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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夜話·下

  許鑫倒沒什么“老爸不管自己了,讓哥哥繼承家產”的想法。

  不至于。

  只是他疑惑……老爸之前雖然把自己送出來讀書了,可歸根結底,還是想讓自己回神木的。

  可現在這話……

  卻見老漢語重心長,看著他說道:

  “咱家滴煤,早晚有挖完滴一天。”

  “……”

  許鑫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只是放下了筷子,靜靜的等待著老爸的下一句話。

  “遲早滴嘛。爸以前想讓泥回來,似覺著不放心,怕泥學壞。但現在呢不怕咧,呢滴娃長這么大,第一次這么喜歡一個東西……其實像你媽。”

  “……”

  許鑫心頭一顫。

  一眼就看到了老爸那逐漸有些變紅的眼眸。

  然后……

  就是一聲嘆息。

  “唉。”

  彈了下煙灰,中年人搖搖頭:

  “你媽會畫畫,夢想就是成為藝術家。你像她,特別像……呼。”

  又是一盅酒下了肚。

  其實許鑫很少聽老爸聊起來媽媽。因為小時候每次自己問媽媽的事情時,老爸總會發脾氣,要么是挨揍,要么是冷著臉不允許他問。所以,他很多事都是從許淼那聽來的。

  但許鑫卻從來沒去懷疑過老爸對媽媽的愛。

  因為從小到大,在一些節日里,他曾經見過不止一次老爸抱著媽媽的照片哭的場景。

  所以,今天聽到老爸竟然主動提起了媽媽,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而許大強呢……

  在喝完了這杯酒后,似乎也不想聊了。

  于是搖搖頭:

  “說起來,爸其實感覺最虧欠的,還是三水。”

  “……”

  許鑫也不追問媽媽的事情,只是反問道:

  “為甚?”

  “因為爸要找人接班~知道三水的夢想是甚哇?”

  “知道……”

  許鑫點點頭:

  “上鐵路,當火車司機……小時候不止一次聽哥說,他要當火車司機,等神木修了鐵路,當第一個開火車回來的人。”

  “是啊……”

  許大強似乎想笑,又有些笑不出來,最后,只是捻滅了煙:

  “但家里的生意離不開人,那時候你才多大?只能他來。”

  “哥現在做的也很好啊……”

  “當然好,好滴很!”

  無需兒子言明,許大強便點點頭:

  “只是……覺得虧欠你哥。可誰讓他當哥咧。”

  “……”

  許鑫無言。

  因為他知道,也正是大哥的犧牲,才會讓老爸說出不讓自己回去,而是在外邊追求藝術的話語。

  這時,他聽到了一句話:

  “三金,爸沒甚大能耐……所以三水才必須回來幫爸。爸心里難受,覺著親手毀滅了三水的夢想……用錢買不來的夢想。所以……爸不能再毀了你滴夢……在這好好干,當個藝術家。伱媽在下面知道咧也會開心,知道哇?”

  “……嗯,知道了,爸。”

  沒什么鄭重其事。

  許鑫只是重新捧起了碗,一邊點頭,用最平淡的語氣答應了下來。

  一邊開始扒飯。

  而看著他那狼吞虎咽的樣子,許大強也捧起了碗,囑咐了一句:

  “啊呀,吃快個甚,慢慢吃……喜歡吃爸弄滴面魚哇?”

  “嗯!”

  許鑫點點頭:

  “爸做滴面最好吃咧,就跟小時候一樣。”

  “……嘿嘿。”

  兒子的話,讓許大強臉上的笑容如同一朵綻放開來的花。

  “那多吃些,慢慢吃,不夠爸在給你下~”

  “嗯。”

  隨著他的答應,許大強也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口炒雞蛋后,端著酒杯又抿了一口酒。

  父子倆的一餐簡簡單單的結束。

  而結束之后,許鑫也沒去健身,反而燒了水,泡了茶,和老爸繼續閑聊。

  好好陪陪許大強。

  而父子倆的閑聊五花八門,這不,話趕話的,忽然聊到了許大強這次來燕京辦的一件事。

  “你還記得那個在紅堿淖被抓起來的,爸那個拜把子兄弟哇?”

  “呃……”

  許鑫想了想,點點頭:

  “好多年咧。”

  老爸有幾個當時江湖上的拜把子兄弟。

  沒辦法,當時就需要這種兄弟,才能在道上混,保證別人不會鬧事。

  而老爸說的那個人,叫什么許鑫已經忘了,只記得姓昌。

  因為殺人,被抓進了監獄,判了個無期。

  但具體怎么回事,許鑫還真不清楚。

  畢竟……當年那個年代,以現在的眼光看來,實在是有些混亂。

  所謂的窮鄉僻壤出刁民,還真是一點都不假。

  別說礦不礦的了。

  陜北缺水,有時候就因為給莊稼澆地,兩家人搶一口水井而起了沖突,最后都能演變成一場兩個村,甚至是本地兩個姓氏的一場械斗。

  更夸張一點的,許鑫就親眼看到過兩個來這邊拐賣婦女的人販子被其他村子的人抓到了后,剁了雙手,用牙咬著裝著雙手的塑料袋被警察抓走的畫面。

  那血粼粼的場面讓他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所以,許鑫便問道:

  “咋咧?”

  “爸這次來,去看了他一次。”

  “……他被關在燕京?”

  “嗯,你劉叔家外甥滴小舅子滴妹夫在這邊當看守,能在里面給些關照。”

  “噢~”

  許鑫點點頭,接著有些好奇的問道:

  “是因為甚?”

  聽到這話,許大強不屑的嗤笑了一聲:

  “有錢狂滴。”

  “得罪人了?”

  “不似,開車下礦,撞死了個放羊滴娃。你說你撞了人,報警嘛。人來了,人家要錢給錢,要撒給撒,賠償了不就好了哇?他不的,他和他妹夫,倆人把孩子一卷,拉著上山給埋了哇……結果出事滴第三天,那座山要開道,兩臺鏟車幾鏟給挖出來咧。

  死了人,人家過來又什么經偵又撒滴,最后找到了車,抓了他妹夫。他妹夫直接就把他供出來了哇。肇事逃逸加各種罪名,判了個無期。他就是太狂咧,天狂有雨,人狂有禍。本來因為開礦就弄的附近的人憋著勁要弄他,結果這一出事,人家村里人合力,給他弄了個無期……

  前兩天,爸去看他……這人都完了哇。唉……”

  “……”

  許鑫不知什么時候陷入了一片沉默,皺起了眉頭。

  撞死人……肇事逃逸……小孩……礦難……

  本來是閑聊,見兒子不接話,許大強就扭頭看了他一眼……

  一見兒子皺眉頭,納悶的問道:

  “咋了哇?”

  誰知剛問完,許鑫“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爸,你早點睡哇,呢來了靈感……得弄個故事!”

  說完就直接出了玻璃房,直奔書房。

  “呃……”

  透過窗戶,看著坐在電腦前點了一顆煙后,忽然噼里啪啦打電腦的兒子。

  許大強先是愣了愣神,但馬上就露出了一種無比欣慰的笑容。

  捻滅了煙,喝光了茶水,走到了暖房門口后關上了燈。

  接著,邁著靜悄悄的步子,走回了自己的臥室。

  娃在創作藝術。

  小點聲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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