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煙的功夫,他重新回到了中傳禮堂的后臺。
然后就瞧見劉一菲身邊正站著一個大概年紀也在30歲左右的御姐,對方手里拿著一個小本本,和劉一菲在溝通著。
主持人么?
他一邊琢磨,一邊走了過去。
而這個御姐在看到許鑫走過來后,立刻客氣的打了個招呼:
「許導您好,我是李子維,大學生電影展的聯合創始人。這一次的訪談會,由我主持。很榮幸認識您。」
「唔,李總您好。」許鑫也客氣了一聲:
「很榮幸接受您的采訪。」
而就在倆人寒暄的時候,劉一菲忽然發現....許鑫的領帶沒了。
沒了領帶,加上解開了一個襯衫扣子,讓他整個人少了一份成熟穩重,卻多了一份.....屬于年輕人的神采飛揚。
她眼睛一亮....
實話實說,還真挺戳她心窩的。
每個人的審美偏好不同,就好像有的男人喜歡黑絲,有的男人卻喜歡看女孩子的腳底板,還有人喜歡看女人的鎖骨一樣....她其實最喜歡的就是這種風格的男人。
不要穿的那么隨意,什么連帽衫運動褲腳踩AJ的嘻哈范也好,亦或者是那種打扮時尚前衛,走路都帶風的模特范也罷....
感覺都一般般。
但這種穿著她就很喜歡。
正式與邪魅只有一念之差的那種感覺,真的挺戳的。可惜....
人家已經結婚啦。
她腦子里不會.....也不敢有什么其他的彎彎繞繞的想法。那不符合她的素質與教養。
可就跟男人不會拒絕美女一樣。誰會嫌棄自己身邊的帥哥養眼呢?
于是,倆人在寒暄的時候,她的目光就落在許鑫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直到.....在李子維要登臺主持,許鑫對她揮手送別時,她注意到了一件事。許鑫的手表....不見了。
等李子維又和自己打了個招呼,登臺之后,她忍不住問道:「你的手表哪去了?還有領帶~」
「在萌萌那呢。」
「....干嘛不戴著?」「覺得不太合適。」
許鑫隱晦的指了一下臺下的觀眾。
「我覺得,今天來的人里面,肯定有人不是來看我這一身西服多少錢,一塊手表多少錢....而是想聊聊電影的。所以.....」
「唔....」
劉一菲瞬間懂了他的意思。
確實,今天臺下不僅僅有觀眾,還有同行。或者說同樣熱愛著電影的從業人員。
帶著一百多萬的表,就算不擺姿態,這姿態也夠高的。想明白這個道理,她左右看了看自己....
「還好,我"不值錢"....嘿嘿。」「哈~」
她笑,許鑫也樂了。
而倆人說話的功夫,李子維那邊也鋪墊完了。
沒有什么官面上的客套話,也沒有什么追述大學生電影展的歷史啊,或者是升華主題之類的。
她只是做了一個簡單的開場介紹后,便直接說道:
「接下來,讓我們請出我們重量級的嘉賓,演員一—劉一菲,導演一許鑫登場。大家歡迎「嘩啦啦啦啦.....」
「喔!!!!」「咻咻~~~」
掌聲,歡呼,口哨聲在整個會場響了起來。許鑫笑著伸出了手:
「劉一菲小姐,請。」劉一菲微微提起裙角:「謝謝許導啦~」「哈哈~」
倆人面帶笑容的從后場的帷幕后面走了出去。而 露面的一剎那,歡呼聲再次高了幾度。
不過許鑫卻微微瞇起了眼睛。
他有些不太適應頭頂那聚光燈,太明亮了。
然后就照著葫蘆畫瓢的學著劉一菲的模樣,對著臺下的觀眾以及攝影機招了招手,在李子維的迎接下,來到了兩張單人沙發前。
劉一菲因為穿的是裙子,所以落座的時候很小心。許鑫也體貼的把里面的沙發留給了她。
坐下后,李子維也跟著落座,拿著麥克風說道:「歡迎兩位的到來。」
「謝....哦對。」
他趕緊拿起了兩個沙發中間,就擺放在兩瓶礦水邊上的麥克風,禮貌的應了一聲:
「謝謝。」
道謝完,他就瞇眼往臺下看去。
確確實實,兩層的觀眾席,樓上落下都有人。樓下基本坐滿了。
而來人最前排的人成分比較復雜一些,男女不提,歲數都是從20出頭到30多歲不等。
但年輕人還是占據了所有觀眾的百分之七八十。
一雙雙帶著興奮以及好奇的目光,正回應著他的注視。
「歡迎兩位,先和我們大學生電影展的影迷們打個招呼好不好?」聽到李子維的話,許鑫點點頭,站起了身來。
劉一菲也比他慢了一步,壓著裙子站了起來。
「大家好,我是許鑫,很高興來到大學生電影展和大家見面。」他微微鞠躬,和觀眾打了個招呼。
而回應他的是熱烈的掌聲。
「大家好,我是劉一菲,很榮幸和大家在大學生電影展的訪談環節見面。」「喔!!!!!"
后排有一大群哥們發出了歡呼。不用問。
問就是天仙粉。「兩位快請坐.....」
聽到李子維的話,許鑫這才落座。
可看到劉一菲落座時,依舊壓著裙子后,他想了想,直接把剛解開扣子的西裝給脫了下來,主動的蓋到了她的腿上。
劉一菲微微一笑,把西裝壓到了手下。而倆人的小互動大家自然看得到。
許鑫的紳士風度瞬間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可。
包括天仙粉,以及李子維那一票女性。
「許導真有紳士風度呀。」「哈哈,謝謝.....呃.....謝謝。」
他拿起了話筒,有些尷尬的說道:「還不太適應這種回答方式,見諒。」說完,他就握著話筒不撒手了。
而李子維也微笑點頭,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臺本,問道:
「那.....先來問問二位第一個問題吧,兩位都是第一次來到我們電影展,能說下對我們的印象么?」
女士優先。
許鑫率先看向了劉一菲。
訪談上過許多次的劉天仙對于這個話題基本都沒有思考就說道:
「我感受到了很濃厚的電影氛圍。特別是那種很真摯的熱愛,這種氛圍讓我覺得很舒服。」
說完她就看向了許鑫。許鑫想了想,說道:
「我和她的感覺差不多,而且,我留意到了許多細節。比如從進門開始,那些貼在地上的黑白膠帶,還有咱們的工作人員自己手作的那種指示牌.....看到這些,我仿佛能感受到,頂著這么熱的天氣,一群熱愛電影,喜歡電影的工作人員,為了這個影展,在汗水之下辛苦付出的模樣。你們很用心,很棒。」
說著,他還豎起了大拇指。
一番話語,別說觀眾了,連那些在前臺后場圍觀的工作人員眼珠子都紅了。那種自己付出的辛苦被別人留意到的感動,一下子就蔓延了出來。
這可是許鑫。許鑫親口說的話!
聽到這些話的工作人員只覺得自己付出的再多、再辛苦也值得。因為,他們的努力并沒有被別人無視。
反倒被人看到,銘記,并且敘述了出來。
怎么能不激動?
而李子維也有些驚訝。
沒想到.....這位許導竟然如此細心。
在看其他工作人員的反應,她必須得承認,這番話真的說到包括自己,所有人的心坎里了。
不過,這里其實就體現出來一個經驗豐富的主持人,和只會照本宣科的外行的區別。主持人一定要掌握現場情緒。
要是一個經驗豐富的主持人在這,敏銳的捕捉到了現場的那種氛圍后,一定會選擇推波助瀾,借助這一番話多聊一下工作人員的辛苦,讓大家產生共情。
畢竟,電影展也是收取門票的。雖然一天只有區區50塊錢。
可這也是一筆收入。
有時候,同情是一種很好的消費武器。
和盈利無關,只是讓工作人員的辛苦換回等值的回報。可惜,李子維不是一個專業的主持人。
他們想請一個主持人的預算也被壓縮,挪到了其他地方,所以只能她來擔任。而面對許鑫的話語,她感動歸感動,但還是看了一眼臺本。
下一個問題是承接第一個問題的。
而且還是一個_.有點自夸嫌疑的問題:「那,二位享受我們電影展的氛圍么?」這個問題約等于白問。
誰也不會說什么「不享受」之類的。于是,劉一菲笑著點點頭:
「我很享受。」
而她和李子維其實都不知道,許鑫有一種很奇特的能力。
那就是歪樓。
當年面對《南方周報》的采訪時,他歪樓歪的,硬生生的讓那時候同樣初出茅廬的王敏敏開始懷疑人生。
李子維剛和許鑫接觸,不知道他這份能耐。不過很快她領教到了:
「我也很享受。」
說完,他扭頭看著臺下的觀眾:
「不瞞各位說,我倆8點多來,走了這一路看到了電影展的細節布置后,就直接去展映單元那邊了。還看了一場電影.....雖然設施簡單了些,但剛才我倆看完之后,還在討論。
我倆看的片子名叫《酸奶:咖啡、可樂、麥片》,片長只有15分鐘50秒。照理來講應該是個短片,但看完后,我卻把它歸類到了電影上面。因為它的結構雖然松散了些,甚至劇本方面我還看到了他借鑒參考的影子。
但這位導演在努力的把自己的故事個人化,本土化。整體的思維導向,確確實實是按照一個正常電影的故事線來拍的。只不過他的技巧用的還是略顯生澀,但它確確實實是電影。」
正說著,他忽然發現前面的一些人都在扭頭,看著一個方向。順著方向看去,就瞧見了坐在第三排那四個很眼熟的面孔。正是那四個演員。
只不過隨著他的目光,可樂和酸奶是滿眼的激動,咖啡和麥片則有些不好意思,盡顯羞澀。
他沒好意思招手,只是笑著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后,重新看向了李子維。「呃.....」
李子維愣了愣后,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二位已經去過展映單元了?」
「對。因為那會兒還沒到約定時間嘛,就過去看了看,挺有意思的。」許鑫應了一聲。
而他回話的功夫,李子維飛快低頭看了一眼臺本。
在開場的這一個大問題之后,接下來的提問,是劉一菲和許鑫分開的。而她雖然能感受到許導對電影展的贊美與認同,但經驗的缺失限制了她去延展一些 臺本之外問題的思路。
所以只能心里泛起了幾分別扭的看向了劉一菲。
「二位這次合作了我們的開幕短片《特殊交易》,能不能在不劇透的情況下,給我們講講這部片子講述了一個什么故事?」
「唔·....」
劉一菲其實也覺得這位電影展的聯合創始人主持有些問題。感覺挺不自然的,很生澀。
和之前采訪過她的主持人都不太一樣。
不過該回答的問題還是要回答的,于是拿起了話筒想了想后說道:「一個相互救贖的故事。我在里面飾演的是一個....一個.....」
她忽然不知道該怎么概括陪酒女這個行業了。說陪酒女?不太合適吧。
有攝像機呢。說三陪?
別鬧,那還不如說陪酒女呢。
正琢磨著呢,忽然腦子里靈光一閃,一個從謙兒哥那知道的詞兒冒了出來:「一個特種行業的從業者,和一個小男孩互相救贖的故事。」
「噗....」」
她這回答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許鑫反倒笑噴了。因為他和楊蜜是現場聽到過郭德剛的這段相聲的。一下子就戳到了他的笑點。
劉一菲有些無語,嗔了他一眼后,說道:「你笑什么?劇本都是你出的。」
「什么叫我出的?是編劇寫的,我把它拍出來。」
「那你笑什么?」
「....哈哈~」
在許鑫的笑聲中,終于,后知后覺的觀眾們也反應過來了這個所謂的「特種行業」是什么,場下發出了一陣陣悶笑。
而已經看過成片的李子維也面帶笑容的說道:
「那在詮釋角色的時候,你的感受是什么呢?.....這應該是你和許導第一次合作,對吧?感覺怎么樣?」
「感覺.....」
劉一菲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就像是很喜歡這個問題一樣說道:
「很棒。首先我們倆私交非常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其實我個人來講,在開拍前是很擔心的。因為我們倆是朋友,我怕我自己演不好,在他面前丟人。又怕如果我演不好,礙于朋友的關系,他不好意思對我說....
但實際上在開拍之后,這些擔憂并不存在。首先是他給了我很充分的準備時間,大約有四五個月來做這個角色的準備....」
「這么久?」李子維有些吃驚。劉一菲點點頭:
「是的,我去年基本沒什么工作,所以都在準備這個短片。因為我也面臨著一個轉型的問題嘛,而這幾個月的準備下來,我在處理這些角色時.....」
說到這,她看向了許鑫,問道:「應該算是比較得心應手吧?」「嗯,算。」
許鑫點點頭:
「除了抽煙的動作不太行,其他都很自然。」
得到了許鑫的肯定后,劉一菲才笑著對李子維繼續說道:
「其次呢,就是執導方式的問題。我合作過許多導演,這里不是說其他導演有問題之類的,我想表達的是,我和許鑫的合作方式,是最輕松的一種。
比如我某個節點情緒不到位,或者表達的有些問題。他第一次咔掉后,會告訴我哪里不對,讓我自己調整一下。而在調整之后,如果還不對,他就會走過來跟我來討論這段劇情該怎么怎么表達。
第二次如果還不對,那么這條戲就會暫時停下,擱置,換下一場來拍。這中間空余出來的時間,就是我自我調整的時間。而這期間,他會在閑暇時過來和我溝通,或者是看我模擬出來的感覺....
感覺對了,那么我倆會繼續向下延伸,挖掘,把所 有他需要的東西,順著他給的方向來探尋,直到我把他想要表達的東西全部表達出來后,得到了認可,那么這條戲就會重新被提上來....基本都是一次過。
而我想表達的是,這種感覺,讓我感覺到非常舒服。在他手下拍戲,他能給演員營造出一種最舒適的空間,讓我來自由發揮。而在劇組里,演員承受最多的壓力,其實不是來自導演,而是來自于劇組的其他人.....」
似乎這個問題勾起了她的傾訴的欲望,她的話匣子徹底被打開了:
「你斃掉的戲太多,首先會自我懷疑是不是我的思考理解不到位,或者是演技出了問題。緊接著,你會思考....
別人會怎么看我?燈光導演?錄音導演?攝影導演?他們會怎么看我?為什么別人都能過,我自己卻過不去?
大家會不會在心里覺得我的演技爛.....」說到這,她抿了抿嘴。
似乎回憶起了什么不好的記憶一般,微微搖頭:
「總之,給演員的心理負擔會非常大。可在許鑫這里不會。不僅僅是我,從這部《交易》到《山楂樹》里的所有演員,我們私下聊天的時候,大家都是這種感覺。
和許導的合作,那種劇組氛圍真的不會給人帶來任何負擔,每天的工作環境都是異常舒適的那種狀態。所以我才說.....他,是我合作過最讓人感覺到愉快的導演,真的特別特別棒!」
她說的非常肯定。
語氣里的真誠溢于言表。
觀眾的反應不提,許鑫倒是撓了撓頭。說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聽著劉一菲如此的斷言,李子維的思維終于能暫時跳出臺本的條條框框,好奇的問道:
「那我是不是能理解為,許導的執導風格,是希望給予演員啟發性的靈感,讓他們有著更多的自由發揮的空間,通過從他們的自由發揮,找尋那最完美的一面呢?」
許鑫一愣.....
心說你是把我當王佳衛了么?他搖搖頭:
「并不是這樣......其實我這種執導風格,受張導的影響是比較大的.....」「張一謀導演?」
「對。」
許鑫點點頭,不自覺的帶上了「愛稱」:
「老頭他就是這種風格.....而我在導演生涯剛起步的時候,其實是比較死板的。如果大家看過我的作短片《不醉》就能看出來,我屬于那種很典型的學院派,規規矩矩的把所有分鏡頭給定好,你就照著我的來,我的演就行了。
不過,在開始忙碌奧運會之后,我去了老頭的劇組嘛。當時在拍《黃金甲》,我在《黃金甲》的劇組里,看到了他怎么和龔麗老師聊戲,怎么和發哥聊戲,又是怎么讓楊蜜自己找感覺的.....
可以說,我是從那時候開始,下意識的就去模仿他了.....你們想想看,我一個毛頭小子啊,能近距離的在一個國際名導身邊偷師,人家稍微從手指頭縫里露出來一些,我就受用不盡了。
所以......這種執導風格,并不是我的個性使然,而是從老.....張一謀導演身上照著扒下來的。」
大大方方的承認了這種風格并不是自己的原創,而是一種學習、效仿后,他話鋒與頭同時一轉,面向了觀眾:
「但在這里,我回答您問題的時候,想特別強調一下。導演的執導風格,其實就是一種習慣。
作為觀眾、影迷、或者演員,他們當然可以去評論一個導演的執導風格。說卡梅隆是片場暴君也好,說諾蘭是什么實景狂魔也好.....
他們怎么說都行。
但作為導演,我覺得這些都不重要。是否給演 員自由發揮的空間,或者是你在片場就要一言九鼎.....這些都是很無所謂的事情。
導演,就像是一艘船的船長。你要帶領你的水手們駛向新的港口。水手覺得船長威嚴、殘酷、或者是溫柔.....隨便怎么想都沒關系。但作為船長,首先一定要履行自己的職責,那就是拍好自己的電影。
至于風格之類的.....無所謂的。風格這種事情,是別人口中的你。而你自己最不需要在乎的,就是這些所謂的風格。
你要做的,就是拍好自己手里的作品,你追求風格,最后一定會被風格所吞噬。但你追求作品,風格自然而然會隨作品而來。這是我給出的回答,謝謝。」
他的聲音,在禮堂之中響徹。
不疾不徐,把自己所有的理解全盤托出后....全場寂靜一刻。
下一秒。掌聲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