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們仰著小腦袋,圍在王素素身旁,雖然一個個臉蛋臟兮兮的,裝錢的東西也一個賽一個的破,但眼睛卻都是那樣的明亮、干凈……
這副情景直叫王素素心頭滾燙,鼻子發酸,一時間既驚訝又感動,不過看到杜鵑這時也從屋里走出來了,就急忙抹了抹眼角:“嬸嬸沒事,都快把錢收好吧,嬸嬸哪能花你們的錢。”
小娃娃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朝王素素搖了搖頭,固執的不肯往回收。
王素素無奈,只好蹲下來耐心的跟他們解釋。
卻沒注意到杜鵑這時已經從屋里拿出來了照相機,把這一幕拍了下來,拍完之后見陳凌看過來,就對他微微一笑,舉起照相機又來了一張,這回卻是把他也照了進去。
陳凌見此也沖她笑了笑,想拍就拍吧,其實剛剛的情形別說王素素了,就是他見了也挺受觸動的,心說到底是沒有白對這幫皮猴子們好。其實小娃娃永遠是最單純的,只要你對他們好,他們自然而然的就會把你放在心上,并愿意把自己最好的東西分享給你。
于是走到六妮兒幾個身邊,兩只手掌按住他們的小腦袋瓜,每個人拔了個蘿卜。
“一個個皮猴子,都是從哪兒拿來的錢?別的從家偷拿的吧。”
“才不是哩,這是俺去年賣蝎子、賣知了殼攢的。”
六妮兒立馬噘著嘴巴反駁道。
“俺的也是。”
“俺也一樣。”
陳凌故作夸張的張大嘴巴:“好家伙,捉蝎子也能發大財啊,改天也帶上我唄。”
“行啊,可以帶上你,不過富貴叔你得聽俺的,俺知道哪兒蝎子多。”
六妮兒一聽這話頓時把胸脯挺得老高:“俺去年有一天夜里捉了五十多個哩,要不是俺達喊俺回家,準能捉一百個。”
“這么多啊,好好好,叔到時候跟著你,都聽你的。”
陳凌笑著點點頭。
王素素在一旁看著,也忍不住莞爾。
其實在他們這里,只要入了夏,過了農忙之后,不僅小娃娃們晚上捉蝎子,大人們也會去捉。
大熱天的在家待著也睡不著,到外面捉蝎子不僅吹著山風涼快些,還能賣錢,一舉兩得的事。再說這時候的蝎子價錢不錯,貴的時候在大集上能賣到兩毛錢一個,便宜的時候就不論個頭賣了,會按斤數來收,一斤蝎子大概十塊錢左右,一兩蝎子差不多有十二三只,也就是一百個蝎子差不多能賣個八九塊錢。
在這個年代那可真是不算少了,起碼也能割三斤豬肉。
所以到了農歷五六月你去看吧,村里村外,甚至山上,晚上全是手電筒跟火把,遠遠的看過去那家伙跟小鬼子進村似的。
不過捉蝎子這種事也得看年景,有的年景蝎子到處亂爬,家里的墻縫都能看到,甚至上個茅廁不留神就會被蟄傷,但有的年景幾乎看不見蝎子,把村里村外的亂石堆翻個底朝天,或者還有人跑到山上去找,結果卻怎么找都找不到。
遇到這種年景也不用管,隔上兩年,它自然又會多起來。
“走,摸蝦去,為了過些日子讓你們帶著我多捉點蝎子,叔決定今天做大蝦給你們吃。”
陳凌起身沖小娃娃們招呼一聲,然后背上筐子,提上網兜準備去水庫撈小龍蝦。
小娃娃們聽了這話,頓時一個個的就瞪大了眼睛,然后齊齊爆發出一陣歡呼,只覺得驚喜來的太突然。六妮兒更是早就饞的不行了,做夢都想吃上陳凌做的大蝦,這時候哪還忍得住,撒開腿開足了馬力就沖了出去,出了院門興奮的掄著手里的酒盒子往水庫方向跑,一邊跑一邊喊:“摸蝦嘍,摸蝦嘍,富貴叔要給俺們做大蝦吃嘍。”
“六妮兒,六妮兒,別跑那么快,把錢放下再去啊。”
王素素見這娃只顧著往外跑,酒盒子里還裝著零錢呢也不知道放下,掄著胳膊就沖了出去。
急喊慢喊,總算把這娃給喊了回來,隨后讓其他的小娃子也把錢放到院子里擺好,這才去水庫撈了一筐子小龍蝦回來。
“咦?杜鵑走了?”
“走了,我想留人吃飯來著,人說來靈感了,要回去畫畫,我也不好硬留了。”
“那行吧,一會兒把蝦做出來,你給送過去點。”
“嗯,我知道。”
接下來,陳凌清洗著小龍蝦,小娃娃們就撈了點王素素洗衣裳的水,兌了點肥皂,一邊瞧著陳凌做飯,一邊在院子吹起了泡泡,不過他們吹泡泡也不安穩,因為黑娃小金這兩個家伙從來沒見過這東西,就好奇得很,往往小娃娃好不容易吹出來個大泡泡,就會被它們張嘴咬破,即便是飄起來也沒用,也會被它們倆繞著院子追著跳著咬進嘴里,結果自然什么也沒咬到。
搞得兩只狗郁悶的歪著腦袋直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把它們急得汪汪大叫,圍著六妮兒幾個來回打轉,逗得小娃娃們咯咯直笑,把泡泡吹得更起勁了。
不過玩鬧沒多久,小龍蝦的香味兒就嗖嗖的開始往外冒了,這下子小娃娃們哪還有心思打鬧,只顧著圍在廚房外眼巴巴的咽口水了,連黑娃小金也不去追究那奇怪的泡泡了,擠在邊上搖著尾巴哼哼唧唧直叫。
“好了沒富貴叔,再不出鍋俺都覺得這香味兒變成了蟲子,要把俺肚子里鉆出窟窿來了。”
“再等兩分鐘,默數一百個數就行了。”
等啊等,等啊等,一百個數默數完畢,小龍蝦終于出鍋了,小娃娃們早就口水流下三千尺了,也不管燙不燙手,一個個爭前恐后的拿到手里就吸溜著熱氣,抱著啃起來,連陳凌事先叮囑好的小龍蝦吃法都拋到了腦后,紅通通的湯汁,香噴噴的肉,那家伙吃得香的,恨不得把蝦殼跟鉗子都給吃下去。
不過小娃子食量到底還是太小,狼吞虎咽的吃下了三四只后,就都吃不下了,陳凌就摘了點荷葉一人給包了些,讓他們帶了回去。
至于剩下的讓王素素給杜鵑送去就行,他們兩口子最近吃肉實在是快吃膩了,過會兒下兩碗面條湊合一頓完事。
轉眼時間來到農歷五月二十,距離陳凌家鬧賊已經過去將近十天,陳二柱沒啥動靜,但是孫艷紅露面了,來了陳王莊一趟,把陳二柱欠村民的小半月工錢給結清了,或許這婆娘也知道陳二柱在村里的名聲臭了,話沒多說把錢給到王來順手里讓他代發給村民就走了。
結果誰也沒想到的是,這天夜里這婆娘居然悄悄來了陳凌家一趟,知道家里紅鱔沒有賣,直接把價格出到了五千塊錢,可惜陳凌對這個價格面不改色,直接把她往外家門外轟,孫艷紅沒法子,又咬著牙出到八千,八千不賣又出到一萬,與山貓出的價格都快持平了。
不過陳凌還是拒絕,逼得孫艷紅用各種軟話好話求他,甚至差點給他跪下,最后他也沒絲毫松口的意思。無奈之下,孫艷紅只能趁著夜色灰溜溜的離開了。
關于這件事情,陳凌其實也一直想不通,為啥這婆娘對自家鱔魚這么執著。直到后來沒幾天王聚勝抱著大頭過來玩的時候,跟他說了個小道消息,說孫艷紅她哥倒臺了,二柱這些年壞事惡事沒少干,這回讓關進去恐怕得住上好一陣子了,聽說連縣里的采沙場都換了批人。陳凌這才逐漸回過味兒來。
“這家伙,難不成這玩意兒是給當官的送禮的?”
圍在紅鱔的水缸邊上,陳凌心里直犯嘀咕,雖然聽著挺荒謬的,但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畢竟官老爺們辦的奇葩事還少嗎?不然孫艷紅為啥見到自家兩條奇怪的紅色鱔魚后,大老遠的跑過來一趟,還第一次來就給出到了兩千塊的‘天價’,后來他不賣陳二柱還兩次上門來偷,費這么大力氣,肯定不是想帶回去養著玩的,這又不是后世,拿回去當稀罕物種養著,也有點觀賞價值。
“不過這婆娘能過來幫二柱那龜兒子把工錢結了,倒還算有點良心。”
陳二柱的名聲本來就不好,從上次被陳凌搞了回慘的,鬧得村里人盡皆知之后,就更是臭不可聞了,連累的他老子當年做下的腌臜事也被提了起來來回念叨。
這不,嚇得秦冬梅半個月不敢出門,天天閉著門戶,連出來倒泔水都是夜深人靜的偷偷出來倒,生怕外人知道她跟陳二柱有點什么。畢竟關起門來這日子還能湊合著過,要真被人知道了,別說陳王莊待不下去,娘家都沒臉回啊。
也得虧她以前就不怎么出門,整天仗著秦秋梅跟王春元有本事,也不把村里人放在眼里,要不然閑言碎語肯定早就傳開了,就算不知道她這檔子事,也得把王春元養小的那事翻出來說上幾遍不可。
沒辦法,農村里啥都缺,就是不缺嚼舌根的婆子。
搖搖頭,陳凌也不再去想這些雜七雜八的事,而是趁著王素素不在家里,把兩條紅鱔收進了洞天里。
這兩條紅鱔最開始從水庫撈回來,沒一個月就長到了四十多公分,而且還產了苗,但現在又放了近一個月,卻幾乎沒怎么長,只有半米多長的樣子,也不知道是水缸太小限制了它們生長,還是就只能長這么大了。
其實按照陳凌自己的猜測,應該是水缸太小的緣故,因為洞天的鱔魚苗也長到四十公分左右長了,這兩天還產了一大堆魚籽,但是在外界放著的將近百條魚苗卻長到十公分出頭就不長了,這很大原因就是因為魚太多缸太小給影響的。
所以陳凌就把這兩條最開始撈到的紅鱔收進了洞天,在茅屋后面挖出來了幾道二十多公分寬的水渠,把它們放了進去,反正洞天放的鱔苗也長成了,也都產了魚籽,就撈出來了兩條差不多長的把這兩條給替換掉了。從內心深處,他是不準備把這兩條怪魚賣掉的,一來有點不舍得,二來他總覺得這兩條魚有問題,似乎比后來產下的鱔魚苗長成的紅鱔還要特殊一些。
畢竟洞天的鱔魚苗長成后是產了魚籽的,一大堆的泡沫子很明顯,這兩條怪魚他可真是沒注意到有產下魚籽的跡象,當初他翻來覆去找過很多遍,水缸里連魚籽的痕跡沒有,仿佛一夜之間就產下了魚苗,想來想去確實是很奇怪,索性就留著吧。
把紅鱔的問題處理好之后,陳凌就挖了兩罐頭瓶蚯蚓,進了洞天把茅屋里的幾只‘鳥’喂了喂,現在這些小家伙肥嘟嘟的,已經長出了羽毛,他才發現這些小家伙可不是普通的鳥,而是鴿子,從出殼到現在小半個月過去,陳凌也從懷疑到確認,它們就是普通的野鴿子,因為陳王莊沒有養鴿子的人家,這些蛋也不知道黃皮子從哪個野鴿子窩里偷來的,見他撿起來后也沒丟,接連著往家里送了六個。
這家伙能把野鴿子給偷崩潰。
野鴿子這東西其實跟家鴿看起來沒什么不同,它們跟斑鳩不一樣,斑鳩一年十窩賽母豬,野鴿子每年也就產兩三窩而已,每窩蛋最多產六個,就開始抱窩孵化了,這期間還要受環境、天氣、天敵的影響,能活下來的小鴿子其實非常少。
“現在家里也夠熱鬧了,就先在洞天待著吧,等紅腹錦雞蛋孵出來后,就能跟你們作伴了。”
陳凌撫弄了一會兒小鴿子剛長出來不久的短羽,直到它們一個個舒服的瞇起眼睛打起了盹,這才罷手。然后把鴿子糞清理了一下,就出了洞天。
剛出洞天就看到小黃和小胖又帶著三個小黃皮子在樹上禍害起那些鳥了,小胖嘴里還叼了個光溜溜的雛鳥,也不知是哪個鳥窩剛孵出殼的。
小黃見陳凌看過來,就從樹枝上輕盈的跳了下來,落到他肩膀上吱吱叫著,輕嗅他的耳朵,被他嫌棄的一巴掌拍開。這小東西知道嗅人耳朵鼻子會使人發癢不舒服,就老這樣跟他玩鬧。
“你這家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剛才正說不知道你從哪兒叼鴿子蛋呢,這就見你來家里找食兒吃了。”
陳凌揪了揪它的兩只小耳朵說道。
現在院子周圍雖然喜鵲變少了,但其他鳥雀是越來越多,光是院外的香椿樹上就有三四個鳥窩,后院的外的老槐樹上還有,真是成了鳥類的大本營,不過也間接便宜了小黃它們一家。
這個季節其實是鳥類最幸福的時間,田間地頭新生的小蚱蜢小蟋蟀異常粉嫩,還有各種青蟲,甚至是田壟里散落的麥粒,并不缺吃的,也因此很多鳥類都選擇春末夏初孵化幼鳥。
但這些鳥在陳凌家院子外筑巢確實打錯了主意,小黃一家五口天天光顧,不是吃鳥蛋就是吃幼鳥,生活那叫一個滋潤,簡直成了送上門的口糧,那些鳥也不知咋想的,都這樣了還傻乎乎的守著院子不肯離開,倒是讓三只小黃皮子頓頓有肉,吃得越發肥實。
這時,三只小黃皮子見它們老爹站在陳凌肩膀上,也有樣學樣的跟著往下跳,想跳到陳凌肩膀上去。結果這些小憨皮子還是太笨拙了,一個接一個的摔在地上,摔了個大爬叉,摔完也不覺得疼,茫然且無辜的眨了眨黑溜溜的小豆眼,沖父母叫喚了兩聲,結果見小黃和小胖根本搭理它們,這些小東西就委屈的吱吱亂叫著躺在地上撒嬌打滾。
“富貴叔,富貴叔,今天晚上早點吃飯,吃完飯咱去捉蝎子。”
院外,六妮兒放了學,跟一群小娃娃背著書包風一樣的跑了過去,路過家門前的時候,還不忘朝院里喊上兩句。
“知道了。”
陳凌應了一聲,把小黃皮子們抱起來梳了梳毛,這三個小家伙可是皮實得很,天天在家里蹭吃蹭喝,摻了溪水的食物沒少下肚,不然整天摔這么多次早摔出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