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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3.臥龍鳳雛

  “我是大力士!”

  “你知道什么是大力士么?”

  “……我是大力士!”

  “你是小力士!”

  “我是大力士!!!”

  “你是小力士!”

  “嗚哇……”

  開車的許鑫無語的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的妻子。

  這個弄哭孩子的罪魁禍首此刻沒有半分悔改之意,反倒顯得得意洋洋,就像是打了什么勝仗一樣。

  再通過后視鏡看在那哭的暖暖。

  也就是這會兒被兒童座椅的安全帶束縛著,否則她估計早就奔親媽的臉一腳踢過去了。

  就這都不行,一個勁的蹬媽媽的座椅,然后繼續嚎啕大哭。

  而旁邊的陽陽則用一種“愚蠢的地球人”的眼神看著姐姐……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許鑫總覺得兒子眼里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至于為什么會起這場爭論的原因也很簡單。

  暖暖想讓妻子抱。

  但她力氣太小,解不開兒童座椅的掐扣。

  一個勁的在后面鬧騰。

  楊蜜就嘲笑她,大概意思是你能擰開我就抱你。

  而暖暖努力了一會兒,發現無論如何也打不開后,就跟她求助。結果就引發了一場誰是大力士誰是小力士的爭論。

  母女倆這會兒勝利者的姿態和失敗者的嘴臉顯得格外真實。

  而坐在同一側的父子倆則一片風輕云淡,如同磐石,保持著鐘離的模樣。

  開玩笑……許鑫也不傻。

  他要是開口,暖暖就該求助他了。

  到時候自己就成小力士了,劃不來。

  孩子養了二年多,什么脾氣、怎么對付,兩口子也都有了心得。別看這會兒暖暖鬧的兇,實際情況是只要楊蜜不搭理她,她見哭不管用,也就不勉強了。

  這孩子就這點好,隨楊蜜。

  從來不頭鐵。

  審時度勢給你弄的明明白白的。

  當然那了,姥姥、姥爺要是在,那就另說。

  反正按照妻子的說法,自從有了孩子,她從小到大挨的打,都沒因為“得罪”了女兒挨的多。

  于是,楊蜜拿出了手機,打算上網沖浪一會兒。

  許鑫則為了掩蓋哭聲,悄悄的把音響開大了一些。

  就聽沃爾沃里面都是“泡饃”的動靜。

  弄的他肚子一個勁的叫。

  至于陽陽……

  食物鏈最底層的他這會兒不被姐姐找麻煩就不錯了。

  看著窗外的風景,那叫一個事不關己。

  一家四口的日常平靜而溫馨,連哭聲都完美的嵌入了鄧梓琪姨姨的音符之中,跟著撕心裂肺的在那吼著“全都是泡饃”……

  本該一直平靜下去才是。

  直到楊蜜忽然發現了什么:

  “呀!老公,出新聞了!張導離開新畫面的新聞!”

  許鑫看了她一眼,問道:

  “怎么說的?”

  “我看看……”

  楊蜜飛速閱覽了一遍新聞后說道:

  “張導那邊還沒吭聲,這記者是從新畫面那邊的人那收到的消息,確定張導已經提交了辭職信,但現在張維平一直找不到人,外界都在猜測他到底得了什么病。然后……”

  忽然,她話頭一頓。

  “怎么了?”

  楊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無語:

  “這記者說……張一謀只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

  在許鑫的沉默中,楊蜜問道:

  “張維平的事情……到底是怎么說的?他這……都已經一年了吧?怎么還沒消息呢?”

  “因為要等。”

  許鑫顯得言簡意賅:

  “有些事情,要等到一個新階段后,才會出來。”

  他說的籠統,可楊蜜只是略微思考,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三把火么?”

  “嗯。這火,不能燒的無名,凡事都講究個師出有名。他的事情,其實就像是……一個小窟窿眼,捅破了之后,一些事情總是要見光的。但什么時候見,怎么見,不是咱們考慮的事情。包括老頭這事情,也不會因為他的個人意愿而改變。只能等,等風起來的時候,才能吹散一些迷霧。”

  “……也就是說,沒辦法?”

  “嗯。”

  短短幾分鐘內,已經把事情前因后果想明白了之后,許鑫點點頭,感慨了一聲:

  “百密一疏,說到底,考慮的再周全,也不可能方方面面都顧慮到。”

  說著,他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楊蜜:

  “給老頭打個電話。”

  “好。”

  楊蜜先把電話撥了出去后,才問道:

  “你要聊什么?”

  “問問這個事情他怎么想的唄。”

  就聽得“嘟嘟”幾聲,電話接通。

  張一謀的聲音響起:

  “喂?怎么了?”

  “六一快樂啊。”

  “哈哈”

  揚聲器里傳來了張一謀的笑聲。

  “這話應該我對你說才對,給孩子過節了沒?”

  “過著呢,這不,剛玩了一圈回來。”

  “那就行,有時間還是要多陪陪孩子,小孩子長大的特別快,你一個不留神,他就長大了。到時候再愧疚以后小時候多陪陪孩子可就晚了。”

  說這話時,許鑫和楊蜜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他那有些唏噓的情緒。

  “嗯……”

  許鑫應了一聲,隨后問道:

  “您看新聞了么?”

  “沒啊,怎么?”

  “……您提交辭職信了?”

  “早就提交了,一個月之前就提交了。”

  “呃……那怎么消息今天才出來啊?楊蜜剛才看新聞,有記者已經知道這消息了。”

  “正常,正主不在,其他人不敢批復,只能等三十天結束。上個月提交的辭職信,這個月出消息都算晚了的……打電話來就這事?”

  “嗯。您要是沒看新聞就算了……”

  “唔,你等等,我找找看。”

  “別了啊,我就是問問您……工作室已經注冊好了?”

  “嗯。我最近一直在弄《陸犯焉識》的劇本,那書你看了沒?”

  “……還沒。”

  “怎么?不感興趣?”

  “差不多,看了開頭,發現又是講那個年代的事情,我就沒興趣了。丟到一邊后就沒撿起來。”

  雖然目前為止,他公認的,成就最高的是《山楂樹》,但對于那個年代,他是真的半點興趣都沒有。

  《山楂樹》更像是作業,而不是他自己的東西。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嘛。

  而解釋完了原因,許鑫就趕緊說道:

  “您也別看網上的新聞了,大概意思就是記者把這事給挖了出來,說二張正式分手,其他就沒啥了,您看了反倒惹眼……”

  “你指的是別人說我不厚道,能同甘苦,不能共富貴的話?”

  “……您找到了?”

  “對啊,我一搜我自己的名字,就都出來了。”

  許鑫心說您老人家打字可夠快的。

  這么快就給搜出來了。

  不過轉念又一想……這不也代表著這件事收到的關注度很高么?

  打個名字就出來的新聞,熱度可是不低了。

  于是說道:

  “媒體胡說而已。您也別往心里去。”

  他這一句話,張一謀那邊就明白為什么會打電話過來了。

  于是,他說道:

  “嗯,他們又不了解真實情況,只能通過一些猜測來判斷。我也不打算解釋,真要去費力澄清這些,人家信不信是一說,自己就得累死。放心吧,也不影響。”

  聽到他說這話,許鑫就知道,老頭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看的通透的多。

  心里也就踏實了。

  不過……

  “說起來,他那邊怎么到現在都沒個動靜呢?這都這么久了,如果只是稅務問題……沒道理不放人吧?”

  顯然,張一謀也有些疑惑。

  因為按照程序而言,這早就過90天了。

  這么久都沒聲音,也太不應該了。

  可許鑫卻只能打了個哈哈:

  “那我就不知道了。興許是還有其他的事情吧?……反正您別受影響就行,其他就沒什么了。那我掛了?”

  “嗯。好……那書你看看,故事很不錯。”

  “嗯嗯……”

  許鑫敷衍了兩句,直接掛斷了電話。

  就聽楊蜜說道:

  “張導不會起疑心了吧?”

  “應該不至于。這件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發生的,別人為什么懷疑我?”

  他這話雖然是自欺欺人,但本質上也沒錯。

  在真正的“大蛋糕”面前,誰遞過去了刀,對于“過生日”的人而言其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刀在自己手里,想怎么分,就怎么分。

  這就可以了。

  他一邊開車,一邊腦子里開始思考這件事……說是思考,其實更多的是一種變向的自我暗示。

  警告自己別過線,也別動心。

  別生出不該有的貪婪來。

  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積累。

  這些積累,只要一直拖著不用,那么等到自己正式入門時,就會化作無窮的助力。

  只不過……

  還有個問題。

  8年……

  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而8年后,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不好說。

  不好猜。

  想做點打算,但卻發現,不入門……終究是沒什么方向。

  可入門后……

  自己還是個導演么?

  你瞧。

  這或許就是人生吧。

  有舍有得。

  全靠思量。

  “二張”分手,在圈子里算是個不大不小的事情。

  畢竟,兩個人綁定在一起十幾年,忽然收到了這個消息……雖然只是單方面的確認,張一謀那邊并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采訪都不接待。

  但基本可以說是實錘了。

  而坐實了二張分手后,許多人對張一謀都是不滿的。

  原因無他。

  朋友生病有難,你在最關鍵的時候離他而去?

  這怎么說都不算厚道。

  而還有一部分人選擇了維護張導,覺得張導不是這種人,里面一定有什么隱情才對。

  他們很希望張導出來澄清。

  但……

  泥牛入海。

  一整天的時間,張一謀任憑時間發酵,沒有任何回應。

  甚至連公關手段都沒有。

  而公認的和張一謀關系最緊密的許鑫那邊也一聲不吭。

  明明3月份還弄的熱度滿天飛,甚至傳聞是搞定了趙甄罵戰的厚道人,此時此刻也出奇的沉默。

  而許鑫的沉默,如果放在以往,或許沒什么。

  可都知道你是張導的門徒,親手帶出來的人。

  連事不關己的京圈的事情你都能摻一腳,怎么這時候卻偏偏不吭聲了?

  是理虧了?

  還是說……無言以對,無法反駁?

  一時間,他的風評在這幾年中,罕有的開始出現了下滑的趨勢。

  不得不承認,互聯網真的把所有人的距離無限拉近,微博前和微博后還真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輿論環境。

  半天的時間,一些聲音就已經開始翻涌。

  其中有沒有人推波助瀾,許鑫也不知道。

  甚至,當晚上睡覺的時候,他發現這把火燒到自己的時候,也只是摸了摸腦袋。

  反駁?

  老頭都不吭聲,自己憑啥反駁?

  張維平的事情,上面一天不打算啟動,那這就注定是一筆糊涂賬。

  許鑫不會說,也不能說。

  而在想通了這一點后,他除了摸腦袋,好像也干不了其他的事情。反倒是楊蜜,在看到了這些消息后,雖然現在還沒燒到自己,但她還是對許鑫問到:

  “要不要公關一下?”

  “比如說?”

  “比如放出一些內幕,二張本來就不合……不行,不合適。”

  反應過來了之后,她話都沒說完便搖頭。

  “其實這事情的難點就在于,沒人知道二張不合,而現在張維平的借口是養病……”

  說到這,她苦惱的撓了撓頭。

  許鑫寬慰道:

  “好了,不理會就行了。總有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不是么?”

  “……話是這么說,但我有點擔心。”

  她眼眸里的憂慮如若實質:

  “你別忘了,你仇人可不少。你這幾年爭風、爭勢。可有西影廠在這,在正面,他們弄不了你。難得的,你出了點新聞……你覺得他們會放過這個機會?別的不提,幾篇采訪帶帶節奏,破一破你的觀眾緣,損失就不可估量了。”

  “代價而已。”

  對于妻子的擔憂,他倒是顯得很淡然。

  “都說人言可畏,這話不假。但……你別忘了,現在是幾月。”

  “還幾月?一個月就夠你受的。”

  “問題是我受得住。”

  靠在枕頭上,在昏暗的光線中,他看著天花板說道:

  “這幾個月里,他們會不會集中攻擊我先不提。你就……把我當成鋼背豬,我不還手,就讓他們打我。我這一后背的豬毛一開始就十幾點傷害,但一直這么疊下去,等到時候他們就會發現,當初打我打的多狠,后面他們就會有多疼。更何況,他們不也沒什么動作么。走著看吧。”

  難得的,他在這種需要未雨綢繆的事情上面“擺爛”了。

  而對于老公的擺爛想法,其實楊蜜是理解的。

  這事情,老公和張導有點類似被冤枉的那個孩子。

  孩子受了委屈,被人苛責,但卻很懂事的不還嘴。

  那等到家里大人回來后,見自家孩子受了這么大的委屈,總是要有些補償的。

  那話怎么說來著?

  低調,隱忍,殺戮……

  老公的選擇肯定沒毛病,可是……

  “好煩啊……最好他們別有動作,要是有動作……要我說,直接摁死就得了!”

  難得的,她用煩躁的語氣說出了很是天真的氣話。

  許鑫樂了:

  “哈哈好了好了,沒多大個事情。這只是對人品的質疑,又不是什么污蔑一類的。大半夜的,生氣犯不上。”

  楊蜜沒吭聲。

  只是翻了翻手機里的一些言論。

  諸如:

  “許鑫呢?這時候怎么不吭聲了?”

  “洗不動了吧?”

  “所以說,娛樂圈的人,一個比一個臟,誰也不比誰高貴。”

  “你把人家當偶像,人家把你當傻逼。”

  這種言論,她看著就煩。

  要是罵自己的,她都不會在意。

  可問題是罵她老公,她是真受不了。

  偏偏還不能還嘴。

  于是,她只能賭咒一樣,對老公說道:

  “這次一定要抓住機會,徹底摁死他們,直到嗎!”

  許鑫也是無語了。

  雖然他不會把敵人想的太好……但現在這只是見了苗頭,怎么氣性那么大呢?

  更何況……

  “為什么要徹底摁死他們?”

  “……你還留著他們?”

  楊蜜驚了。

  一聽她這話,許鑫就懂了,她應該還沒明白一些規則。

  “姑且不論能不能摁死,就是能,也不能這么做。因為他們死了,咱們就是下一個京圈。”

  楊蜜一愣。

  扭頭看著老公: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一家獨大,本身就是一種壟斷。而當一個行業某一撮人形成壟斷時,行業的生態就會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你停,你說點人話。別弄個研究生答辯,天天張口閉口就是市場、壟斷啥的行不行?你說你好好的上個央視采訪還弄個什么谷賤傷農……哥,你人設是土豪,又土又豪,你別崩自己人設行不行?”

  許鑫心說您老人家小嘴兒可真是抹了蜜。

  齁甜齁甜的。

  都快趕上糖尿病了。

  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就這么想吧。我們需要的是壯大華語電影市場,而不是讓華語電影市場成為我們的一言之堂。藝術這種東西……百花齊放比一枝獨秀要好的多。明白么?就算,我打個比方,就算將來有一天,別管是馮曉剛啊、華義啊、亦或者是京圈因為一些原因全線受到重創。如果真到那時候了,田總一定會告訴我:阿鑫,收手吧。信不信?”

  “……原因呢?”

  “原因就是西影廠是國營廠。老六大也好,中影也罷,他們希望的是在國營領導下民營企業的繁榮,而不是國營廠的一家獨大。咱們國家一路走來的教訓,已經告訴了我們。

  當國營廠過于強大的時候,一定會陷入僵化,不敏感的誤區……咱們這些年的這些例子都擺在那呢。

  為什么西北圈能得到中影的默許?

  一方面是因為國字號的性質,另一方面是……在娛樂圈里,民營資本的話語權過重。中影看得到,但有心無力。因為它不能親自下場,只能宏觀調控,可市場卻被民營企業把持著。

  所以,咱廠之所以現在的路走的如此之順,也是有人在背后推動。把咱們推到領導者的位置,廠里的使命其實就已經完成了。而當咱們確立了領導地位,你到時候就會發現,西北圈的資本公司會開始“泛濫”。

  他們會和京圈、乃至娛樂圈里的所有人開始一場全新的戰爭。而在這場戰爭里,廠里是絕對的坐山觀虎斗。除非是見風氣不對時,才會下場引導……咱們這個圈子需要的是引導,而不是吞并或者抹除,明白了沒?

  京圈最多沒落到當年咱們這一步,也就僅此而已了,不會再有更深層次的事情發生。你取之于民,最后仍然要還之于民。這并非是官本位的大道理,而是這一整個大市場的共性所決定的。”

  說到這,他搖了搖頭:

  “這圈子里,從來不存在真正的你死我活。說白了,如今的京圈像是董卓。而西影廠就是曹操……當然,這個比喻可能不太恰當,但道理就是如此。我們只負責匡扶漢室,而成功了之后,皇帝還是那個皇帝,天下也還是那個天下。只是沒了董卓這個礙眼的人而已。”

  把事情掰開了,揉碎了,一點點解釋給妻子聽完后。

  楊蜜就陷入了沉默。

  明白了么?

  明白了。

  只是……隱隱約約的,她又有些不確定。

  真的是這樣么?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忍不住問到:

  “那曹操不也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嗎?”

  許鑫點點頭:

  “沒錯啊,所以我說不太恰當,可我總不能把咱們比喻成劉備吧?那也不吉利啊。況且,那我算啥?廠里是劉備,我不成臥龍鳳雛了?”

  “……臥龍鳳雛怎么了?我覺得你就是臥龍鳳雛啊!”

  看著妻子那疑惑的眼神,許鑫張了張嘴。

  他也覺得這話沒毛病。

  不也是夸咱老許好比諸葛臥龍呢么?

  可是……

  為什么總覺得這話這么別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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