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國之神所掌握的文字與術法,并非生來便存在于她記憶中,而是來自于死國,來自于那個她一睜眼所看到的、毫無色彩的奇異國度。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算把天者創造的文明給發揚光大了。
天者雖然借助她的力量,平息死國內亂,甚至針對性的修改了計劃,將目光投向更遙遠的未來。
但他終歸有著屬于自己的驕傲,而且總是以非常高傲自負的姿態,去掩飾內心的孤獨與傷痛,最終造成諸多不理解的產生,讓死國失去未來。
退一步講,生而知之沒那么萬能,藺重陽對自己的情況也算心知肚明。
他與天者不同,不會在意那些,有時候壓根不需要在意的東西,只要能夠達到目的,他不會介意使用一些其他的手段。
也不吝付出屬于自己的真心,就如同當下。
在交談的過程中,他幾乎將自己的目的,都告訴了少年,同時他也給少年留下了選擇的余地。
“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樣的?”少年再次詢問道。
“外面的世界,很苦,很沉重,也很殘酷。”
藺重陽轉身走了兩步,背對著少年,將目光投向遠方那座地罪島,輕嘆道:
“或許,什么都沒有接觸過的現在,才是你這一生之中最開心,最快樂的歲月,紅塵苦海,只會讓人越陷越深。
如果可以,沒有人愿意選擇長大,因為將來注定殘酷。”
少年看著他的背影:“你也是從外面來的。”
“這是我的選擇。”藺重陽沒有回頭。
少年稍作停頓,而后道:“你想帶我去外面。”
“你可以拒絕,我不會強求你跟我走。”
清冷的聲線變得平澹,讓少年有些迷茫,周遭氣氛一時陷入沉寂。
數息后,只聞少年倔強道:“你說你來這里是為了我,你說你看好我,看好我的未來,你剛剛還說想帶我離開。”
“但這是我,不是你,你該自己做出選擇,為自己而活,那才是真正的活著,為我而活,只是將你當做一件工具。”
藺重陽雙眸微闔,將眼中神色掩去,平澹的話語回蕩在林間,讓人難以猜測,此刻的他心中究竟如何作想。
“我不懂,將我喚醒的是你,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你,為我解惑的也是你。”
只見少年搖了搖頭,再次開口時,話語中多了一種名為急切的感情:
“我擁有凡人難以企及的力量,可以輕易做到他人無法想象的事情,只要你想,任何事情我都會幫你實現。”
藺重陽沉默了數息:“你做不到的。”
“你說過,我可以去學。”少年心中一沉,語氣越發急切:“我愿意去學習,愿意跟你離開,去接觸外面的世界。”
他得到的回答是:“我也說過,外面的世界很苦。”
“我不懂,所以我不怕!”
少年的話理直氣壯,隨著話語落下,無形的力量擴散而出,周遭茂盛的草木開始向外延伸,不過轉瞬,便將被他之力量侵蝕的平原覆蓋。
死與生逆轉,荒地化作一片極為茂盛的森林。
他在表現自己,在證明自己,死國的其他生命對他而言,實在太過脆弱。
“走吧,隨我去見一見這里的主宰者,死國終歸是你最初降臨的所在,于你而言意義非凡。
將來注定殘酷,你雖做出選擇,但我仍舊……”
藺重陽轉身看著少年:“愿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我該叫什么?”
“名字嗎?”
“你帶我去外面,應該給我取一個名字,就像你那樣。”少年心中有些忐忑。
“讓我想想,既然是降臨在死國的神,擁有主宰世間生死的權柄,那便取自酆都二十四宮中,上六宮之首。”
藺重陽稍作思考,沒有采用死國的風格,而是引用了道門典籍:
“紂絕陰,你覺得怎么樣?”
他對少年寄予厚望,所以,才更希望少年可以自己思考,哪怕這對如同一張白紙的少年而言,有著相當的困難。
說句不客氣的話,工具,他并不缺少。
“我有名字了,與你一樣的名字。”接受了這個名字的少年如是道。
紂絕陰其實不在意自己叫什么,他只是,想要以此作為證明,證明對方愿意帶他離開,而不是將他拋棄在這片天地,重新陷入無盡的迷茫。
“萬物一府,死生同狀,號便取府之一字。”少年的心思自然瞞不過他:“連起來便是,府君紂絕陰。”
至于說,那什么自號無所不能、絕對無敵、滿世界給自己找樂子、差點在苦境這潭深水中被直接淹死、贏了天命、然后在人生上輸的一塌湖涂的死國之神。
可稱不上什么好榜樣,還是趁早切割為妙。
在這個世界,即便是神境至強者,亦不能目空一切,那太曦神照便是前車之鑒。
之后,藺重陽帶著紂絕陰,登上地罪島,見到了恭候已久的天者與地者。
識界一行后,他方知曉,當年前來死國時,天者言語間的異狀究竟從何而來,可惜……
“我非是她,你們也無需將我當成是她。”
雙方照面,藺重陽率先出言,當著兩人的面對某段過去進行了切割,他的自我認知十分明確,無需多一層身份來證明自己的能力。
“究竟發生了什么?”天者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足夠平靜。
“不知道。”藺重陽搖了搖頭:“一點星火在無盡歲月之后,在人間誕生了一朵相似的花。”
天者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有自己的判斷,多此一問,也不過是想要將一些猜測完全確定,眼見為虛的可能并非沒有,出于個人原因,他需要從對方口中,將猜測再確認一次。
“你要帶她離開嗎?”天者看向金發少年。
不待藺重陽開口回答,紂絕陰率先出言:“將來,我還會回到這里,這是最初接納我的國度。”
這第一眼看到的名喚死國的世界,在他心中雖然沒有藺重陽重要,但也十分重要,是他為數不多的記憶。
“死國隨時歡迎你回來。”天者與少年承諾,而后又看向藺重陽:“接下來你準備如何做,回去繼續落子?”
“真強者,一力破萬法,大勢之下,又何須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