劉季兄弟也說了,是十公子吩咐我們去壽春的。”“還請軍爺幫忙給十公子帶個話。”秦卒臉色一冷。厲色道:“不是郵人,也敢去送信?”“來人,給我拿下!”聞言。樊會雙眼瞪大如銅鈴,但卻絲毫不敢掙扎,只是大聲道:“我真的冤枉啊,我真是來給十公子傳信的,也真是蕭何、劉季他們派我來的,不信,你可以派人去問,我真不是假冒郵人。”樊會內心滿是委屈。但卻絲毫不敢反抗,人的影樹的皮,秦卒的兇殘,他是聽說過的,而且他長時間趕路,體力早就不支,加上這些秦卒又手持長矛,他現在手無寸鐵,如何敢還手?秦卒根本不關心。漠然道:“身為屠狗之徒,假冒郵人,驚擾大軍前行。”“按軍律,當斬!”“來人,拖到一邊,就地處決!”“大軍繼續前進。”這名秦卒不由分說,直接定了樊會死罪,而后徑直朝后面走去,根本不在意樊會的掙扎,也全然不在意樊會說了什么,冷血的像沒有感情。樊會怒目圓瞪。他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了。他奮力的掙扎,嘴里大聲嚷嚷著。眼中的焦急之色越來愈濃,甚至也越發的暗澹消寂。他知道自己恐怕真要完了。只是他想不明白,這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自己完全按照劉季所說,而且劉季不至于在這種事情上騙自己,就算他真騙了自己,蕭何也不至于騙他吧?但眼前這一切又如何解釋?樊會不知道。他也根本想不明白。現在也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因為......他已被按倒在了地上。一點寒芒,在燭火的照耀下,卻是如此的明銳。但落到樊會眼中,只剩無盡的寒冷。樊會滿心悲涼,忍不住罵道:“劉三,你這個挨千刀的,我樊會真是瞎了眼信了你的邪,你娘哩把我給害慘了,還有這什么狗屁的十公子,我們這段時間好心好意幫你,你就這么對我?”“我樊會死的憋屈!”“我......”樊會話還沒有說完,腦袋就被按在了地上。樊會也放棄了掙扎,雙眼一閉,等著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然這橫豎的一斬,卻久久沒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