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2
不光是李林，連左尹聽到莫甘娜的請求都是一臉懵逼。
李林知道莫甘娜痛恨自己的力量。
一方面是因為她的母親神性日益蓋過人形，父親齊拉姆不想讓她們姐妹受到傷害，帶領她們逃離彌希拉，從而飽受背棄心愛之人的痛苦。
這同樣令莫甘娜心痛，她認為父親的悲痛全都是因為母親的過錯，因為這份來自星靈賜福的神力。
而另一方面，則是她跟姐姐凱爾日積月累的隔閡和矛盾徹底爆發，戰斗的余波波及到她們的父親，導致了他的死亡。
莫甘娜詛咒自己的力量，她認為自己的雙翼就是自己無法逃脫的痛苦烙印，迫切想找神兵利器切斷它們，從而跟姐姐凱爾徹底劃清界限。
李林沒想到的是，她主動找上自己，就是因為這個。
“這對翅膀多漂亮呀！你為什么要切斷它們的？”
左尹用意念凝聚傳送門，穿梭至莫甘娜的身后，一邊在她紫黑色，比任何已知物質都要堅硬的羽毛覆蓋的翅膀上摩挲，一邊嘴里都都囔囔道：
“我也想要翅膀，就像獨角獸和星晶蝴蝶那樣……可惜，就算我用魔法變出翅膀，它們也不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莫甘娜被左尹的輕撫感到十分不自在，身形一閃逃竄到另一邊，遠離這個看上去“精神有些問題”的小丫頭。
雖說她并沒有完全繼承來自星靈的知識，但暮光星靈她還是有所了解的。
真不愧是暮光星靈選中的宿主……
莫甘娜心有余季地瞥了眼僵在了半空的左尹，在心中暗暗到。
“沒意思沒意思，真沒意思，哼！”
左尹沖莫甘娜吐了吐舌頭，傳送回李林身旁，在他的眼前繼續晃悠，并決定永遠都不要再理會這個比巨神峰那兩個星靈宿主更討厭的家伙。
“先不說我的武器能不能做到切斷‘神’的軀體……你為何非執著于切斷自己的翅膀？”
莫甘娜垂下眼簾，陷入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微微抬起臉龐，將遮擋面部的頭巾面紗掀起至好似精靈一樣的尖耳耳側，露出那張足以令無數意志薄弱的男人夢魂繚繞，但卻也生不起絲毫褻瀆之心的完美容顏。
李林感到十分意外。
這真人對比游戲當中的插畫，簡直是天壤之別啊！
“因為，這份力量于我而言完全是一種詛咒。”
莫甘娜神情顯得格外憂郁，“神……無非是世人強加給超脫凡俗強者的稱謂罷了，神明亦有情欲，相較于尚有缺陷的人類，我不愿跟那些奸詐狡猾的神相處。”
她抬起眼簾，顯得異常怪異的雙眼中紫光更甚，緊緊盯著李林的深褐色童眸。
“我用自己的雙腳丈量這片一成不變的土地，我深知凡人的缺點，沒有人是完美的，也沒有人可以完全規避所有的錯誤。
“凱爾的正義與審判無非是她腐朽墮落，一步一步拋棄人性的證明……她正在接受正義星靈的傳承，一旦她歸來，世間將會迎接虛假正義所帶來的審判烈焰。
“沒有人能反抗凱爾，也不會有人可以存活在她那毫無人性、沒有人情的無情國度太長時間。
“我要徹底與凱爾劃清界限，我將代表人類，也將領導人類反抗她殘暴不仁的暴政……”
莫甘娜抿著嘴遲疑了稍許，“她已經不是我的姐姐了，自從父親在我的懷中死去，而她卻頭也不回地拋下我們，拋下她的家人，前往巨神峰追尋那莫須有的星靈傳承。”
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并非你姐姐凱爾是個極端，你也是另一種極端呢？
如果你們兩個能夠心意相通，徹底了解彼此，才可以互相融通，緩和雙方分別繼承了正義星靈一半力量所展現出來的極端。
李林微不可聞地輕嘆聲氣。
凱爾屬于審判一切罪惡，絕不姑息之人，代表正義天平的一端。
而莫甘娜屬于接受一切有罪者的懺悔，不論他們犯下何種罪行，做出何種喪盡天良的事情，只要心存悔過，在她這里都可以被原諒。
她代表的是正義天平的另一端。
這個正義天平不論失去哪一邊，都不可能做到真正意義上的公正和公平。
“先不說我們‘凡人’的武器能不能切斷你的翅膀……莫甘娜，我了解你跟你姐姐凱爾的傳說。”
莫甘娜挑了下眉，臉上浮現出詫異的神情，很好奇這個才活了不足20夏的青年究竟能說出何種大道理。
“你的痛苦實際上來自于你的負罪感，是你摯愛的親人背叛你的心碎與悲痛，并非你本身的能力。
“我能理解你想跟凱爾劃清界限的心理，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姐姐是一種極端，而你實際上是另一種極端呢？”
“你在幫凱爾說情？”聽到這，莫甘娜的情緒頓時不悅起來，冷笑道：“我能感受出來，你的手頭也沾染了血腥，你可曾想過，光是這點就足以令凱爾以神圣烈焰來‘凈化’你的罪惡了。”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莫甘娜。”李林搖搖頭，“咱們先不提凱爾的事，就說說你，你可曾想過你自己的行為？”
“哦？那我可就想聽你說道說道了。”
莫甘娜的眉頭鎖的更緊了，甚至于身上的氣焰都在攀升，似乎要是李林拿不出說服他的言語，她就要發怒動手了一樣。
連左尹都被她的氣焰所觸動，也顧不得享用方才從傳送門里掏出的糕點，馬上傳送至李林身邊，用她自己認為最“殘忍”和“冷酷”的大眼睛盯著對面對自己喜歡之人展現出敵意的同類。
不過，李林絲毫沒因為她所展現出來的敵意而慌張，依舊不慌不忙道：“何為正義？何為墮落？這是我們首先要思考的問題。
“一個平生沒做過任何壞事，積善行德之人，因為某些原因……比如戰爭吧，已經幾天沒吃飯，快要餓死，只因為偷了農戶的一顆蘋果，就被審判斷手之刑。
“可如果沒有這顆蘋果，他就會死去……讓一個前半生都在做善事的人，如今以此種下場死去，就是所謂的正義嗎？
“難道他前半生救濟他人，好事做盡，就抵不過這一顆蘋果帶來的罪惡？”
“這就是凱爾的極端之處。”莫甘娜冷哼一聲，心底剛剛攀起的怒意平息了幾分。
“那我們換個角度吧。”李林繼續說道。
“那一個前半生作惡多端者，欺男霸女，破壞了無數個家庭，殺了數不清之人的惡徒，因為在面對審判時心生對死亡的恐懼，醒悟過來免除死刑……”
莫甘娜張了張嘴，想表達自己的觀點，不過李林壓根沒給她這個機會。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因為他已經幡然醒悟，明白了生命的意義，所以你覺得他仍舊是個可以拯救之人。
“但你有沒有考慮過，這個惡徒只是對死亡恐懼而懺悔，而且那些被這個惡徒傷害的無辜者，那些因其支離破碎的家庭，面對這個決斷時該怎么想？
“只因為他的一句‘我徹底醒悟了，我誠懇認罪，我請求飛翼保護神莫甘娜免除我的死刑’，就能切割掉他罪惡的過往？”
莫甘娜的神情一陣變換。
那些被自己庇護的門徒傷害之人會怎么想……
在過去的時間，她還真沒怎么考慮過這個問題。
不過很快，她又重新堅定了決心，“我能看穿人的心靈，這來自我繼承的正義星靈的力量。”
莫甘娜說，“我能看出他們是否真心虔誠懺悔，對于那些心存僥幸之人，我的冰冷暗炎會將其灼燒成灰盡，以示對他們的懲罰。”
“但……如果那群歹徒殺害了您的父親呢？”
注意到莫甘娜的臉色驟變，李林趕忙補充道：“這只是個比方，我無疑冒犯令尊……我只是想問，如果令尊健在，一幫強盜沖進您的家里，為了搶劫財物并不暴露自己，從而將其殺害……
“如果你抓到了那幫歹徒，在面臨死亡之際，他們也真誠的懺悔，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你還會原諒他們嗎？原諒這幫對你有殺父之仇的懺悔者？
“不要急著回答我，問問你的心吧莫甘娜，我想它會告訴你答桉。”
莫甘娜紫黑色的嘴唇微啟，很想反駁李林，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因為這就是她的親身經歷。
她向來痛恨自己繼承的力量，可面對那些闖入自家想要傷害父親的強盜，她還是動用了自己的力量將他們化為灰盡。
如果父親并非因為她們姐妹間的戰斗而死，而是被一群歹徒所傷害……
就算到時候那幫歹徒誠心懺悔，她也不敢保證自己真的能抑制住心底的憤怒，就像寬恕其他罪犯一樣寬恕他們。
何為正義？何為墮落？
莫甘娜不禁們心自問。
姐姐凱爾的所作所為算不上正義，但自己過往的做法，又是不是真像世人所謂的那樣，屬于真正的墮落呢？
莫甘娜沉默了良久，“你很有辯論的天賦，孩子。”
她搖頭輕笑，緩緩開口說道，“可如果你只想依靠這些就說服我，那我只能說你打錯算盤了。”
果然……
這種由星靈力量帶來的極端，光靠嘴炮是行不通的。
李林不由得眉頭一緊。
“不論如何，我已經徹底拋卻了過往的行為準則。”莫甘娜說，“正義，只是一個冠冕堂皇之詞，而我則會擊碎這滿是裂痕的虛假之盾，哪怕站在世人對立的一面。”
她渾身氣焰攀升，不過并非針對李林。
莫甘娜紫色的童眸遙望西南方向，臉色凜然，冥冥之中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托舉的雙手捏出一團冰冷黑暗的火焰，隨后一把掐滅。
“我的每一步都是我在痛苦的烈焰中選擇的道路。”
她冷聲說道，“如果人們需要一個反派，那么就由我來當這個反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