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
呼吸站內的的灰霾還未完全散去,老婦人睜不開眼,并不認識李林的聲音。
“我是李林,吉拉曼恩家族的工匠。”李林快速介紹了一下自己。
“咳咳……原來你啊孩子。”老婦人吸入一口灰霾,忍不住輕咳兩聲。
方才呼吸站大廳里呼喊的名字便是這個。
就算沒怎么聽說過李林,通過剛剛,她還是大概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不過,老婦人的臉上卻流露出些許落寞,“我是迦娜的信徒不錯。”
她將自己破舊大衣內佩戴的一枚木制吊墜展示給李林看。
那是一只純手工制作,外觀栩栩如生的青鳥吊墜。
凋刻所用的木頭品質并不好,吊墜上有許多斑駁的雜質,色澤也比較暗澹。
不過李林看得出來,老婦人對這枚青鳥吊墜十分愛護。
就算自身生活條件與環境不佳,她都不曾讓它沾染絲毫污垢。
李林盯著吊墜看了片刻,“您應該一直都有向迦娜祈禱吧?”
談起信仰問題,老婦人一下子來了精神,“是的孩子,自從這場災難開始后我就像風之女神祈禱了……”
她頓了兩秒,重重嘆了聲氣,“可惜,女神并沒有回應我。”
“您曾經見過迦娜嗎?”李林怕老婦人誤會什么,又趕忙解釋道:“您別誤會,我沒有冒犯您信仰的意思,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風之女神。”
“當然沒問題!”一聽這話,老婦人頓時喜上眉梢,“這年頭,肯了解風之女神的年輕人可真不多了……”
李林點點頭,老婦人說的一點都不錯。
恕瑞瑪帝國尚存之時,下令禁止信仰“虛假之神”,迦娜的神像被全部推倒。
但天神戰士并不能庇佑航海之人,使他們免受風暴的影響。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迦娜的信徒并未因此轉變信仰,轉而開始佩戴青鳥護符,繼續向她祈禱庇護。
迦娜真正開始出現信仰危機還屬祖安人將祖安地峽開鑿成運河海峽前后。
人們開始逐漸減少對風暴女神的依賴,集中夢想于自己的機關設計中。
除了開鑿運河失敗的“大崩潰”事件,拯救了數千民眾的迦娜宛如“回光返照”似的多了一批信仰。
可那次事件同樣消耗了她絕大部分力量。
隨著時間流逝,日之門海閘成功建成,人們又開始注重技術。
迦娜的力量非但沒有恢復,反而愈加貧弱,以至于后來連基本的顯靈都做不到,幾乎到了快要消散的程度。
這是李林根據自身以及先前某些書籍的傳說記載了解到的有關風之女神的事情。
不過這種事情,她虔誠的信徒可能還知道一些不曾記載過的民間故事。
李林考慮稍許。
現在災難的源頭已經被機械工兵控制,學院里攜帶有救援物資的工兵支援馬上就會抵達。
更別說還有來自希爾科、范德爾的援助,收到消息的黑默丁格與卡麗娜也會動員學院和其他家族來救援。
也就是說,他現在并不需要忙碌其他事情。
當然,李林對除了吉拉曼恩、米達爾達和菲羅斯家族之外的那幫人并不報以希望。
吉拉曼恩因為有他的推動,一直支持建設祖安。
米達爾達和菲羅斯擁有援助祖安窮人的慈善基金。
雖然每年投入的救濟基金相較于他們賺取的利潤只能說是九牛一毛,但好歹他們做了這件事。
至于其他家族,他們除了在祖安興建一些污染比較嚴重的工廠,以極低的價格雇傭祖安勞工,對祖安幾乎沒人和貢獻。
“您從頭講吧,現在我有時間。”李林以一種懇請的語氣說道。
隨后,老婦人開始講述起有關風之女神迦娜的傳說。
在很古老的時代,人們開始企圖征服海洋。
可以那時的造船與航海技術,幾乎沒有船只,沒人能從海洋風暴中幸免于難。
漸漸的,人們開始向風祈禱。
不僅是需要出海的水手,還有那些被強權壓迫,渴望變革的被壓迫者。
因此,迦娜“風暴之怒”名號的含義,還有以變革之風帶走暴君殘暴不仁的統治。
這個意思,日后也經常被人們用于諷刺恕瑞瑪帝國封禁對迦娜的信仰。
隨著人們的祈禱,他們驚訝的發現,風偶爾會回應他們。
有時可能是一只天藍色青鳥立在船頭,緊接而來便是強風吹滿風帆。
有時在一場風暴來臨之前,準備出海的水手會聽到一道清脆悅耳的口哨聲預警。
在那個世人與神明共處的年代,這些奇特的事件口口相傳,而那只青鳥出現的頻率也愈發頻繁。
后來,甚至還有人親眼看見它幻化成一位有著長長尖耳,銀白的長發如同清風般飄逸的妙齡貌美姑娘,屹立在順風前行的船頭,眨眼便消失不見。
漸漸的,人們將她稱為迦恩·阿蕾姆,是風之女神迦娜最初的名字。
古恕瑞瑪語中,它的意思是“守護者”。
老婦人面帶虔誠的微笑,手里緊緊抓著青鳥吊墜,似乎是一邊祈禱一邊講完了娜迦的誕生。
她的故事和李林印象當中的并無太大差別。
但老婦人接下來的話卻令他吃了一驚:“我見過迦娜,不過那是我17歲的時候,距今已經四五十年了。”
“能詳細說說么?!”李林緊張問道。
只要能見到迦娜,按他原本的設想,結合今天的事件,就可以提前達成雙贏的局面。
老婦人長嘆聲氣,“與其說是親眼見過她的面,倒不如說是她有意顯靈來鼓舞我……”
她停頓幾秒,似乎在醞釀語言:“那時我過的并不如意,把我拉扯大的父親死于一場礦難,礦工頭子欺負我年齡小,連父親最后留下的撫恤金都不給我。
“后來,我因為沒錢續租房子,我的房東把我給趕了出去,連行禮都不讓我收拾……雖然只有一些破舊的衣服吧。
“我在中層廣場下城區流浪,在垃圾堆里和兇勐的瘟疫鼠搶發霉三明治,晚上睡覺時只有幾張潮濕的硬紙板御寒,甚至一度淪落到地溝的街頭。
“正當我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準備投入羊靈的懷抱時,父親唯一給我留下的遺物,也就是這枚他在閑暇時刻凋刻的青鳥吊墜讓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開始學著父親曾經的樣子向迦娜祈禱,每天如此,并且這成了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
說著,老婦人臉上流露出懷念的表情,“后來,我遭遇了一群小混混,他們禁止我在那片流浪了數個月的街區撿垃圾,說那里是他們的地盤,這是流浪者和孤兒的日常。
“我沒聽他們的話,待到第二次被他們逮到,混混的頭領想給我一個教訓嘗嘗。
“我再一次向風祈禱,幸運的是,這次風回應了我……她就如同傳說中那般是個貌美的女神,但只有我才能看到她!
“她隨意揮手,一陣兇勐的烈風便將那群呆若木雞的混混吹飛,重重摔在惡臭的水溝當中,嚇得他們落荒而逃。
“她親吻了我的臉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一直都會陪伴在你的身邊’,是她對我說過,如今我依舊記憶尤新的話語。”
說出最后這兩句話時,老婦人的聲音已經哽咽起來,淚水順著她被時光刻下溝壑的臉頰滑落。
她的故事不僅吸引了李林,連擠在周圍,能聽見她經歷的逃難民眾都沉默無聲,不少人隨同她一起落下淚滴。
李林深吸口氣,心中很不是滋味。
“抱歉孩子,我的情緒有些激動。”
老婦人用臟兮兮的袖口擦了把臉。
“我相信今天的事并非迦娜不愿意顯靈,而是她實在有心無力……現在,不說信仰迦娜,連知道她的人都越來越少了。
“如果她還有神力,這樣的灰霾對她而言根本算不上問題。
“或許,她之所以沒響應我的請求,是消耗力量去幫助那些比我更需要幫助之人了。”
李林點點頭,“您說的不錯。”
老婦人似乎對他的反應很驚訝,“你竟然……”
“我竟然認為您說的是真的?”李林笑著把她接下來想表達的意思說出口。
老婦人沉默片刻,“原諒我的失禮,我還以為現在的年輕人已經沒有人再信奉神靈了。”
“神靈……我也見過,在恕瑞瑪,他們自稱為天神戰士。”
李林盯著老婦人認真道,“我親眼見證了沙漠皇帝的復蘇與崛起,那座沙漠之城從‘金色海洋’之下升起。”
不光是老婦人,周邊聽到李林這番話的所有人都是一副驚愕的表情。
神皇阿茲爾與太陽之城的傳聞連恕瑞瑪大陸都未傳遍。
更別提祖安這些沒錢買報紙,平日里為生計奔波的窮苦人民,根本沒有消息來源,也不會關注這些虛無縹緲的傳說。
“我能看看你的青鳥吊墜嗎?”李林注意到老婦人臉上的些許遲疑,“放心吧,我保證不會弄壞它的……當然,您若是不愿意也無所謂。”
呼吸站內的灰霾已經被過濾大半,已經到了他們能夠接受的程度。
老婦人睜開眼,看清眼前身著戰甲的李林,臉上再度浮現出些許驚異。
能見到恕瑞瑪的半神,想必也是被神卷顧之人……
她想了想,還是伸出枯瘦且長滿繭子的手,把吊墜交到李林手中。
“謝謝。”
李林道了聲謝,旋即開啟“數據化思維”,看了眼吊墜的屬性。
一枚再尋常不過的吊墜,但卻有一個“風之女神的卷顧”屬性。
看起來,這位風之女神的虔誠信仰者獲得過迦娜的賜福。
李林深吸口氣,學著一開始見到老婦人的模樣,雙手捧著青鳥吊墜,在心中默默念道:
迦娜,如果你能聽到我的聲音,還請回應我,我可以幫你重獲信仰。
迎著老婦人和周圍人摻雜了各種情緒的眼神,他不斷重復這句話多次。
可惜的是,奇跡并未發生。
就連虔誠的信仰者都無法再度獲得迦娜的垂憐,李林這位壓根沒有信仰之人更不可能呼喚到她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
他心中無奈地自嘲一笑,將青鳥吊墜重新交還給老婦人。
“有信仰總歸是好的,李林大人。”旁邊一個貌似同樣是迦娜信徒的中年男人安慰道。
男人身邊還護著一個大約七八歲,看起來十分瘦弱,有些營養不良的小女孩,應該是他的女兒。
“畢竟有了心靈的寄托,我們就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謝謝。”
李林對他點點頭,準備去考慮制作一臺大型空氣過濾器,來凈化祖安的有毒空氣。
可還沒等他啟動等離子推進器起飛,老婦人忽然叫住了他:“孩子,風之女神……我感受到她了!”
與此同時,饒是身穿戰甲,李林依舊感受到一陣柔和的清涼微風。
緊接著,一道若即若離,虛幻縹緲的虛弱嗓音喊在他腦海深處響起:“你的條件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