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市時分。蒙毅終于來到了壽春。還沒有靠近壽春城口,城外便有大批官員相迎。蒙毅冷冷的看了幾眼,高聲道:“我蒙毅這次是奉陛下之命,徹查楚地讖語之事,你們為壽春官員,眼下正值春耕,心思不放在處理政事上,反倒熱衷于弄各種排場,實在枉為大秦官吏。”“爾等速速退去。”“不然......”“我定向陛下稟明,治你們失職之罪!”聞言。在一旁恭候的大小官吏面面相覷,最終在壽春郡守的示意下,只能拱手解釋道:“蒙上吏還請聽我們解釋,我等為陛下守土,豈敢做失職之事?”“眼下已是申時,我等都是把手中政事處理的差不多,又正好得知上吏要到了,這才齊齊出來相迎,絕沒有懈怠任何政事,蒙毅上吏隨時可查。”“另外。”“現在天色漸暗。”“將士們連日奔襲,只怕是身心疲倦,下吏早在城中安置好了落腳處,敢請蒙上吏前去,下吏深知蒙上吏恪守,但我等在知曉三大氏族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舉后,已提前派人將三大氏族圍住,蒙上吏等修整好之后,再去處理也為時不晚。”“諸位說是吧?”一旁其他官吏紛紛附和。見狀。蒙毅臉色一冷。呵斥道:“我既今日到了壽春,就理應在今日處理,若是什么都想著拖到明日,明日復明日,這些政事又豈有及時處理完的時候?只怕日后政事是越堆越多,處理的越來越慢,以至朝政荒廢。”“爾等不要再說了。”“來人。”“即刻帶我前往三大氏族住處,即刻抓拿這些不法之徒!”說完。蒙毅直接無視了下方官吏,率領著士卒大步朝城中走去,一旁的壽春官吏目光對視幾眼,眼中卻閃過一抹不屑,而后隨手吩咐了幾名小吏,讓他們在一旁帶路。隆隆隆。五百人浩浩蕩蕩的涌入城中。等蒙毅已消失在眾人眼前,壽春的大小官吏,這才抬起頭,眼中露出深深的譏諷和嗤笑。郡守黃基目光陰翳。冷哼道:“真是好大的過場。”“若非你背后站著一個蒙氏,還真以為自己有多大能耐?不過你既然不愿折騰,那倒是遂了我們的意,你就一個人慢慢去查吧,我倒想看看,你能查出什么東西。”“一個秦人,還能翻天?”“呵呵。”黃基看了看四周。冷聲道:“還楞在這干嘛?”“沒聽人家蒙左監說嗎?自己回去處理政事,要是政事拖延了,沒有及時處理,小心人家告到朝廷去。”黃基的話一落,四周一片嬉笑。他們哈哈大笑,根本就沒把這話放心上,蒙毅也好,還是秦落衡也好,終究只是個過客,而他們才是壽春的主人。在這大半月里,他們早就把事情安排妥當了,無論蒙毅如何用盡心思的去查,也始終查不到他們任何東西,頂多是三大氏族的罪名又多幾條,但那些跟他們又有何關系呢?一旁的郡丞卻感覺有些不對勁,悄聲道:“郡守,我感覺此事不太對,我們聽到的這次分明是十公子跟蒙毅一起來,但為何現在只有蒙毅,十公子呢?”黃基掃視了幾眼四周。凝聲道:“這十公子自是來了。”“不過沒有來壽春,而是朝淮水去了。”郡丞目光微異。他本還想多問一二。只是黃基顯然沒有多說的想法,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散去,而后便渾不在意的朝自己的住宅走去。另一邊。秦廷來人的消息,在下市時分,已傳遍全城。屈府。屈博、景駒、昭舟等十人聚在一起,但十人顯然都很是心不在焉,目光一直盯著后門,仿佛在期待著什么一樣,但后面卻遲遲沒有動靜,這讓他們不由如坐針氈。良久。昭舟急躁道:“那劉季會不會在騙我們?”“他其實根本就不認識什么名士,也跟秦廷的將領沒有聯系,更沒有能力能弄到十套甲胄,他就是故意借著我們想逃命,趁機敲詐勒索我們?”景駒面色也有點難看。但還是安慰道:“現在還有段時間,不用那么急,而且劉季這段時間,并沒有表現的多少反常,他的面相看起來也十分敦厚,應該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糊弄我們,我覺得,再等等吧。”“應該快了。”說著說著。景駒也越發沒有底氣了。他們的性命可全都寄托在劉季身上了。要是劉季不能把十套甲胄送進來,等到秦軍到場,他們恐直接就要遭遇殺身之禍了,這讓他們如何不著急?昭舟急促道:“現在天都快黑了。”“哪有人送東西過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三大氏族的家門這幾天是嚴出寬進,出去很嚴,但送東西進來很松,要是劉季真能送,只怕早就送進來了,哪里還會拖延到現在?”“我看劉季就是個騙子!”就在后院的氣氛越來越凝滯,越來越恐慌的時候。突然。后方傳出幾道聲響。這讓眾人心中一咯噔,連忙抬頭看了過去。來的卻是族中隸臣。隸臣道:“諸公子,外面已傳出聲音,秦軍進城了,而且沒有任何拖延,直接朝我們三大氏族的府邸走來。”“家長......”“家長讓公子們做好心理準備。”話音剛落。昭舟便當即暴起。怒罵道:“你是什么東西,也配在我前面指指點點?”“你是不是很想讓我們死?”“啊?!”“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弄死你,一個奴隸,還以為我們蒙難,你就可以爬到我們頭上了?你們這種賤民,活該世世代代都是奴隸,一輩子都別想翻身。”昭舟怒罵連連。四周其他人都沒有出口勸阻。他們心中同樣很驚懼。尤其是聽到秦軍已經進城,更是讓他們心中恐慌達到了極致,一時間,他們甚至都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但這股心跳聲,又像是死神的腳步聲,一步一步的踏到了他們心坎上,讓他們難受到無法呼吸,甚至是有些窒息。而就在昭舟暴起,想要弄死這名隸臣時,后門突然想起輕微的敲門聲。這道敲擊聲并不大。但落到屈博等人耳中,卻猶如聽到了。屈博冷眼看了昭舟一眼,開口道:“昭舟,他就一奴隸,你跟他置氣干什么?你莫要忘了你的身份,我們是楚國公族,豈能跟這些低賤之人一般見識?”昭舟眼中充滿著郁氣。但見到屈博凌厲的目光,以及門口傳來的越發急促的敲門聲,也當即清醒過來,面色稍緩,怒喝道:“滾!”這名奴隸連連磕頭,而后逃一般的離開了。這時。屈博等人深吸口氣,讓自己急躁的心緒緩緩平復下來,他們雖然心中萬分急切,但也不想讓外人看到,若是讓劉季看到,難免不會生出異心,他們又豈愿在這時壞事。屈博道:“東西可都帶好了?”眾人相視點了點頭,有人摸了摸手臂,有人拍了拍胸口,顯然早就做好了準備。見狀。屈博邁步朝院門走去。咯吱一聲。在屈博等人滿懷期待中,后院門打開了,但入眼,非是劉季,也不是什么衣衫破爛的閭左,而是嚴陣以待的秦卒。屈博等人臉色一白。整個人直接楞在了當場,他們只感覺雙腿發軟,渾身上下的骨頭更是不住打顫,仿佛已是大禍臨頭。屈博很想伸出手,把屋門給關上。但在秦卒凌厲目光下,卻是不敢做出任何舉動,生怕自己下意識的舉動,會給自己遭至殺身之災。但內心已是一片死灰。他們知道。完了。徹底的完了。秦卒的兇殘早已傳遍天下,落到秦卒手中,他們還能落到了好?只怕會生不如死!一時間。他們對劉季的痛恨到了極致。若非受到劉季蒙騙,他們又豈會真待在家中等死?早就跟其他人一樣,用盡各種手段讓自己盡可能去逃生了。是的。都怪劉季。他們如此信任劉季。但劉季又是如何對待他們的?屈博等人滿心悲憤。若是劉季在自己眼前,他定會當場生啖其肉、寢其皮、飲其血、抽其筋,將其當場挫骨揚灰。不然難消他們心頭之恨。他們恨啊!就在眾人滿心死志,甚至想亡命一博時,這名士卒戲謔的看了幾眼,突然問道:“你們何人是景駒?”聞言。景駒等人一愣。也就在下一刻,他們似意識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一抹狂喜,但心中卻十分不敢置信,景駒朝前邁出了一小步,臉上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忐忑道:“在下就是景駒。”秦卒上下打量了景駒幾眼。漠然道:“你是景駒,那就好辦了。”“我奉楊軍候之令,給你們送點東西,不過現在大軍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搜捕、抓捕,因而留給你們的時間不多,抓緊點,我也提前叮囑幾聲,等會緊跟著我走。”“我是什長!”“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自以為是。”“若是讓其他人看出了端倪,到時,別怪我翻臉不認人,區區五千畝田地,還值不得我們為你送命!”說完。這名什長轉身出門。同時也扔進來了一堆東西。四周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