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的天氣并不算太熱,天高云淡,已經有了幾分秋韻。
吃完早飯,陳凌就又出了門。
他是去給小姨子借書的,其實王真真說沒帶書就是個借口,新課本都是新學期開了學才發的,這丫頭放了暑假一直就沒開學,哪來的書?
不過他們這里太偏遠,有的時候課本印發不及時,也是需要找高年級的借,這是常有的事。
只是陳王莊上完小學的孩子不多,兩個巴掌就能數得過來,想找三年級課本,不太好找,轉了幾家都沒借到。
借不到就算了,明天去城里買也一樣,花不了幾個錢。
回到家,王真真早跑沒影兒了,又跟六妮兒那幫子娃娃,帶著一群狗到處玩去了。
陳凌就陪著王素素在家織草墊子,這玩意兒沒啥難的,很好學,教幾遍就會了,材料也好尋,秸稈、蘆葦、蒲草都可以用,就是編織起來比較費時間。
況且除了家里的家禽家畜,床上也要鋪草墊子防潮的,兩人織了半個上午,也就只把兩只狗的墊子做好了,鋪進了狗窩里邊。
快中午的時候,王春生來王春元這邊轉了轉,就準備回縣城的,來跟他道個別,主要是順道問問過陣子能不能幫忙給春元翻蓋下房子的事。
陳凌當然沒答應,推辭說過陣子要忙,沒啥時間。
這人也是老實。
親兄弟都不在乎的事,他不知道操哪門子心?
等他走了王聚勝過來送了包月餅,才說起王春元的事,說是前些天鄉衛生院治死了個老太太,被家屬鬧得關了好幾天了,這以后估計也再沒啥人敢去看病,王春元混不下去了,想回村呢。
不過他那兩口子在村里啥樣誰不清楚,老子娘就更指望不上了,只能是王春生來找人幫忙,都找了好幾家了,也去找王聚勝來著,可惜沒人肯幫,有的甚至連句好聽的客套話都不給。
王春生也沒辦法,最后找到陳凌這兒了。
在他印象里,陳凌還是個懶漢呢,連這都過來找,可見確實是沒啥人搭理。
三人站在院里說著話,大頭咿呀咿呀叫著,滿院子跑著攆兔子。現在家里院子大了,大頭追得太起勁兒,連著絆了好幾個跟頭,他也不哭鬧,一骨碌就爬起來,咧著嘴,露著沒長全的乳牙,笑得無比開心。
“大頭不鬧了哈,你叔晌午飯還沒做哩,趕緊讓你叔做飯吧,一會兒都十二點半了。咱們改天再來玩。”
王聚勝走過去把大頭抱起來準備回家,大頭還沒玩盡興,眼睛看著那些小兔子舍不得挪開,在他懷里不斷掙扎,張著小手去夠。
“大頭喜歡小兔子啊,我去給你抓兩個,帶回家里玩,好不好?”
陳凌抓住大頭的小手搖了搖,笑道。
“富貴別抓。可不能慣他這毛病,要啥就給啥,以后該不懂事了。”
王聚勝急忙出聲攔住。
他不肯讓陳凌去抓兔子,大頭也不哭鬧,被陳凌抓住手后,就盯著他咯咯直笑,接著嘴里含糊不清的“叔……叔……”的叫著,張開胳膊要他抱。
“還沒讓你叔抱夠嗎?回家了回家了,你叔該做飯了。”
在陳凌跟前,王聚勝總覺得自己這個親爹很失敗,抱著大頭就小跑著出了院子。
看得陳凌和王素素直樂呵。
這娃確實也是怪,來家里只找陳凌,從不讓王素素抱。
陳凌抱會兒把他放下后,他才滿院子追兔子玩。
“阿凌,怎么這幾天咱家附近老有野鴿子來呢?天天落在房頂,趕也趕不走,看它們這架勢,是要在咱們這兒找地方搭窩了,要不用彈弓把它們打下來吧。”
陳凌在廚房切著菜,王素素就仰著腦袋,看著房頂上,叼著葉柄來回走動的幾只鴿子,有些發愁的道。
鴿子這玩意兒在山區并不受歡迎,周圍十里八村的,沒聽過誰家養鴿子,主要是因為鴿子有個非常壞的習慣,就是喜歡扒拉屋頂上的瓦片,這家伙瓦片是能輕易扒拉的嗎?一扒拉到了雨雪天那還得了?
所以鴿子在他們這兒,雖不至于人人喊打,但是只要有野鴿子落在自家附近就會把它們趕走,或者用糧食引誘下來抓了,給飯桌上添一道葷菜。
“沒事,不用打,吃了飯我撒點糧食把它們誘下來就行,咱們家雞鴨鵪鶉都有了,正好再添幾只鴿子。”
陳凌說道。
這野鴿子就是洞天里放出來那些。
雖然外界跟洞天的環境沒法比,但奈何洞天實在太小了,見識了外界的天空,這幾只鴿子就不肯回去了。
陳凌也就隨著它們,反正也沒開智,放在外面養也沒啥。
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現在家里多了它們幾個,也不算多。
“也行,那我去做個鴿子窩,等把它們誘下來,剪了翅膀關幾天。”
王素素對陳凌誘鳥的技術毫不懷疑。
實際上,七零、八零年代大多數鄉下男娃都會捕鳥,支篩子、設地套,沒啥娛樂活動,就把捕鳥、抓魚、逮青蛙玩的五花八門,這也算他們的基本的技能。
陳凌聽到這話笑了笑沒說什么,這幾只鴿子他從小養大的,跟其它野鴿子不一樣,想養熟還得關上一陣子。
也就是這幾天不想被抓回洞天里面,怎么叫都叫不下來了,換做以前,只要陳凌吹兩聲口哨立馬就能飛到他跟前的。
所以王素素說關幾天他也不反對,正好磨磨它們的性子,免得太野了。
中午吃好飯,陳凌就喊上兩只狗把兔子趕回了窩里,隨后把院子清掃了一下,這么多兔子、雞鴨,又拉又尿的,每天都要勤打掃,平時也就算了,主要今天中秋呢,下午要在院里烙糖餅。
這是他們這邊兒的習俗,過中秋要烙糖餅,也就是團圓饃,寓意團團圓圓。
雖然王素素還是沒能見到父母,但今年中秋妹妹在,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團圓了,就早早的張羅起來,陳凌在清掃院子,她就在廚房和上面了。
烙糖餅、吃月餅、蒸大包,中秋也數得上是除了過年之外比較重要的一個節日,這一天的飯食不會差到哪里去,基本每家每戶都是這么過的。
大肉包子王素素早上就蒸好了,主要就是烙糖餅。
陳凌收拾完院子后,就從跨巷的柴堆抱了些木柴回來,在院子里支起了灶火。
過了沒一會兒,王真真也跑回來了,滿頭大汗的,回來就鉆到屋里喝水去了。
“姐夫,又生火干啥?不是吃過晌午飯了?”
“烙糖餅啊,你還出去玩兒不?不出去就洗洗手、洗洗臉,待會兒幫著你姐姐做糖餅。”
“那俺不出去了,留在家幫姐姐。”
這丫頭說到底還是懂事的,聽到陳凌這么說,就立馬說道。
接著跑到水井邊洗手洗臉,洗完之后,又風風火火的跑到廚房去幫王素素拌糖餡兒。
糖餡兒里有糖面、棗泥兒、芝麻,有時候也放核桃碎和桂圓。
拌好糖餡兒,王素素端出來。
然后擺上桌子,跟王真真坐在桌旁,小丫頭來搟面皮,王素素就把糖餡兒包在里面,然后卷起餅邊,在面餅表面撒上芝麻。
不僅如此,王素素還印了好多花跟兔子的圖案在上面,瞧著特別的好看。
陳凌在旁邊燒火,烙糖餅這個不能用急火,必須要用中火。
直到把糖餅烙得外焦里嫩,兩面焦黃,棗泥兒跟桂圓的香氣兒能飄出來,這才算熟。
陳凌在餅鐺里刷上薄油,放進去兩個,一邊看著火候,一邊給糖餅翻面,等熟透后,滿院子都是混雜著棗泥兒的焦香味。
沒多久,村里的各家各戶都飄出來類似的香味,這是都烙上糖餅了。
“糖餅別弄錯了啊真真,有花跟兔子的現在是不能吃的,等晚上給月亮婆婆上過供了才能吃……”
王素素說著,就把八角簸籮里帶圖案的糖餅挑出來,另外放到一邊。
“知道的,咱娘年年說,我咋可能弄錯。”
王真真點點頭,掰開一個糖餅,飽滿的糖餡兒冒著熱氣,四周頓時彌漫出更加濃郁的香氣。
小丫頭吹了兩下,咬下去一大口,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哼。
“姐夫,這糖餅真好吃,你這手藝在哪兒學的,咋做啥都好吃哩。”
“每頓飯都很好吃,我都不想走了。”
“哈哈,不想走就住著唄,正好在縣城上學,離得又近,不像在寨子里,上學還得跑老遠。”
陳凌笑著,夾了個剛烙好糖餅出來,“來,吃完了吃這個,剛烙好的。”
“住著就住著,你給姐姐天天做那么多好吃的都吃不完,要是讓哥哥跟爹娘看到肯定挨罵,正好讓俺來幫你們吃。”
王真真說著掰了塊面餅,沾著糖餡兒往嘴里塞。
陳凌聞言,跟王素素對視一眼,都笑了。
這丫頭還不知道,也就是她來了,才天天沒斷過肉。
要是平常他們小兩口,也就是家常便飯而已。
豬肉、雞肉、兔肉、羊肉,這半年就沒咋斷過,天天吃,頓頓吃,早就吃膩了,所以兩人吃得比較清淡,今天蒸了點肉包子也不吃,專門留給王真真吃了。
讓她好一陣奇怪。
想不通這么好的東西,姐姐、姐夫為啥都不吃的。
聊著閑天,烙著糖餅,花了半個下午,把糖餅全部烙好。
黃昏的時候,大妮兒帶著六妮兒給送了籃子石榴過來,前院兒玉強家給了點核桃,陳凌也給了兩家兩斗子花生跟豆子。
也不是過節送禮,這些都是上供用的東西,誰家沒有就互相湊一湊。
天微微擦黑的時候,王素素帶著妹妹就在院子中央擺上桌子,放上糖餅月餅跟瓜果,又在桌子周圍的地上用柴灰畫上五邊形的圖案,每個角放一種糧食,為的是祈求月亮婆婆保佑來年五谷豐登。
等一輪金黃的圓月從東方升起的時候。
王素素就點上香燭,拜祭起月亮婆婆,中秋的時候上供是沒漢子們啥事的,主要都是女的來做。
陳凌沒啥要幫忙的,就在小姨子央求下,幫著她做起了小燈籠。
只是他手太笨,做到一半自己都覺得太丑,最后還是王素素,給做出來個兔子模樣的小燈籠。
點好蠟燭后,昏黃的亮光映出來,看著非常精巧漂亮。
小丫頭簡直愛不釋手。
“富貴叔,富貴叔,小姑姑吃好飯了嗎?俺們來找小姑姑玩。”
燈籠剛做好沒多過多久,就有小娃子就來喊了,一個個都提著各式各樣的小燈籠,站在院子里張望。
王真真立馬就待不住了,想往外跑,結果被王素素拉住穿了件長袖外衣:“別慌著往外跑,晚上冷,穿件衣裳再去玩。”
陳凌也走出去,對娃娃們叮囑道:“不能往村外跑,山上有狼,知道不?”
“知道的富貴叔,俺們肯定不出村子。”
小娃娃們異口同聲的道。
村里的小娃娃最喜歡的就是過各種節日,過節有好吃的、有好玩的。
不過就怕他們玩過頭,這些皮猴子們湊一塊,為了好玩,歪主意一個接一個,啥都敢干。
還好今晚確實涼意有些重,一個鐘頭都沒到,小娃子就都各回各家了。
正好,這時候院里的香燭也燒完了,王素素撤下來供品,收拾好,回到屋里繼續做還沒做完的新衣裳。
王真真玩累了,早早就去東屋睡了。
陳凌就陪著媳婦,坐在她身旁,沏上茶水,讀著一本新買的小說給她聽,讀到精彩的地方,王素素也會插上兩句話,兩人笑談一番。
一直到夜深,才滅了燈休息。
這個平淡而溫馨的中秋就這樣過去了。
次日一早,陳凌很費了番力氣,才把幾只鴿子騙下來。
剛落到身邊,陳凌二話不說就用筐子把它們扣住。
這幾只鴿子越來越不聽話。
以前對他異常親昵,根本沒什么警惕心,每次飛累了,會主動飛回到他跟前,撲棱著翅膀想回洞天里去,這些鴿子那時候還不大,對出生的地方比較留戀,洞天環境也好,它們舍不得離開。
現在不是這樣,整天跟外面的野鴿子到處飛,翅膀硬了,心也野了,連老家也不想回了,這怎么行?
必須得好好關上幾天。
他們這邊的野鴿子百分之八十屬于巖鴿,主要就是在山地巖石棲息,巖鴿又叫原鴿,這種野鴿子很好馴化,最初的家鴿就是由原鴿馴化來的,更別提他這幾只從小就是由人喂養的,就更好馴了。
“姐夫,你這是在干嘛?”
王真真揉著眼睛從屋里走出來,就看到陳凌在院子里按著一個竹筐,竹筐里撲棱棱的有東西在亂撞亂飛。
兩只狗在旁邊支棱著耳朵,盯著筐子不斷搖尾巴。
“扣住了幾只野鴿子。”
小丫頭一聽這個眼睛亮了:“姐夫你真厲害,今天咱們是不是要吃燉鴿子?”
“不吃,這是要養的,快去找你姐姐拿剪刀,我給把翅膀剪了。”
“好,我去拿。”
聽到不是吃的,王真真也沒失望,在姐姐家天天吃肉,不差一頓燉鴿子。
隨后王素素也起床出來,一人拿著一把剪刀,把鴿子捉出來,王真真捉著,讓姐姐把鴿子翅膀上的羽毛剪掉。
陳凌則自己抓出來一只,按在地上剪。
兩把剪刀,很快就剪好了。
鴿子窩,王素素昨天就做好了。
在雞舍旁,緊挨著院墻用籬笆圍了一塊地方,覆蓋了鐵絲網,把剪掉羽毛的鴿子放進去,擺上食盆水盆,用磚塊壓好,除了每天喂食添水之外,就不咋用管了。
鴿子到底是性情溫和的禽類,氣性也不大,關上一陣子,勤修著點羽毛,性子磨平之后,這幾只野鴿子和家鴿也就沒啥兩樣了。
“好了,洗洗手吧,飯很快就好了,吃完飯我去城里給你買課本去。”
陳凌拍了拍手,對小姨子笑著道:“明天要上學了,咋樣,開心嗎真真?”
小丫頭聽到這話,哪還開心的起來,嘴巴噘得能栓毛驢似的,跺著小腳向王素素告狀。
“姐姐,你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