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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章 這就是進步

  “你們這兒誰跟我家銅匠搞破鞋了?!”

  “俺倆成婚這么多年了,我還不知道他?這么多年他換過姿勢嘛啊,就從你們這兒回去,姿勢也變了,花樣也多了。”

  “一開始我還真拿不準,直到昨天晚上,他特么居然舔我腳指頭,那腳指頭是特么人吃的嗎?!”

  張曉菲腳翹在桌子上,連珠炮一般地大聲質問著。

  她演技不差,性格也大大咧咧的,江瑜給她做完心理建設以后,張曉菲對銅匠媳婦的理解就通透了不少,此時演起來就非常得心應手了。

  這一場戲說的是,張一曼和銅匠睡過以后,銅匠就覺醒了某種奇怪的屬性,對女人的腳產生了異常的愛好。

  銅匠媳婦發現這一點后,便殺上門來,要個說法。

  張一曼本不想承認,但奈何特派員馬上就到,在校長和裴奎山的壓力下,她只能站出來把這個女人引走,否則等特派員來了就露餡兒了。

  “大姐,我叫張一曼,這事兒我干的,”秦海露平靜地站起來道。

  “還特么還真是你啊,”張曉菲沖過去就是一個耳刮子,“你特么怎么那么不要臉啊……”

  范煒慌忙拉住她。

  “大姐要打我是吧,來來,咱們換個地方打,”秦海露說完便引著她往后院走去。

  張曉菲甩開范煒,追了上去,嘴里叫罵不休,“你特么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我男人你特么也敢睡啊,你特么挺有剛兒啊……”

  天可憐見的,張曉菲鋼筋直女,這么多年連個對象都沒有,此時居然開始為了男人打架了。

  王保強連忙沖過去抱住她,“一曼,你快跑……”

  “咋的,我打她你還心疼了啊?”

  張曉菲過來抓小三兒,沒想到自家男人居然還敢幫著小三,這下更怒了,薅住王保強的頭發又抓又撓。

  “咱家啥規矩忘了啊,褲子脫了給我撅那!”

  “滾!”王保強一把推開她。

  “你讓誰滾?”

  “我讓你滾!”王保強像條發怒的野狗,面目猙獰,暴喝一聲,張曉菲頓時就是一滯,眼神下意識地躲閃了起來。

  這種情況在新手演員中非常常見,面對演技更好,更有經驗的前輩,難免會被壓戲。

  “完了,曉菲接不住戲了,”張驛站在一旁輕聲對江瑜道。

  江瑜揮手制止了他,“不急,先等等看。”

  張曉菲自然也知道自己被壓戲了,一般情況下,導演會直接喊咔,讓演員休息一會兒再接著演。

  可張曉菲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江瑜過來喊咔,尷尬得不行,只好強撐著繼續演下去。

  “好,銅匠,你長脾氣了啊,敢這么大聲跟我說話了啊,”張曉菲說著臺詞,氣勢明顯弱了下去,明眼人一眼就看出她是色厲內荏。

  江瑜卻微微一笑。

  他要的就是色厲內荏!

  銅匠媳婦說到底是個傳統女人,往日里銅匠性格懦弱,所以一直被她欺負。

  當銅匠真正暴怒以后,她的氣勢一下子就沒了。

  所以張曉菲此時被壓戲,反倒正好契合了銅匠媳婦的心理狀態。

  張驛稍微一琢磨也明白了過來,頗為驚訝看了江瑜一眼,心說這個年輕導演,倒也不像他想的那么差啊。

  他拿到劇本的時候,是非常期待的,因為這個故事確實寫得不錯。

  唯一讓他顧慮的是,導演這也太年輕了些。

  來了劇組以后,他就發現,從鏡頭怎么拍,到演員怎么走位全由趙飛說了算,江瑜平時最多找演員聊一下人物心理,除此之外,基本不怎么管事兒。

  張驛一度以為這家伙是個水貨呢。

  沒想到這家伙看似什么都不管,但劇情、演員什么的,他心里好像還都挺有數兒。

  江瑜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么。

  開玩笑,的劇本全是他一個字一個字手敲出來的,里面那些人物的心理變化,全都在他掌控之中,可以說,劇組里,沒人比他更懂。

  至于鏡頭、燈光那些東西,他確實不擅長,但專業的事情就應該交給專業的人做,既然重金請了趙飛過來,就應該充分發揮他的才能。

  如今劇組開機半個多月,江瑜和趙飛基本達成了默契,倆人各管一攤,配合起來,效率倒是相當得高。

  “曉菲你要注意,這個時候銅匠媳婦的心理是有變化的,她意識到自家男人發生變化了,所以她要先把銅匠帶回去,但是當她發現銅匠被張一曼羞辱的時候,她第一反應還是護著銅匠。”

  江瑜走過去叮囑道:“你一定要把這種變化演出來。”

  張曉菲連連點頭。

  當一個演員的基本功到位以后,制約他的其實就不再是演技,而是對人物的理解了。

  現在江瑜已經將全部的人物心理都剖析出來擺在她面前,這要是再演不出來,只能說明她這四年大學白上了。

  “小娘們你給我等著,我改天再來收拾你,銅匠走,跟我回家,”張曉菲拉著王保強就準備走。

  “你別動我!”王保強一把甩開她的手。

  “我,”張曉菲又是一滯,“我動你咋的啊?”

  “大姐你別急啊,我來說,”范煒終于追了上來,攔在倆人中間勸道:“小兄弟你先跟你媳婦回去……”

  “我不回去!”王保強吼道。

  這一段情節放到現代來,其實并不出奇。

  小破站上有個視頻,和這段情節極其相似,原配是空姐出身,腰細腿長,抓著丈夫連連質問,“難道我滿足不了你嘛,你居然要去養小三”,這個時候丈夫無論說什么都是借口。

  只能說世間的狗男人大多如此,再美的腿玩三個月也膩了,每一個女神最終都會變成黃臉婆。

  而小三卻貌美如花正青春,又嫩又刺激,原配來抓小三,狗男人自然會護著小三。

  但張一曼于銅匠而言,卻絕非或者小三那么簡單。

  對銅匠來說,他在張一曼身上看見的是,一個新世界。

  一個鄉下的文盲,生命里只有干活、吃飯和睡覺三件事,就連啪啪啪也顯得那般枯燥無味。

  直到他碰到張一曼。

  這是他人生中頭一次被當成一個人來對待。

  他洗了澡,換上了中山裝,學會了外語,在張一曼身上他第一次知道作為一個人的樂趣。

  他已經見識過外面的花花世界了,又怎么甘心回鄉下去做那個文盲小銅匠呢?

  說得高大上一點,這是一個舊社會的牛馬,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性的解放。

  而最荒誕的地方也就在這里——你以為我把你當人?騙你的。

  “不回去要干嘛啊,留這兒跟莪過啊?”鏡頭穿過王保強,推到了秦海露身上。

  “銅匠你腦子有病吧,我睡你是為了留你下來,糊弄特派員你不知道啊?”

  王保強懵了,轉過身看著秦海露。

  秦海露繼續道:“你真以為我喜歡你啊,對我來說是個男人都行,那天來的剛好是你,換個廚子瓦匠裁縫我都行,你還想讓我對你負責是怎么的啊?”

  “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了啊,你在我眼里,就是個牲口,聽明白了嗎?”

  王保強張了張嘴,眼神里夾雜著從未有過的傷心和難以置信,“你再說一遍?”

  “呵,”秦海露不屑一笑,“你在我心里就是個發泄的牲口,明白了?”

  王保強愣了很久,好似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原來他就是個牲口啊……

  他顫抖著從口袋里取出那縷頭發,扔到地上,轉過身低頭走了。

  如果我沒有見過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但你既然帶我看過光明,又為何把我推回黑暗里?

  這一刻,銅匠那顆剛要被解放的心,死了。

  “你們才是牲口!”

  張曉菲撒潑似的,沖著秦海露罵了一聲,轉身追銅匠去了。

  這個粗野的鄉下女人,無意間說出了這部電影最大的真相:

  銅匠這個文盲固然是牲口,但這幫衣冠楚楚的知識分子,和牲口其實也沒有什么區別。

  “好!”

  一場戲拍完,葛尤、張驛等人紛紛鼓掌。

  這掌聲既是給張曉菲、秦海露這些演員的,也是給這部電影的。

  他們這些人,為什么愿意大老遠的陪著江瑜來到大河堡擠窯洞啊?

  為的不就是這部荒誕的電影嘛。

  張曉菲演這一場戲的時候,精神上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此時拍攝完成,心里一塊大石終于落地。

  看見江瑜、葛尤等人在為她們鼓掌,張曉菲用袖子擦擦額頭上的汗,咧嘴一笑,別提多高興了。

  她總算是沒有辜負江瑜的期望,圓滿地演完了這場戲。

  橫店,化妝間。

  劉思思坐在鏡子前,穿著一襲紅色嫁衣,身后的造型師抓起她的頭發,有點愛不釋手,“你的頭發發質可真好。”

  “是嗎,我感覺演完這部戲,我頭發都要掉光了。”

  “你一個人演兩個角色,確實挺有挑戰性的,”造型師麻利地將她的頭發盤起,用簪子扎好,一個明媚美艷的新娘子就這樣新鮮出爐了。

  “你可真漂亮,”造型師看著自己的杰作都忍不住心動。

  劉思思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也忍不住輕輕一笑。

  她生活里就是一個假小子,穿衣服都是怎么簡單怎么來,后來當了演員,大家都評價她眉目清淡,最適合淡妝,所以給她的裝扮都是比較清冷的風格。

  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濃妝艷抹,穿著一襲紅裝,似火一般熱烈。

  “你能幫我拍張照嗎?”她從裙子里掏出手機遞給造型師。

  “好啊,”造型師順手幫她拍了一張。

  劉思思拿回手機,看著相冊里的照片,有心想發給江瑜,但又有點猶豫。

  戀愛中的小姑娘對自己的婚禮多半都是有一些幻想的,她也曾想過自己穿婚紗的樣子。

  一定要穿著水晶鞋,一身白色婚紗,帶著銀白色的手套,手捧鮮花,驕傲得像個公主,然后等待自己的王子來接自己。

  現在看到自己穿著中式嫁衣的樣子,倒是覺得以后要是辦個中式的婚禮也不錯。

  不過這樣的心思要是告訴江瑜,豈不是顯得她太主動了一點。

  她現在還覺得自己是個寶寶,根本沒考慮過要嫁人呢。

  算了,等他來探班再給他看。

  “哎喲,這是誰啊,這么好看,”一個灣灣腔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劉思思收起手機,回頭一笑,“張老師。”

  “思思,你這身衣服可真是太漂亮了,”張士在后面找個椅子坐下,對著她豎起了大拇指,“易小川不喜歡你,那真是瞎了眼。”

  “哈哈,是您太過獎了。”

  張士在里扮演高要,正好是劉思思扮演的小月的老哥,倆人戲份極多,一來二去便混熟了。

  又攀談了幾句,倆人便結伴來到片場,準備開拍。

  這場戲說的是李由向高要求娶小月,小月卻一心最愛易小川,但在高要的壓力下,小月不得不答應嫁給李由。

  結果在成婚的當晚,小月找了個丫鬟代替自己,自己卻偷偷溜出咸陽,去找易小川去了。

  “從今以后,老哥又要自己過日子了,”張士坐在劉思思身旁,憐愛地拍拍她的肩膀,“小月,答應老哥,以后要常常回來看老哥啊。”

  這幾句話張士是笑著說出來的,可嗓子里分明帶著哭腔,那種難過溢于言表。

  劉思思被他一帶,當即鼻子一酸,眼淚就下來了,“老哥,你是小月最親的人,小月好舍不得你。”

  “小月,你要相信老哥,不管老哥對別人做了什么,但對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你的幸福著想。”

  “知道,小月都知道。”

  “老哥聽到你講這句話真的好開心啊,我真的好開心,”張士努力讓自己笑出來,努力壓抑著自己的眼淚。

  可奇怪的是,張士越是這樣,劉思思就越難過,眼淚就跟不要錢的一樣,嘩啦啦地流。

  說來也怪,江瑜以前經常吐槽那些灣灣的演員,覺得他們一開口就是一副灣灣腔,特別出戲,所以在狠狠諷刺了一把,劉思思連帶著也對那些有口音的演員產生了偏見。

  但張士說話也帶著灣灣腔,可演起戲來,卻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出戲。

  相反,他的表演真的極富感染力。

  每次和他對戲,劉思思幾乎不用怎么費勁,就被他帶入戲里面了。

  一場演完,劉思思還有些意猶未盡。

  “思思,你這個哭戲演得可真好,”張士夸獎道,“有種楚楚可憐的感覺,不過呢……”

  劉思思便知道還有下文,抹抹眼淚,抬起頭看著他。

  “演戲有個規律,你哭得越厲害,觀眾越不會哭,因為你已經把情緒都釋放出去了,你越是壓抑,越是讓自己笑,觀眾反而特別難過,因為他們能感受到你的情緒。”

  劉思思點點頭,有點明白過來了。

  怪不得剛才那場戲,自己會那么傷心。

  這些經驗,以前可沒人教過她。

  “我知道了,謝謝老哥,”劉思思脆生生地叫道。

  她知道張士這是在指點他,便也順桿爬了。

  拋開演技不論,劉姑娘在社交方面的技能倒是進步極快。

  “嗨,客氣什么,你都叫我老哥了,”張士拍拍胸脯,“你以后有什么問題直接問我好了。”

  他還真挺喜歡劉思思這樣的性格,溫婉大方不做作。

  “好”劉思思甜甜一笑,下巴上還掛著淚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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