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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章 仙人遺蛻,辯經不順

  汴梁青牛宮是在道君皇帝趙佶當年營造的艮岳華陽宮的基礎上,與三十年前新建的道宮。

  當年汴梁城內最氣勢恢宏,富麗堂皇的園林宮苑隨著北宋的滅亡而失去了光華,無數奇珍異石被回回商人販賣拆除,所以青牛宮雖然是在艮岳的基礎上修建的,但是構造和形制與當年的艮岳華陽宮就大不相同。

  如今大宋境內有兩座青牛宮,這個汴梁青牛宮的宮主便是流水真人,可是自從五日前有一隊道人護送著馬車回到道宮后,青牛宮就安靜了下來,每日都沒了頌唱道經的功課,相距不過三里的大相國寺辯經也無心過問。

  而且青牛宮的高手也深居簡出,謝絕香客,顯然是青牛宮內有著重要的事情和變故了。

  這天清晨,太陽高高升起,青牛宮的金色琉璃瓦上反射著一片金光,看著恍如掛著一層光暈。

  青牛宮后殿一側是洞妙大殿,里面供奉著洞妙清玄帝君和赤煉元君、丹陽真君等全真八真,在大殿內有七七四十九個道人結成大天罡北斗陣端坐,居中的是一個白面微須的俊秀道人,看著也就是三十來歲年紀,他臂托拂塵,兩眼微微開合。

  白面道人盤坐在一個棺材前,看陣勢,這五十個道人就是在拱衛著這個棺材。

  一陣微風拂過,所有的道人感覺如沐春風,都是眼皮一顫就昏睡了過去,只有白面道人努力睜了睜眼,但是僅僅看到一抹杏黃色閃動就徹底昏睡過去了。

  林清玄和李莫愁站在棺木前,看著已經睡倒的五十個武功非凡的道人,李莫愁驚嘆道:“林郎,你的催魂術越發厲害了,這個道人是大宗師,竟然也抵擋不住兩個呼吸。”

  林清玄也微微一笑,暗自滿意,他以煉氣化神的神念修為施展仙法,若是一對一便是筑就仙基之輩也絕非一合之敵,可是若是同時施術威力就大打折扣,沒想到此時用來卻能一息之間就讓五十個結成大陣的青牛宮高道睡去,林清玄也自忖自己筑就陰神后,神念之力已經翻倍不止了。

  林清玄拍了拍棺材,道:“周大哥,還不出來說話?里面不憋得氣悶嗎?”

  棺木頂蓋輕飄飄飛起,不等落下就被一個手掌托住,然后一個身影就坐在棺材之上笑嘻嘻的看著林清玄兩人,看他須發花白,紅光滿面,兩眼瑩瑩如玉,正是老頑童周伯通。

  周伯通身穿粗布短打,咧嘴笑道:“你們怎么來了?也是想看看大相國寺的辯經嗎?”

  林清玄和李莫愁微微一笑,三人此時神念蔓延大半個開封城,已經察覺出大相國寺內九聲鐘響,然后由大宋皇子主持的辯經大會開始了。

  知道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什么結果,三人并未用心去聽,林清玄問道:“大哥你這是做什么?”說著還指了指棺材。

  周伯通哈哈一笑,拍了拍肚子,笑道:“上個月我在老君山采氣練功,壯大陰神,夜半三更的時候一只花豹想要襲擊我,結果被我護體真氣震死。

  正巧被青牛宮的道人看到,我當時陰神出游天際,正玩賞在興頭上,并未在意,結果那些老君殿的道人就把我當成是肉身成圣的仙人之軀,后來就引來青牛宮的弟子,他們歡喜不已的把我連身下石頭抬下山去……

  那個流水道人武功不錯,說我是什么仙家前輩,將我認成了是你的什么弟子,或者隱士仙人,非要將我身軀說成是修成元神出竅后飛升而去的仙人遺蛻……然后就要將我帶去青牛宮研究仙人之軀……可是不知怎的路上走漏了風聲讓明教的謝遜探知了……

  金毛獅王和青翼蝠王似乎也想得到仙人之軀探索修仙之法,因此就聯手搶奪,一路上跟青牛宮道人大戰了好幾次,這流水道人帶領弟子皆成大陣嚴陣以待,不想那青翼蝠王環伺在側,金毛獅王卻去打死了城內的一戶武林中人……

  嘿嘿,我在西域的時候遇到一個叫張三豐的小道士,他很不錯,我把太始仙功傳了他不少,他研究的什么太極神功也跟我說了,雖不入仙流但也是筑基之法,他對我的脾氣,我們也算忘年交了,改天引薦你們認識認識……”

  原來林清玄和李莫愁、周伯通離開昆侖秘境后,周伯通先是去西域游玩了數年,也在天竺之地見到了正在大殺四方降妖除魔的張三豐。

  周伯通與張三豐一見如故,結伴在西域游蕩了數年,后來更是西去了歐羅巴和大不列顛島、冰島等地尋找什么生命果和尹甸園,后來周伯通就隨著張三豐回到中土。

  周伯通回到東土后就在中原各地游玩,同時尋覓著林清玄和李莫愁。

  結果上個月他在老君山修煉時意外遭遇花豹突襲,因為他陰神離體后體內真氣自動護體,便是刀劍加身也立時斷折,而且襲身力量越大反彈之力越大,是以就有真氣將花豹震成肉泥,正巧被老君山的道人看到。

  而老君山當時正有數名青牛宮弟子為大宋皇帝祈福,得知有仙人之軀就慌忙趕來,探查許久后確定這個有著護體仙法的人并無呼吸心跳,顯然是坐化的神仙之軀了。

  此時因為仙道之路開啟已有七八十年,煉精化氣為武道,煉氣化神為仙道已經是人盡皆知之理,而煉氣化神之法雖然尚且處于摸索之路,但是練成元神離體飛升卻是華山傳仙法時清玄帝君金口玉言,所以如今天下間煉氣化神之法也都是著力于錘煉神念,準備練成陽神飛升。

  所以說青牛宮和老君殿的道人在看到了周伯通的金身之軀后才會歡喜不盡,知道見到了修成真仙的仙人遺蛻,覺得只要能將仙人遺蛻琢磨清楚必定能通曉修仙之法了。

  所以不僅青牛宮激動,不知怎么知道消息的明教兩位法王也更加激動,這才有了糾纏大戰。

  周伯通有心看看青牛宮和明教之爭也想看看青牛宮準備怎么研究自己,更知道他們要待在汴梁青牛宮等待眾多前輩高人集會,也有心看看大相國寺的辯經大會,這才裝作死人,收束氣息被塞進棺材運到了汴梁青牛宮,直到方才修煉時神念發覺了林清玄和李莫愁,這才引來了兩人。

  聽了周伯通所說,林清玄和李莫愁才明白了個中原委。

  自從離開昆侖秘境分手后,林清玄二人和周伯通已有十七年未見面了。

  時隔多年,兩兄弟再見自然親切,周伯通和林清玄笑瞇瞇的說了會話,忽然看向李莫愁,微笑點頭,撫掌笑道:“妹子道心通明,修為大進,顯然是勘透最后一道知見障了,哈哈,如此最好,你道心通明再無缺漏,修煉咱們道家最正宗的太始仙功便可日益精進,我看最多再練一個甲子你就能凝聚陰神了!”

  李莫愁微笑點頭,道:“我跟著林郎以凡人身份游歷天下州府,經歷無數善惡,回想百年一生早已悔悟心中偏執,如今只求長生大道,總算醒悟的不算太晚。”

  林清玄微笑點頭,道:“莫愁練成了太素化生功,可延壽一甲子,也有服食數十年蟠桃靈藥,最少也可延壽一甲子,如今你不過是一百三十四歲,尚有近百年的好時光,不必急,我定能與你攜手成仙。”

  周伯通看著李莫愁和林清玄相視而笑的溫馨景象忽然想起來早已死去數十年的瑛姑,幽幽一嘆,道:“可惜……

  可惜妹子你覺悟的還是有些晚,要是五六十年以后兄弟他沒能創出陽神之法,恐怕你肉身難免壽終正寢,到時候便是陰神再厲害,離了人身終究是鏡中花月,難以長久……”

  李莫愁微笑道:“周大哥你沒有回過紫霄宮吧?想必還不知道志平羽化前創出了一套尸解固神法,得林郎完善了他已經以此法轉世重修去了,所以縱然修不成陽神之法,我以后也能施展尸解仙術投胎轉世,重修一世,倒不至于死了。”

  周伯通低聲琢磨了幾遍,忽然歡喜不盡,拍手道:“好,好,能轉世重修,那不是自己做閻羅王了嗎?嘿嘿,這個好,兄弟你快教教我……”

  笑著笑著周伯通忽然又一嘆氣:“哎……可惜瑛姑死的早……”

  林清玄和李莫愁想起老嫂子也都輕輕一嘆,李莫愁正想著怎么勸解周大哥,卻見周伯通已經拉住林清玄,急聲說道:“我也聽人說志平死了,他們還說楊明小子被你們接引上天了,怎么回事?”

  林清玄于是就把十六年前如何見到尹志平的飛神法,又如何幫他完善成為尸解仙術,接著又幫著尹志平找尋好人家投胎轉世,再后來趕赴海外仙人島見到楊明,幫著楊明完善劍修之法,創出《玄天劍經》等等諸事一一說了。

  周伯通聽后哈哈一笑,搓搓手道:“你快把尸解仙法和玄天劍經說與我知,我來好好品鑒一二。”

  林清玄當即運轉神功,神念與周伯通神念一觸及分,周伯通閉上眼睛思索片刻才將林清玄傳授的兩部仙流神功學會,咧嘴笑道:“還真是奇思妙想,這個尸解仙術雖然不算高明,但是能令練成神念以后的修仙之士轉世重修,也算是降低了門檻,為修仙之路積累了后續力量。

  說起來玄天劍經才是當真不錯等到仙功,比起咱們所創的太始仙功已經不差多少了,只可惜我和妹子都不是劍道高手,劍修之法與我脾性不和,你和龍家妹子倒是劍道大宗師,修行此法再合適不過了。”

  林清玄和周伯通以神念傳授仙功,這自然是效率絕佳,速度也最快,但是卻也十分危險,若有一人心懷不軌,在神念相交之時攻擊另一人的神念便可瞬間將人打的魂飛魄散,身死道消。

  不過林清玄和周伯通乃是合籍同修,生死與共的道友,雖無血緣關系,但是論親厚信任比起世間的父子兄弟等血緣親情還要深上不少,是以兩人從沒擔心和提防過什么。

  林清玄見周伯通睜眼后,微笑道:“周大哥,你我兄弟重逢那是有說不完的話,不過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先出去再說吧。”

  周伯通點點頭,看到殿內的數十個東倒西歪睡著的道人,又有些不舍得丟下耍弄他們的機會。

  周伯通正自沉吟,拿不定主意,忽然白眉一動,低聲道:“丘陽齊和玉云道人辯不過少林寺的渡厄和尚跟大輪寺的八思巴和尚,烏虛法怕是要出手了。”

  林清玄和李莫愁也都一直分神關注著數里外的大相國寺內辯經大會的動態,聞言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李莫愁低聲道:“少林寺的渡厄是老方丈,不過輩分上尚且不如丘陽齊和玉云道人,如今虛法的輩分在武林上無人可與之比較,他若下場辯經,稍有不順便是全真蒙羞。

  恐怕他心里早就認定自己只許勝不許敗,這辯經就要演變為斗法,非得用些全真道法手段在顯圣不可了,只是就怕斗法也贏不了那些和尚。”

  所謂辯經,其實就是佛道高人互相以經書義理辯駁,以彰顯本教所學所修才是第一等的正法,并不會有比武斗法的情況發生。

  不過如今全真教出過一位清玄帝君,全真道法神功確實是天下正宗,更是天下武學提升,各派踏足仙流的恩人,就算辯經也不能比較佛門武功和全真神功,否則那就是赤裸裸的打自己的臉。

  今日的辯經,少林寺和大輪寺早就準備妥當,并不和全真教辯論仙法道術和武學,只說佛道兩家修行根本的“得道”和“神通”。

  佛教講輪回轉世,道教講飛升成仙,得道了都是跳出紅塵,但是方式卻不同。

  從某種意義上將講,佛教的得道看不見摸不到,自然難以證偽,但是道教的神仙、天師、真君、真人等無非就是長壽一點,在歷史上正文記載并無飛升,而且辯經技能也遠不如擅長打機鋒的佛門弟子。

  所以說除了清玄帝君是真真的仙人,其他的天師真人并不足為信,全真教后續的兩位所謂的仙人也都一百多歲便坐化而死。

  成吉思汗、拖雷、蒙哥和兆光皇帝等也都修習清玄帝君所傳仙法,甚至拖雷和兆光皇帝都是清玄帝君的真傳弟子,兩人不要說成仙,甚至未得長生。

  另外還有清玄帝君的恩師重陽真人并師兄全真七子等也都未曾長生升仙,足見道法不能普渡,億萬人也未能超脫一位。

  可是佛法普渡,不求肉身飛升,勤修佛法終能超脫輪回,便是不能證就阿羅漢、菩薩等果位,只需依照佛法修行終能投生天人道,此乃廣度有緣人,并無門檻。

  由于少林寺的渡厄、渡劫、渡難和大輪寺的八思巴早就做足了準備,在不動手比武,只訴說理論爭辯的時候,道教高人面對著知己知彼的佛門高僧完全難以招架。

  丘陽齊和玉云真人雖然是高道,但對佛學精研不深,難以勘透佛門修行的破綻,但是道家修行的短板卻被佛門研究了透徹,不過辯論一炷香的功夫就節節敗退。

  不過半個時辰就被牽著鼻子從而落入了佛門的語言陷阱,顯露了敗相。

  最終玉云真人說道“上善若水,此乃道性,水利萬物,道利眾生,勤修我道自然上可得道成仙,下可長生延壽”。

  八思巴卻哈哈一笑,問道:“水可救人,也可害人,豈能不加區分便要效彷?三年前黃河決堤,汴梁城外一片澤國,淹死數千人,災民無數,此為上善否?”

  丘陽齊沉吟道:“道法自然,自然者有善有惡,修道之人棄惡揚善便是。”

  “好一句棄惡揚善”。

  八思巴稱贊一聲,繼續追問道:“善惡之道世人皆知,既然道法自然,包容善惡,那你們卻還要棄惡揚善,如此何必曰修道?改為修善豈不妙哉”

  不等丘陽齊再說,八思巴就冷笑一聲,說出了佛門弟子聽后都撫掌大笑的一句殺手锏——“道既然有善有惡,且善惡無常,不可捉摸,那貧僧請問,既不捉摸,何必修之?如若修之,是否強為。既是強為,修什么無為?

  道既陰陽善惡無所不容,諸位所修若是為善即是非道,若是為惡,與人何益?若不知善惡,修之何謂?恐怕正是如此迷惑,千百年來才只有清玄帝君一人由凡轉仙,修成正果吧。”

  八思巴先是用一連串的問題逼著玉云真人和丘陽齊回答,如此將兩位真人引入了自己的節奏圈子,等到問題一點一點的剖析后,八思巴就拋出了佛門打機鋒的絕殺,這一個糾纏于道法明實變化的問題瞬間把兩位真人給徹底打悶了。

  玉云真人諾諾半晌說不出辯駁之言,丘陽齊也灰頭土臉,烏虛法則是閉目誦經,他身后的四個陽字輩和元字輩的弟子中除了一個最年輕的道士思索著問題,其余道人都是一臉氣憤和驚慌。

  方升和楊卓犖也皺緊眉頭思索著八思巴法王所提的問題,只覺得高深莫測,難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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