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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2章 夜論……

  “陛下,這不是助長了方孝孺他們的囂張氣焰嗎?”

  朱允熥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回道:“設臺辯論就是助長他們的氣焰?你的意思是說朕一定會輸嘍?”

  “額,微臣不敢!”張輔訕訕一笑不敢再多說。

  朱允熥問道:“讓你想出計策勝了方孝孺,你到現在想出來了沒有?”

  張輔趕緊回道:“陛下,微臣還正在想,一時半會兒還沒有主意……”

  見皇帝的目光看向自己,錦衣衛指揮使蔣瓛趕緊行禮請罪道:“微臣愚鈍,請陛下責罰……”

  “沒想到那就繼續想!誰若是有好計策重重有賞,若是想不出來,責罰還不容易嗎!”

  朱允熥吩咐道:“蔣瓛,承天門外的辯論你派錦衣衛前去維持秩序,不要生了什么亂子。”

  “是,微臣遵命!”

  “既然他們想說話,那就讓他們好好說,朕倒要看看,他們有多么巧言善辯!”

  朱允熥嘴角揚起一抹笑容。

  雖說方孝孺、解縉等人代表的不是他們幾個,可以說是一群人,或者說是一部分的士紳,

  但是朱允熥絲毫不懼!

  現在又不是明末,又不是皇權衰弱的時候,想要整治他們只要花費一番心思,還是輕松容易的!

  客棧里面。

  方孝孺和解縉等人說了一番話,商量如何準備迎接這場高臺辯論。

  解縉說皇帝沒有責罰方孝孺的學生,也沒有怪罪他,反而要進行這一場論道,顯然皇帝也是愿意聽從眾人諫言的。

  并說只要他們能夠辯駁的過眾人,那么皇帝必然聽從!

  其他人聞聽此話,也覺得言之有理。

  所以一個個摩拳擦掌,對于這場論道,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夜晚十分,各位故交都各自散去,方孝孺也閑了下來。

  “先生,浙江黃巖,靜學先生王叔英前來拜訪。”有個學生前來稟報道。

  “王叔英?快請!”

  方孝孺一聽王叔英的名字,趕緊讓學生將他請到客廳里來,并且囑咐不可怠慢。

  “方先生,一別數年,方先生倒是越發康壯了,別來無恙啊?”

  王叔英一進入堂中,便笑呵呵的躬身行禮,神色態度讓人覺得非常親切。

  “數年不見,王先生也越發清健呀。”

  方孝孺拱手回禮,可轉念一想,臉上的笑容瞬間之間就收了起來,

  一臉嚴肅的道:“不知王先生夜晚來訪,是作為朝廷官員而來呢,還是以昔日好友、同為讀書人的身份來呢?!”

  王叔英雙手一攤,笑道,“我倒是深感奇怪,這里面有什么不同嗎?”

  方孝孺正色說道:“若你是作為朝廷官員而來,那么請恕在下今日勞累,無法接待!

  如果你是以同為讀書人的身份而來,為的是暢談學問,那在下還可以勉勵支撐……”

  “哈哈哈,你呀……”

  王叔英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無奈的笑道:“脾性到現在還是這么執拗,絲毫沒見改變!一板一眼的,果真沒有任何情調可言!”

  方孝孺卻不認同他的話,反擊說道:“在下的脾性乃是天生的,無法改變,在下也不想改!”

  王叔英搖搖頭,問道:“我聽說你來到京城,專門前來拜訪,怎么,都不請我坐下嗎?連會客之道都不懂了?”

  也不再理他,說這便走到椅子旁坐了下來,看了一下門口方孝孺的學生,笑問道:“怎么,都沒有一碗茶水端上來待客嗎?你們就是這么學習禮儀的?”

  方孝孺見他端坐在椅子上,顯然是不準備走了,便伸手示意自己的學生上茶。

  然后沒好氣的坐到椅子上,嘴里還不饒人,“惡客上門,只有棍棒伺候,哪里有什么茶水!我的學生不是不懂禮儀,而是要分善惡!”

  王叔英接過茶水,打開蓋子看到里面都是茶沫子,顯然不是什么好茶葉,不過他也并不在意,只是打趣說道:“看來你的學生真是深得你的精髓,待客連一杯好茶都舍不得!”

  方孝孺撇了他一眼,坦然說道:“在下俸祿微薄,錢都用來買書學習了,就這點兒茶沫子我平常還舍不得喝呢!你愛喝就喝,不愛喝拉倒!”

  此時,亭堂之中只留下二人,方孝孺便直接開口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我才帶人到承天門,夜里你就登門。”

  “在這個時候你沒事兒肯定不會來招惹我,說吧,到底什么事兒?”

  王叔英喝了一口茶,依舊風輕云澹,笑呵呵的問道:“有一句話我有些不明白,想請方先生給指教指教……”

  方孝孺知道他這是要開口了,便道:“閣下只管出招,在下接著便是了!”

  “圣人在論語泰伯篇里面說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不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王叔英問道。

  方孝孺立刻便回答說道:“在下身為朝廷命官,對于朝廷之中所發生的一切大小事情,都是需要關心的,

  況且有些朝政舉措,事關天下蒼生,事關黎明百姓,只要是大明百姓可以說都在其位,也都需要謀其政!”

  “所以在大明律中,才說道一切軍民利害之事,無論是讀書人,還是官吏、普通百姓、賤籍商人,都可以上奏言事!”

  王叔英點點頭,接著問道:“我聽說你已經上了兩道奏章,卻沒有得到任何回復,不知是真是假?

  豈不聞孔圣人說過“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嗎?”

  這句話的意思是,不到他努力想搞明白一件事,卻遲遲搞不明白的時候,你不要去開導他;不到他心里很清楚卻無法完善表達出來的時候,你不要去啟發他。

  至于后面那一句,則更好解釋了,即:跟他舉一個例子,若他不能舉一反三,那么你就沒必要再給他舉例子了。

  “方先生,有道是事不過三,我等身為臣子,身為讀書人,即便是關心朝政,可也得履行圣人的教誨啊……”

  王叔英這是在提醒方孝孺,不要在執拗!

  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建言!

  方孝孺回答道:“既然王先生提到論語泰伯篇,那豈不聞第八章說道“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

  “我等讀書人就應該具有堅毅宏大的品格,因為讀書的職責,就是要把實行和弘揚仁道作為自己人生的使命,為此要奮斗終生,死而后已!”

  方孝孺說道:“所以只要是我等認為是正確的大道,是仁義之道,那么就應該窮其一生也要踐行!絕不能半途而廢!”

  王叔英剛說“不可再三”,結果方孝孺就對了個“終其一生”!

  還真是針鋒相對,絲毫不退讓啊!

  王叔英再道:“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仁義之道,只是不知道你這仁義之道,有多少人認同,有多少人能夠追隨?”

  “再說了,

  方孝孺聞聽此話,沖著門口高聲說道:“張林!”

  “學生在,請先生吩咐。”

  一個十一二歲的稚嫩童子一臉錯愕的邁步踏進門檻兒,只見他身材瘦小,臉上還帶著嬰兒肥,身上的童真之氣還未散去。

  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他不明白先生叫他所為何事。

  方孝孺道:“你來背誦一遍《孔氏家語》。”

  “額,是先生!”

  這個童子明顯有些緊張,神情也有些驚慌,咽了一口吐沫,旁邊的人甚至都能聽到他的響聲!

  “夫……遇不遇者,時……也;賢不肖者,才也。君子博學深謀而不遇時者,眾矣,何獨丘哉?且芝蘭生于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謂窮困而改節。”

  這個同時剛開始背誦的時候還因緊張而結巴了兩下,可是后來越背越熟,越背越有信心,到最后幾乎都快成朗誦了!

  等他背完,方孝孺點點頭,問道:“來,你給王先生解釋解釋這篇文章的意思。”

  同時看了一眼王叔英,趕緊又低下了頭,“回先生的話,孔圣人在這里說的意思是,能不能遇到賢明的君主,是時運的事;賢還是不賢,是才能的事。

  君子學識淵博、深謀遠慮,而時運不濟的人多了,何止是我呢!”

  “況且芝蘭生長在深林之中嗯,不因為無人欣賞而不芳香;君子修養身心培養道德,不因為窮困而改變節操。”

  等他說完方孝孺才露出滿意的神情,笑著點了點頭,眼神當中滿是贊許。

  “嗯,很好,你暫且下去吧。”

  “是,先生。”

  方孝孺看著王叔英,滿臉笑容,只是這笑容當中帶著三分調笑,五分譏笑,還有兩分說教,

  道,“王先生,你看看,一個十來歲的童子都知道芝蘭生于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謂窮困而改節,

  王先生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記得先生的學問可不在我之下呀……”

  方孝孺借一個童子來說話,明顯是要借此來堵住王叔英的嘴。

  以示自己態度決絕!

  同時也有表明自己絕不改變,絕不妥協的意思!

  “呵呵呵……”

  王叔英絲毫不以為羞恥,仍然笑著說道:“能夠再領略一下方先生的伶牙俐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嗯,果然牙尖嘴利!不可小覷啊!”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勸了,來日高臺之上,在聽方先生的雄辯!在下就告辭了!”

  出了客棧的門,王叔英登上馬車返回家中。

  坐在馬車當中,他不由得眉頭微皺,心中有幾許擔憂。

  可是思來想去,仍然沒有任何辦法說服方孝孺,只好又無奈的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王叔英心里很清楚,即便這場高臺辯論方孝孺贏了,也無力改變任何事!

  因為王叔英給皇帝授過課,他很清楚這位皇帝的心境如何,

  他認定的事,是絕不會改變的!

  若有人膽敢阻擋,必將會被碾為齏粉!

  所以就算方孝孺贏了辯論,皇帝該出兵還是要出兵!

  輸與贏的區別,只不過是皇帝采用溫和手段,還是雷霆之勢罷了!

  皇帝贏了,手段自然溫和無比,若是輸了……那肯定會有一些人要遭殃!

  首當其沖的,就是方孝孺、解縉!

  如今的皇帝可不是懦弱天子!

  乃是大權獨攬,可以揮斥方遒的帝王!

  可是王叔英又不能用身家性命、前途禍福來勸方孝孺,因為他本就是個不惜命的,是寧可為道而死的人,

  自己越是那樣勸說,反而越會壞事!

  唉,時也,命也……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自己也只能盡人事,至于結果如何,那就要看上天的安排了……

  夜,逐漸暗了下來。

  唯有天空中的月亮,還有滿天的星辰,映照出一些亮光。

  此時在承天門外,南城兵馬司指揮使夏元吉,正在帶領衙役和工匠搭建高臺。

  他們運來了很多木料,還有鐵釘等物,當場便斧頭鋸砍,把木料修整成合適的尺寸以便搭建。

  一座高臺,并不復雜,夏元吉早就成竹在胸,指揮工匠操作,搭建起來自然得心應手。

  并且一再的囑咐工匠們要做的仔細,做的結實,絕不能出現松動的情況。

  “活都干仔細了!每一根木頭都要搭建的再結實不過!釘子多打幾根!”

  “這兩根木頭有蟲眼,把它們抬下去,換成結實的木料!你們幾個,每根木料都給我看仔細了!絕不能出現絲毫紕漏!”

  “還有這里,再打兩根樁子!”

  “咱們要確保這臺子上就是堆滿了人,就是在這里演兵練武、騎馬打仗,也絕不能有任何一塊木頭松動!”

  幾乎高臺的每一個地方他都要親自檢查,確認無誤之后,才會進行下一道工序。

  之所以這么認真,是因為他知道這座高臺上,將會成為天下矚目的焦點!

  所以斷不容有失!

  真要鬧出高臺塌陷的事,那才真是貽笑大方,妥妥一件丑事!

  甚至還有些人會把這件事和朝廷的決策連在一起,認為這是大兇之兆……

  畢竟在古代,下一場雨,房檐上的瓦掉下來,都會被認為這是上天示警……

  眾人忙碌直到東方的天色發白,這才搭建完畢,一座七尺高臺聳立在承天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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