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之中,回蕩的弦音在某一日停下,身著灰色長衫的身影靜坐院中,氣機與天地交融,有長劍立于身前。
從定下劍決日期的那一日開始。
蕭無人放下一切,專心一意的積極備戰,冥想對招。
萬堺朝城內鳥蝶集結成群,時常盤旋上空,他之存在卻與天地融為一體,花開花落,亦或者這段時日發生的異象,皆在天地自然的規律之中。
雖是備戰,周身卻無戰意,亦無劍意。
心境如天高遠,恒常,整座院落都被一種奇特的意境籠罩,難以言述亦難形容。
直至,劍決前一日。
就在蕭無人睜開雙眼的剎那間,無邊威勢迅速擴張,令天地萬物動彈不得,時間仿若在這一刻靜止,世間萬法的運行在這一刻停滯。
隱約之間,似乎有一股難以言狀的意志,正在主宰著天地的一切。
下一瞬,院落中的景象歸于平凡。
仿佛方才那一瞬只是錯覺。
七弦馬頭琴被化出,蕭無人攝羽化入手,化作弓弦拉奏起來。
裊裊弦音退去所有修飾,平淡,而又普通。
孤峰險峻,一道白發清峻身影盤坐峰頂,暮氣沉沉,腐朽枯敗的氣息自其身上涌現,但其之吐納卻十分平穩。
周身散發鋒銳劍意,意識,卻進入另一層面。
“先生。”
如秋水般澄澈的世界一望無垠,命蕭疏自其中看到一道身影,長身而立。
“準備的如何?”藺重陽轉身詢問道。
“還差一步。”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用以形容命蕭疏如今的狀態再合適不過,那最后一步,他打算在戰中,借助生死之間的壓力踏出。
他沒有詢問對方為何而來。
也沒有詢問對方當下狀態。
只是坦誠回答,然后,靜立在那里。
只聞藺重陽繼續道:“那么,蕭疏可有興趣在這最后一日,再學些東西?”
“愿聞其詳。”命蕭疏并未拒絕。
“天始地終雖無形體,卻有兩式劍招,我可在此為你演示,但也只是演示,能自其中悟得多少尚要看你之緣法。”
屬于天始地終的那兩式劍招,以及每個天物之澤生來掌握的契神之招,藺重陽都有所了解。
那是來自于另一個時空的部分收獲。
白發青年說道:“多謝。”
“第一招。”藺重陽右手化劍指,深邃而瑰麗的色彩出現在指尖,幽深的玄色之中充滿無盡的朦朧與夢幻,不同的顏色在流轉——
“窮九絕八·釋天之劍。”
赫見鴻蒙劍意初現,如返本還源的玄色劍光直指命蕭疏眉心,平生首次,感受這等浩瀚絕倫。
號之,天始。
不待他出招招架,劍光與身前三寸散于無形。
這一劍給他的感受與《天問》截然不同,命蕭疏本能覺得,先生應對其進行過修改,因為他不認為背后黑手能出如此煌煌正大之劍。
“第二招。”藺重陽神色從容:“乃汝等契神之劍四式通神。”
只見生、老、病、死四枚古篆橫空,如無常天殤輪轉,演化出天地最根本的規則——循環。
或者也可以說,輪回!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從無至有,從有至無,無休無止,無始無終。
正是驚變創世之招。
地終!
彌漫天地的玄色劍光煌煌正正,似秋水般澄澈的天地如陷鴻蒙未開之境,生老病死的循環,讓命蕭疏自其中窺得一剎那的關竅。
畢生修持,盡在一劍,乃一生積累所成,隨著一點生機,牽引冥冥之中的轉機,使陷入衰老的天物能終極一躍。
老之重生由然而成,極盡升華。
此生所歷所見,從迷茫到撥云見日,從恐懼到坦然接受,再到恒之修持。
唯有真正的無所畏懼之心,方能成就無敵。
因為,自始至終,便未有敵人。
當彌天漫地的玄色劍光散于無形,澄明的意識境界亦隨之消散,峰頂靜坐之身,身上揮之不去的沉沉暮氣在此刻極盡升華。
夜幕被晨曦撕開,金色輝光灑落在他身上。
今日,便是他與蕭無人劍決之日。
明月高懸,讓萬堺朝城披上一層銀紗。
平淡而普通的弦音回蕩,明日,便是約定的劍決之人。
但,今夜,蕭無人見到了一個人。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誰能極之?
馮翼惟象,何以識之?
踏夜色而來的身影仿若天地中心,卻在第二步落下時,歸于平凡,除了那微妙的淡香之外,周身氣質與尋常人一般無二。
“準備的如何?”清冷的聲音傳至耳畔。
“弟子見過師尊。”
兩人照面,弦音戛然而止,蕭無人將七弦馬頭琴與弓弦放在桌椅旁,起身見禮。
“天之劍式與天心劍勢歸于一體,兩者取長補短更進一步,形成一條全新的,與你最為契合的天之劍道。”
藺重陽上下打量了傳人一番,而后說道:
“如今你已在這條路上走出不短的距離,心中若有疑惑,可盡數與我道來。”
一方是傳人,一方是學生,以藺大劍皇的性格絕對不可能厚此薄彼,既然指點了命蕭疏,蕭無人自然也會有相同的待遇。
所謂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
但似眼下這般,在劍決前夜指點雙方進境,哪怕數遍苦境估計也找不到幾個。
不過,因為前段時日淬煉出混沌之氣,方才他順便幫鴉九解決了先天缺陷。
蕭無人心中此刻則是以欣喜居多,雖然平日中經常聽師兄吐槽,說,師尊對傳人完全是間歇性悉心教導,持續性甩手掌柜。
但他每一次聽到這句話都簡單略過。
同時,他也明白,師兄只是發一下牢騷,并非是真的心中對師尊有所不滿。
“弟子并無困惑,今日見到師尊便已足夠。”
再次開口,清淡的聲音都柔和了不少,蕭無人對自己的道路早有規劃,諸如戰技等,早在當年便已經學過。
“你知不知道,這樣會讓我很沒面子啊。”藺重陽聞言后當即面色一肅,隨即開口。
蕭無人沉默了短短一息,然后出言:“弟子在音律方面有些疑惑,還請師尊賜教。”
“當真?”
“千真萬確。”
“那便去將你二胡取來。”
“師尊,這是琴。”
“有區別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