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頭頂灑落的光線,王尚往紙箱正面的標簽望去,看到寄件人地址后皺了皺眉,幾個呼吸后似乎憶起什么,表情變得很精彩。
對于這個地址他的印象十分深刻,正是當初他弄錯商品規格后一口氣下了180箱國窖的客戶所用收貨地址。
“搞什么鬼?!”
他想不明白那人是從哪里得到自己住址的,寄東西給他又是什么意思。
當時對方收到酒后害怕他反悔生事,連手機號都換了,難不成過去半年多良心發現,要對自己做些補償?反正王尚想不出對方害自己的理由。
他用刀割斷膠帶,打開紙箱。
里面是一個包裝精良的紙盒,中間的菊花商標很醒目。
“運動手環?”
他在手里把玩一陣,把隕石黑的手環帶到左腕,看著彩屏上的日期與時刻值,感覺效果不錯,人也添了些時尚氣息。
“占了我那么大便宜,事后送枚幾百塊的手環來彌補內心的歉疚么……”王尚苦笑著搖搖頭,從沙發起來,脫下沾滿汗水的工裝扔到洗衣籃里,尋思明天洗干凈后送回配送站。
對于那個讓他傾家蕩產的人,說沒有怨氣是假的,但是成人世界沒有太多任性余地。愿賭服輸,是他自己搞錯了商品單位,對方只是不夠善良罷了。
他沒有抱著眼不見心不煩的態度把手環丟進馬桶,沖入下水道。他草草沖了個涼,帶著它爬上床。
今天太累了,他需要美美睡一覺,所有的糟心事等明天再苦惱不遲。
………………
王尚的睡眠質量一向不錯,當初網店剛起步時壓力很大也能睡成一頭雷打不動的死豬,然而今天不知怎么的,哪怕身體很累很累,卻始終沒有辦法沉沉睡去。
腦海中一會兒是驚濤的吼聲,一會兒是怒雷的鳴響,一會兒是焚天的熱焰與墜落的星辰。
這些畫面一時遙遠,一時臨近,一時恍若夢幻,一時格外真實。
他感覺腦子漲的厲害,思維很混亂。
莫非……是那枚運動手環的緣故?
他想要清醒過來,摘掉腕上帶的手環,突然間像有什么東西擊在后腦,感覺眼前一黑,身下一沉,朝著無限深處墜落。
不知道過去多久,興許只是幾分鐘,也可能是半載春秋,乃至一個世紀。
王尚聽到一個聲音,像生命之泉的水從巖隙溢出,帶著閱盡人世苦楚的憂傷。
“你已經睡了一萬年,還要繼續睡下去嗎?”
“你忘記當初的承諾了?你說要帶我去海加爾山巔看落日染紅云海,你說那里的午夜能聽到暗夜精靈的歌唱,月華撥開云層,照耀著永恒之井,里面有星光沉浮。”
“你說會陪我去萊曼大陸的佛恩海岸,那里有比小米糕還要松軟的沙灘,金色的陽光沉淀在金沙縫隙,傍晚的海面上流淌著安逸與美好。”
“你還說會把M78星云涂上我喜歡的顏色,讓那群帶著流氣面具的偷渡客找不到回家的路。”
“……”
那個聲音說了好多,像苦候戀人歸來的癡情女孩兒,叫人心酸,惹人憐愛。
王尚的意識被那個聲音喚醒,他慢慢感覺到身體的存在,他能聽見外面的聲音,感受到指尖在臉頰劃過的冰涼觸感,身體卻動彈不得。
就像……就像他的思維被關進一座人形囚牢。
聽覺回歸了,觸覺有了,他發現眼前景象也由漆黑一片變得模糊起來,慢慢勾勒出物質特有的輪廓,然后是色彩與形象。
他很快發現這份視覺并不是常規的“看到什么”,他身前、側翼與背后一切有形之物都在視野范圍內。
他搞不清楚這究竟算不算視覺,總之不是正常人的視覺。
對于五感的研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他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輕撫臉頰的那雙手與它的主人身上。
“誒。”
“誒?”
“誒?!”
“開什么國際玩笑?”
“我在做夢,我一定是在做夢!”
他強迫自己閉眼,然后睜開。
周圍一切都沒有變,那雙冰冰涼涼的手兀自捧著他的臉,那雙充滿愛與哀怨的目光還在灼燒他的思想。
“這是什么地方?這……這里不是地球吧……”
他心想真是活見鬼了,難不成自己送了一天快遞累死了?但是這里又不像陰曹地府啊……沒有日常互懟的話嘮無常,沒有吸收現世經營理念,兜售多種口味香湯的孟家婆婆,也沒有急著去看婦聯4的牛頭馬面,更不見畏妻如虎的閻羅天子。
他像雕塑般坐在一張凝聚著無數扭曲面孔的猩紅王座上,不斷有鮮血從多個角落流出,匯成六條血河蜿蜒遠去,一直延伸到承載猩紅王座的浮島邊緣,化為刺眼血瀑飛流直下,投入遙不見底的深淵。
深淵很深,窮盡普通人的目力也望不到終點,但是王尚能夠感覺到深淵之下有一片奇異地帶,被一股晦澀、黑暗,難以形容的力量包裹。
深淵外圍是一個巨大的黑玉祭壇,祭壇向外擴展出十二條神道,如表盤上的數字排布,一直延伸到地平線那邊。
在更遙遠一些的荒野里,灰色的巖石地表布滿大大小小的裂紋,里面是流動的巖漿,不斷地向外界釋放熱力與黑煙。
其實外部環境還在其次,最令王尚震驚的還是坐在他古銅色腿上的女……人。
不,嚴格來講她不是人。
她把頭枕在他袒露的胸膛上,似乎是在傾聽心跳的聲音。她的右手搭著她的左肩,她的左手揚著,像愛人般輕撫他的臉頰。
她披著破敗的斗篷,有纖細的腰肢,泛著微弱光華的灰白色肌膚,長長的耳,血紅眼瞳,以及眼瞼下面的尖牙刺青。
王座前面的地上有一把弓,上面落滿了灰塵。
王尚“看看”自己干凈的身體,又看看懷里的女……呃,精靈,忍不住喊了一嘴SHIT!
且不提他怎么成了兩米多高的巨人,還換了一張很有立體感的男神臉。這個窩在他懷里說綿綿情話的家伙,如果記憶沒有出問題的話,分明是艾澤拉斯大陸的黑暗游俠、女妖之王、部落大酋長希爾瓦娜斯風行者。
自己這是穿越了么?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當然,如果這個希爾瓦娜斯風行者的大男朋友就是自己靈魂在新世界的宿主,倒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希爾瓦娜斯風行者……女王,女神啊!給八萬個校花都不換的那種。
他在這里為自己穿越到部落女王的大男朋友身上沾沾自喜,那邊希爾瓦娜斯風行者又做了一個讓他噴鼻血的舉止。
她右手離開他的肩,柔美的手指落在心房下面一點的地方,摸索著皮肉下面一根根肋骨說道:“當初高弗雷用槍射穿了我的身體,如果不是你及時趕來,拆下一根肋骨注入我殘破的身體,只怕希爾瓦娜斯這個名字已經變成艾澤拉斯的歷史。”
“很多年后路西法跟我講了一個故事,他說基督世界的天神叫耶和華,耶和華把泥土捏成自己的形象,然后吹了一口氣,泥人就活了過來,也就是人類始祖亞當。耶和華擔心亞當孤獨,又把泥人的肋骨取下來創造了夏娃。后來亞當與夏娃因為偷吃禁果被逐出伊甸園,于是有了世代繁衍的人類。”
“我不要你帶我去看云海日落了,不要你帶我去永恒之井看新月舞蹈了,也不要你把M78星云涂上我喜歡的色彩了,我只要你能夠立刻醒過來。”
“等你醒來后我們也生三個孩子……不,生六個,比亞當與夏娃多一倍。”
王尚在一邊聽得心動眼熱,舌燥口干,只是無論情緒有多么高漲,軀體四肢乃至一根發絲都動彈不得。
便在這時,一個突如其來的變故似冷水淋下,澆滅了他胸膛跳動的旺盛火焰。
浮島邊緣浮現一抹紅線,以極快速度擴展成橢圓光繭,流溢的血色能量不斷侵蝕空間結構,光影與現實在那里振顫扭曲。
“做夢!”
一道清冽干脆的聲音從光繭那邊傳來,隨行的還有破空而至的附魔箭矢。
黏在王尚懷里的希爾瓦娜斯風行者反應神速,身體側傾,放在他臉頰的那只手向后一甩,一點暗影脫手而出。
下一個瞬間,附魔箭矢與暗影匕首在距離王座不遠的地方相撞,爆發出一黑一紅兩道光閃,肉眼難辨的能量波動如風潮過境。
這時光繭中走出一個女人,降落在浮島邊緣。
希爾瓦娜斯風行者從王尚的D腿下來,冷臉望著遠方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女人。
“誒。”
“誒?”
“誒?!”
就像看到女妖之王時那樣,王尚的心態又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