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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技不如人,何以怨天?

  距東津渡數里。

  項梁正帶著項氏子弟逃亡。

  項氏的隊列還勉強算得上整齊,但士氣已然是十分低落,項梁此時也顧不上這些,眼中滿是焦慮和憤滿。

  這一退。

  也宣告著他們的謀劃徹底失敗了!

  這時。

  項莊突然跑了過來。

  急聲道:“家長,大兄回來了。”

  項梁目光微動,心中不僅泛起一抹想法,但很快也沉寂下去,只是木訥的點點頭,說道:“知道了,讓他跟著隊伍,盡快離開壽春這是非之地,切不可再生出想法。”

  只是項梁話音剛落,一個高大魁梧的青年,便陡然出現在眾人視線里,項籍手持一柄長劍,龍行虎步的朝項梁走了過來。

  見狀。

  項梁目光微異。

  他并不是驚訝于項籍,若是驚疑于項籍手中長劍。

  他若是沒有看錯。

  這恐是秦落衡的隨身長劍。

  難道說?

  項梁心中掠起一抹激動之色。

  他激動道:“羽兒,你這長劍可是奪自秦落衡小兒?”

  項籍拱手道:“回叔父,這柄長劍正是來自秦落衡,只不過項籍恐令叔父失望了,秦落衡奸詐,而秦軍來援也很快,孩兒并未將秦落衡斬殺,只是奪了其寶劍,讓其跳河茍且去了。”

  “孩兒有愧叔父信任,請叔父責罰。”

  項籍直接跪地請罪。

  他把長劍直挺的插在地上,眼中壓抑著憤怒和不甘。

  他自然是對這個結果很是不滿。

  他一向自比自己為當世兵家豪杰,而今天下善戰者,也無幾人入他之眼,結果他卻在秦落衡這,一而再的失利,這讓驕傲的項籍,如何接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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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梁伸手把項籍扶了起來。

  輕嘆道:

  “你何罪之有?”

  “這次失利責任竟皆在我。”

  “若非是我讓你撤離,你又豈會讓秦落衡小兒逃亡?我若是前面相信你,將項氏兵力悉數交予你,也定然不會落到現今地步,此事無論如何都怪罪不到你身上。”

  “你先起來吧。”

  聽到項梁的話,項籍一雙虎目不僅濕潤,心中的悲憤更是平添幾分,大聲道:“叔父......”

  項梁擺了擺手。

  說道: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形勢比人強,眼下我項氏羸弱,目下的確跟千余名秦軍是有一戰之力的,只是這次秦軍來援的恐過萬人,這實在不是我們能抗衡的,你若是有怨,便怪我吧。”

  “這次的確是我判斷失誤。”

  “我低估了秦落衡,也低估了嬴政,更是低估了楚地的復雜,以至讓項氏落到了如今敗退地步。”

  “我是項氏的罪人啊!!!”

  項梁滿眼悲愴。

  他很清楚,他們這一退,項氏十幾年的積累,恐都會付之一炬,項氏想再度東山再起,恐沒有這么容易了,而且嬴政這次是盯上的整個楚地,又豈會在給他們茍延殘喘的機會?

  他項氏已經完了。

  甚至。

  他舉目望去都不知該往何處逃。

  范增出聲道:“項兄,切莫如此悲觀,這次我們的確是輸了,但有宋氏、唐氏在前,我們能保全更多力量,日后未必不能東山再起,嬴政的確想整治楚地,但楚地勢力駁雜,又豈是那么容易處理?”

  “而今我們當務之急是逃出去。”

  “化整為零!”

  “當初秦一統天下,項氏一族尚且能在數十萬秦軍的圍堵下,逃出生天,而今秦軍不過萬人,又何以真能把項氏堵死?只要我們逃出去,暗中積蓄力量,未必就不能重新歸來。”

  “再則。”

  “楚地很大。”

  “秦人就算想控制,也非朝夕能做到。”

  “不過秦人對楚地的控制,的確在不斷加強,楚系勢力,在朝堂的影響力,恐也會銳減,今后我們的確將面臨很多問題,甚至會被那些豪強、官吏欺壓,但只要項氏根基尚在,一切都不算什么。”

  “而且楚地之利害,牽一發而動全身。”

  “秦人敢對楚地謀劃,難道就不會對其余五地做謀劃?秦人這次的舉動一經傳出,定會讓五地貴族心生膽懼,他們又豈會坐以待斃?項兄,我們其實能選的路不少。”

  “一來,可直接逃入云夢澤。”

  “云夢澤內逸亡之人上萬,若是能為項氏所用,未必不能拉起一直數千人,甚至上萬人的隊伍,只是云夢澤畢竟環境惡劣,實在是養不起這么多人。”

  “因而我對此并不看好。”

  “二來,則是去投靠其他貴族。”

  “雖是寄人籬下,但項氏的實力,他們是有目共睹,唇亡齒寒之下,他們定然會想著加強自身實力,因而項氏去投,他們定會十分歡迎,只要給項氏一定機會,我相信以項兄之才,未必不能再起。”

  范增朝項梁行了一禮。

  項梁眼中露出一抹猶豫和糾結。

  云夢澤。

  他自然是知道。

  不過項氏一族本就族人眾多,云夢澤根本養不起這么多人,就算勉強能養活族人,也注定只能茍且存生,想要更進一步,完全是癡人說夢。

  他心中不愿。

  誠然。

  他項氏可借助自身實力,不斷吞并逃逸到云夢澤的亡人,但云夢澤畢竟土地貧瘠,養不活這么多人,而且規模一大,定然會引起秦廷警惕,到時秦廷大軍壓境,他們又該如何應對?

  只是投靠他人,他心中很是不甘。

  他項氏經過這些年的打拼,已然成為六國貴族的顯赫,讓他們放下身段去投身他人,他實在是丟不下這個臉。

  一時間。

  項梁竟沉默了。

  范增神色嘆惋的看著項梁,自是清楚項梁心中的傲氣,但秦軍這次來勢洶洶,若是不出去避禍,恐就會深陷于楚地,以至徹底不能抽身離開,到那時,項氏存亡都會成為問題。

  他可不認為。

  秦廷這次會點到為止。

  良久。

  項梁問道:

  “范兄,能夠就待在會稽?”

  “我項氏在會稽經營了十幾年,跟會稽大小官吏都十分熟悉,只要嚴格約束族中子弟,應該不會出什么大事。”

  “離開楚地,非我所愿。”

  范增嘆了口氣,搖頭道:“項兄,恐是不行。”

  “秦軍來援,已經證明了一件事,便是我們的謀劃從始至終都是秦廷的算計,也就是說,我們跟殷通的聯系,只怕早就落入到了秦廷眼中,就算之前不知道,現在恐也早就查清楚了。”

  “殷通只怕已經暴露。”

  “殷通在沒有去到咸陽之前,為會稽郡郡守,他若是出事,朝廷又豈會不嚴查會稽郡?到時嚴查下來,會稽郡大小官吏,有幾人能逃脫?會稽郡的大小官吏為了減罪,只怕會紛先告發我等。”

  “到時我們恐將逃無可逃!”

  聞言。

  項梁臉色微變。

  他前面倒是沒有想到這層。

  經范增點醒,也是肅然醒悟,會稽郡的確不安全。

  只是離了會稽郡,他們又能去哪里呢?

  項梁一時心很亂。

  范增沒有再催促,而是通知項籍等人,讓族中子弟走快一些,盡快遠離這是非之地。

  另一邊。

  戰斗漸漸落下了尾聲。

  天色已大白。

  只是原本青蔥的蘆葦叢,而今滿眼瘡痍,不少血色斑點,就這么顯眼的暴露在人前。

  秦落衡長身而立。

  望著眼前慘狀,眼中閃過一抹暗澹。

  他知道,這一切慘狀,其實都來源于自己,源于他自己的自信,源于他的莽撞,也源于他所謂的傲氣。

  他想在‘霸王’面前證明自己。

  他想讓世人知道,大秦絕不會退縮,然他并沒有做到。

  秦落衡靜靜的站在一旁。

  四周并沒人去打擾。

  也不敢去驚擾。

  良久。

  秦落衡才澹澹道:“順勢者得天下,然天下皆被逆勢者所破,一路奔走,合縱成勢,沖動誤國,以至生靈涂炭。”

  言畢。

  秦落衡大笑數聲,眼中已化為了灑脫,他勐的揮劍,斬斷了齊身長袍,而后毅然回到了中車。

  戰場早已清理完畢。

  萬人大軍,肅殺的朝壽春進發。

  而隨行的隊列中,一名年不過二十的少年,聽著不知何處傳來的十公子之言,眼中露出一抹異色,而后輕笑道:“十公子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技不如人,何以怨天?”

  “只是天下未定,何為順勢?怎知還有暗流?”

  “若是此后十公子不再自作主張的插手軍事,這次的教訓或許對大秦還是一件好事。”

  “哈哈。”

  韓信大笑一聲,率隊跟了上去。

  李左車暗暗搖頭。

  他倒并不認為十公子真做錯了。

  戰機瞬息萬變,本就不受人為控制,十公子有所輕敵,其實也實屬正常,而且這種失利,也只會有這一次,因為下一次,十公子有了防備后,又豈會再給項氏這種機會?

  不過。

  他倒也認可韓信所說。

  兵者,國之大事也,容不得任何馬虎,善戰者尚且不敢輕敵,何況是不善戰者?

  十公子有如此自知之明,的確不失為一個明主。

  大軍浩浩湯湯的朝壽春進發,沿途百獸俯首,莫敢出聲,秦落衡渾身浴血,并未更變衣裳,就這么穿著染血衣袍,到了壽春。

  城外。

  壽春大小官吏早已恭候多時。

  只不過與迎接蒙毅時的輕松不同,現在的他們面色可謂是凝重到了極點。

  他們知道。

  這次的事恐很難收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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