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秦落衡指名道姓,司馬昌一下怔住了。
其他人也把目光移了過去,眼中充滿著驚疑和不可置信。
他們其實從來沒有懷疑過司馬昌,因為司馬氏能進入尚書司還是靠著華阜相助,現在司馬氏人才凋敝,若非進入了尚書司,只怕情況會更加嚴峻,于情于理,司馬昌都沒有任何出賣的理由。
但十公子又豈會在這事上說笑?
全場死寂。
司馬昌臉色變了又變。
最后慌忙起身道:“公子,下吏冤枉啊,下吏來到尚書司后一直矜矜業業,從沒有做過任何不正之事。”
“這......真的冤枉啊!”
“十公子,下吏懇請再徹查一番。”
“下吏真的沒有做過任何違背公子之令之事,也未曾做過任何背叛尚書司的事,我之秉性,尚書司眾官吏皆知,我何以做出此等喪盡天良之事?”
“公子,下吏心中有冤!”
司馬昌在大堂憤慨連連,仿佛自己受到了莫大屈辱。
華要等人也眉頭微凝,眼中都露出一抹遲疑,他們跟司馬昌相處這么久,對司馬昌還是很信服的,因而對這個結果也充滿著懷疑。
華要道:
“公子,這會不會有誤會?”
“太倉令,在這半年里,我還是有所了解,一向矜矜業業,勤勤懇懇,若論操勞程度,尚書司眾官吏中,太倉令恐無出其右,每次都是最早到,也是最遲走的。”
“他應該不會做出賣官署之事的。”
“下吏請公子重新勘查。”
其他官吏也跟著開口,試圖給司馬昌說情一二。
司馬昌一臉憤慨,整個人臉上的憋屈和憤滿,在此時顯示的淋漓盡致。
一旁。
固和陳平眉頭微蹙。
兩人都沒有開口,只是掃了求情的眾人幾眼。
秦落衡點頭道:
“冤枉嗎?”
“我也希望是這樣。”
“人言可以說謊,但白紙黑字的證據不會,那數十人跟你聯系的人也不會,你既口口說自己冤枉,那我就幫你去問一下人,去問問他會不會說你冤枉。”
“衛角君,你認為司馬昌冤枉嗎?”
秦落衡目光冷冷看了過去。
見秦落衡突然把話題轉向自己,衛角君臉色微變,他微不可查的掃了司馬昌幾眼,又連忙把目光移了回來,干笑一聲,道:“十公子你就莫要那我開玩笑了。”
“尚書司內部之事,我又豈敢隨意開口?”
“我入春以來,一直不在朝歌,對尚書司的事也不甚了解,讓我來評判,實在有些為難我了。”
“一切以公子的證據為準。”
秦落衡笑著點點頭。
他看向司馬昌,說道:“司馬昌,你認為讓衛角君來評判你有沒有問題可行否?”
司馬昌面色一滯。
他眼皮微微一抬,看了一下衛角君,心中卻陡然緊張起來。
他拱手道:
“一切憑公子決定。”
“下吏自認是問心無愧的。”
“無論是衛角君,還是其他人,就算是面對陛下,我司馬昌也依舊是這個說法。”
“我無錯。”
“我沒有作奸犯科,更沒有監守自盜。”
司馬昌大義凜然。
秦落衡輕笑一聲,眼中露出一抹嘲弄之色。
澹澹道:
“司馬昌,你還真是沉得住氣。”
“你以為你私下做的小動作,我當真查不出來嗎?”
“早出晚歸,的確很勤勞,但未嘗又不是在躲人耳目,以便自己之利,你可以不說,因為你只認為我在詐你,畢竟你曾為銅官,經手過很多數據核查,深知核查數據之繁瑣之復雜。”
“因而你斷定我查不出名堂。”
“而且......”
“你應該也聽說了。”
“我再等兩日,便會回咸陽。”
“短短四天時間,按照正常的查賬情況,只怕連摸清尚書司賬簿都不容易,何以能從萬千數據中找到漏洞?”
“所以你有恃無恐。”
“你并不怕查!”
“因為你自信自己的做賬能力很強,至少尚書司的官吏是看不出來的,而這都是你為銅官那近十年積累出的經驗,等我回到咸陽,就算后續有人查出了問題,到時我嬴斯年得不得勢恐都是問題了。”
“到時誰還會在意處理呢?”
“畢竟你把尚書司的資料送出去,為的就是交好我大兄,換取在我大兄那邊的信任,進而讓司馬氏能恢復昔日榮光。”
“你司馬氏,或者說是你,認定我回去會失勢。”
“所以你選擇了倒戈。”
“我說的沒錯吧?司馬昌!”
聞言。
司馬昌額頭冷汗狂冒,童孔更是緊縮的厲害,他怎么都沒想到,秦落衡竟把他的所為都說了出來。
全都準確無誤。
他的確就是這個想法。
他耗得起!
只要把這幾天拖過去,拖到秦落衡回咸陽,他的危機就立解,他在前段時間就已經得到了消息,朝堂上百官近乎八成的官員,都在極力彈劾秦落衡,就算秦落衡為大秦十公子,也很難脫責。
秦落衡失勢已成定局。
只是他怎么都沒有想到,自己的這點心思,竟都被秦落衡看穿了,甚至還當眾點了出來。
一時間。
司馬昌后背發涼。
司馬昌連忙大喊道:“公子,下吏不知公子是從何處聽聞的這些誹謗謠言,但下吏真的是冤枉的,下吏真的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尚書司的事。”
“下吏委屈啊!”
“下吏過去的確做過銅官,但一向奉公執法,從來不敢有任何貪墨,更未曾做過任何假賬,此誅心言論,簡直駭人聽聞,這人惡語中傷,分明是想加害于我,公子萬不可聽信此謠言啊。”
“此外。”
“下吏為大秦官吏。”
“自當為陛下分憂,為尚書司解難,何曾跟長公子有過聯系?再則我司馬氏家族早已衰敗,若非十公子承蒙,根本不足以跟其他官吏同居一席,十公子對我司馬氏如此之恩情,我又豈敢背棄尚書司?”
“公子,下吏難受啊!”
“若是十公子實在不信,下吏甘愿辭官離去,也自愿申請讓朝廷嚴查過往,以洗清我身上的不白之冤。”
“下吏行的端坐得正,絕不承這不白之冤!”
聽到司馬昌的自白,其他官吏微微意動。
他們也感覺可能是查錯了。
司馬氏本就屬于關中氏族一脈,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投靠長公子,而且司馬昌已為吏尚書司,十公子眼下又正得勢,何以要舍近求遠?再則,司馬昌的行為一向正派,也不似那種不端之人。
更重要的是。
司馬昌敢讓朝廷去徹查。
這若是心中有鬼,又豈敢這么聲張?
啪啪啪!
這時。
一道清亮的拍掌聲響起。
秦落衡道:“司馬昌,你的辯解的確鏗鏘有力,若是換做常人,恐定會認為你是被冤枉的,但事實勝于雄辯,你做沒做背棄之事,你心中比誰都清楚。”
“你既不肯承認。”
“那我也不用跟你廢話了。”
“你之所以這么話語鏗鏘,無非就是認定陳平他們查不出東西,但我今天就告訴你,你太小看我了。”
“尚書司的確數據繁多。”
“我若是沒有頭緒,的確很難查出東西。”
“如果真按照每年朝廷上計的法子審查,就陳平跟固兩人,只怕要查到猴年馬月去,但我嬴斯年向來不走尋常路,正經查賬的確很繁瑣,但若是取個巧,就沒那么困難了。”
“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
“也從不缺各種法子!”
“你冤?”
“衛角君都未曾說話,你也配說這兩字?”
“陳平,把司馬昌的賬簿還給他,讓他自己好好查驗一下,自己弄得賬簿,是不是真有問題。”
陳平應諾。
把司馬昌相關賬簿遞了過去。
司馬昌臉色發白。
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想接過賬簿,只是在指尖觸到賬簿時,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連忙把手給縮了回來。
只是他這一番動作,在此時卻顯得十分顯眼。
陳平道:“太倉令,想看就看吧,看完你就會明白,你所做的賬簿究竟問題出在何處,也會知道,為什么你有問題。”
聞言。
司馬昌臉色又青又紅又紫。
最終還是伸手接下了。
他把賬簿抱在胸口,飛速的翻起了賬簿,但賬簿跟之前所著一模一樣,并沒有任何改動,而且他所列的賬簿,都是經過精心算過,數據完全對得上,陳平等人是從何處發現的問題?
司馬昌很是費解。
這時。
陳平送過來一份紙。
上面密密麻麻列著數十個數據。
司馬昌這時也沒有再端著,直接伸手接了過來,但他看來看去,依舊沒發現有什么問題。
陳平道:“太倉令,你比對一下你的數據,跟其他人的數據,看一下你們的數據究竟有什么不同。”
司馬昌連忙照做。
他在心中一個個比對著。
但依舊一頭霧水。
就在司馬昌認為陳平是在戲耍自己時,剛把賬簿喝上,想要厲聲呵斥,腦海中似閃過了一抹靈光,他臉色陡變,再次翻開了賬簿,又看了看那種記滿數據的紙。
他當即臉色慘白。
見狀。
秦落衡知道司馬昌已看出了問題所在,澹澹道:“司馬昌,你現在還有什么要說的?你還認為自己冤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