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說漏嘴了?”
妻子在電話那頭的聲音里充滿了無語的情緒。
許鑫無奈的應了一聲:
“嗯。就是隨口說了一句……我還反應過來了,趕緊掩蓋了一下。但……冰冰姐臉紅了。”
楊蜜那邊確確實實無語了。
但這種事情吧……也沒什么好責怪的。
純粹是一句失言而已。
更何況還是事實。
于是安慰道:
“好啦好啦,心照不宣就行,也別計較那么多了。喝了多少?”
“還行,半斤,基本沒什么感覺。”
“聊的呢?”
“聊的也挺愉快的,謝導挺和氣一個人,那種場合我也沒顯擺什么,老老實實當個小字輩就完了。按照一天三部電影,加上一些出現觀點爭議的重復觀看,我估計最遲一個星期,怎么也都結束了。到時候我就回去。”
“嗯。好那就早點休息吧”
“替我親親孩子。”
“知道啦”
電話掛斷,許鑫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時候也差不多了,睡覺!
明天開始工作!
20號上午一早,8點半,許鑫準時踩著點到了放映廳里。
卻發現這次有人比他到的還早。
陳珂辛就坐在角落的沙發上,手里還拿著一份文稿在看。
聽到了動靜,他抬頭,剛好和許鑫的眼睛對上了。
“陳導。”
“哈哈,鑫仔!”
要親昵許多的稱呼從他嘴里喊出口。
許鑫點點頭,走了過來:
“怎么來這么早?”
“昨天才從香江過來,這些天一直忙電影的事情,本身就沒休息好。加上長途跋涉,飯局結束后一覺睡的又熟又久,就早些過來了。”
說話的功夫,許鑫坐到了他旁邊。
而陳珂辛則直接把手里那份資料遞了過來。
“這是……”
“做的《合伙人》的一些后期報表,我剛讓人打印出來。”
“那電影的后期在香江制作呢?”
“對。”
“大概什么時候能做完?”
“估計得明年了。”
“好吧。”
許鑫有些遺憾的點點頭。
《合伙人》的選角,是陳珂辛自己來的。選的是黃小明、鄧朝、佟大維三個人。
雖然這片子是西北圈的投資,但卻走的是港圈的路線。名呢,不正,也不順。但陳珂辛卻覺得鄧朝很適合孟曉駿這個角色,邀請出演。對方就答應了。而佟大維本身也是滬圈的人,自然也沒什么好說的。
唯獨黃小明……
自從楊潁和他在一起,并且替他背了一個鍋后……興許真的是因為獨立自己做了工作室的緣故,他的態度也開始變得曖昧了起來。
說穿了,這倆人互相“曖昧”,京圈和西北圈那條涇渭分明的線在倆人這都開始模糊了。
他來演《合伙人》,楊潁就去演《太極1:從零開始》,這片子就是華義投的。
確實挺離譜。
但卻是許鑫樂于見到的情景。
雙贏嘛。
楊潁一部《宮鎖心玉》之后的人氣在那擺著,西北圈“雪藏”她,華義就出來撈她。
許鑫也不知道等明年的三年之約已滿后,工作室股權解凍時,華義會不會來摻和一腳。畢竟這種事情無論從惡心西北圈,以及扶持一朵大花出來的收益上面看,肯定是穩賺不賠的。
兩邊都有利,亦都有所圖。
平衡就這么出現了。
而如果可以,許鑫倒希望《合伙人》這片子能給師兄的事業再添一把火,畢竟火燒的越旺,對云圖而言就越好。
只是可惜,這電影進度確實有些慢,今年怕是上不來了。
但也沒什么辦法,一個電影項目正常孵化時間是一年,但兩年三年的項目也有不少。看導演的風格以及細膩程度。
而這方面,陳珂辛顯然有著自己的追求。
倆人就著《合伙人》的事情又聊了一會兒,陸陸續續的,人都到了。
謝飛依舊是卡著9點這個時間點到的。
似乎“準時”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而他到了之后,工作人員便放映起了第一部電影。
而兩個小時之后……
隨著電影播放的結束,許鑫忽然搖了搖頭。
他終于知道,寧皓這片子到底為什么會被斃了。
全員惡人……一點正面形象都沒有。
那還有個好?
說白了,警察無能,黑幫猖獗,偷獵盜獵頻繁,還有律師幫著打掩護……
黑店、賣春、殺人越貨……
再加上那個敏感的拍攝地……
許鑫估摸這電影能放出來,寧皓就該燒高香了。
至于得獎……
說老實話,除了余侽值得一個獎項外,其他的角色在他這邊都稍顯平庸。他們的特點太鮮明了,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顯得平庸。
因為那不是角色自己創造的,而是導演給賦予的。
寧皓在這部片子里用力過猛,添加了太多太多本不該屬于這部電影的想法。
人設,是他給的,而不是角色自己立起來的。
太匠氣。
不過考慮到這片子是09年拍的,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了。
微微瞇起了眼睛,把這兩個小時的電影那些值得被記憶的,或者不滿意的地方全都從記憶里挖掘出來后,全部思索了一番,他拿起了手邊的考核本。
片名:
獎項推薦最佳影片獎、是、否最佳導演獎、是、否 最佳男演員……
其他選項全部選擇了否,唯獨最佳女演員上面,他選擇了“是”的選項。
而其他人也和許鑫的動作差不多。
每個人都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唯獨沒有人去交流什么。
這才第一輪。
第一輪,是最不需要討論的。
入圍的電影是從大眾評審那邊推薦上來,但到了主競賽單元的評審團面前,這些被前人翻閱了許多遍的電影都是新的。
大家只需要給出自己的最直觀評價就可以了。
這評價,也是給自己的參考,而不是最終的投票。
而在最后的評語上面,許鑫寫到:
“用力過猛,導演添加了太過于濃烈的個人想法。導致整個劇本的故事失去了以往的風格,滿是匠氣。人設沒有立起來。唯一的亮點在余侽飾演的嬌嬌身上。這是本片最飽滿,匠氣最少,也是最扎實的一個角色。”
這是他對的大概評價。
而他寫完后,包括旁邊的陳珂辛,左手邊的梁冰凝他們也大多寫完了。
許鑫抬頭的時候,梁冰凝還在抻頭往他這邊看。
冰冰姐想看?
那就看唄。
他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本子遞了過去。
而梁冰凝也很自然的和他交換了一下。
許鑫這才發現,整體的評價,倆人高度一致。
其他的方面都選了否,同樣留下了余侽。
而她的批語是:
“嬌嬌是這部片子里面唯一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角色。黃勃的死乍一看是黑色幽默,但實際上卻像是刻意而為。甚至從啞巴兒子出現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徐爭飾演的潘律師皮囊之下的空洞也非常刻意,最后的轉折心路歷程同樣不飽滿。——整部電影的觀感不適,無法讓人信服。黑色幽默……幽默沒了,只剩下黑色。”
看完批語,他抬頭,發現梁冰凝又在看著他。
倆人相視一笑。
英雄所見略同。
而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謝飛說道:
“下一部電影是小許的?”
放映的工作人員趕緊點頭:
“是的,謝導,是許導的《烈日灼心》。”
“……各位,你們餓不餓?”
謝飛一開口,大家就都明白了什么意思。
不過……
這會兒都11點出頭了。
許鑫想了想,說道:
“謝導,我那部電影算上片頭片尾,一共是兩個小時20分鐘。要不咱們還是下午看吧?”
一聽這話,謝飛想了想,點頭說道:
“也好,就下午吧。大家記得中午多吃一些,下午2點開始,和第三部電影《飛越老人院》加在一起,可是要4個小時呢。可別到時候肚子餓的咕咕叫”
坦白地講,老爺子這笑話并不好笑。
但誰然給人家輩分高呢。
一眾人陪著笑點頭。
上午的審核暫時結束。
而等下午1點多還差幾分鐘2點時,謝飛再一次踩著點走進了放映廳。
這次,老爺子那一頭銀發稍顯凌亂。
看樣子是剛午休睡醒。
而就在工作人員想要詢問電影要不要開始放映的時候,還沒落座的謝飛忽然對許鑫問道:
“小許。你自己給你自己這部電影打幾分?”
許鑫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說道:
“謝導,這部電影,是迄今為止,我覺得我拍出來的最好的電影。不過……這部電影我不會發表太多意見。”
他這話大家都理解什么意思。
畢竟是評委拍的電影,肯定是要避嫌的。
謝飛點點頭:
“好,可以。那開始吧”
屏幕一暗,播放器上面,一刀未剪就直接拿到了龍標的電影開始播放。
所有人都看的很認真。
甚至可以說是目不轉睛。
別的不提,光是“許鑫”這個名字,本身就在這兩年代表著一種……很另類的統治地位。
票房高,能拿獎。
偏偏,還很年輕。
“天才”的名頭都被人叫爛了。
而這位導演每次帶來的新作,都會讓人……尤其是圈內人有種“他怎么又進步了”的既視感。
現在,這又是一部新作,而且在電影節之前就已經被確定為了開幕影片。
這種含金量……不言而喻。
而現在,所有人,包括謝飛在內,他們都很迫切的想要看看,看看小許這部電影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然后……
2個多小時后。
放映廳里如同死寂一般沉默。
梁冰凝飛快眨著眼,忽然出聲對放映員說道:
“把電影倒回開頭那段黑白追逐戲一下。”
她有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發現了一個劇情漏洞,亦或者是忽略掉了一些事情。
而聽到他的話,放映員直接把電影倒了回去。
印象中再次傳來了奔跑與喘息聲。
隨著鏡頭的一陣陣搖晃,幾秒之后“噗通”一聲,有重物落水的動靜響起。
“這就是那個真兇?”
聽到她的話,許鑫點點頭:
“對。”
梁冰凝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你這伏筆埋的也太漫不經心了吧?”
許鑫嘿嘿一笑,打趣了一句:
“沒準就能讓觀眾來個二刷呢。又多掙了一份票房”
他這自然是玩笑話。
可同樣的……所有人卻實打實的承認,這片子……真的是一點都不虛。
沒有半分虛頭巴腦。
一切該具備的要素,簡直齊全。
無論是導演的,還是演員的,甚至是劇本……
真的是讓人欲罷不能!
哪怕這會兒電影已經放映結束了,可所有人心頭仍然有一種意猶未盡之感。
連他們這些專業電影人都是如此,由此可以預見,當電影出現在大熒幕上,出現在所有觀眾面前時……
又會是怎樣一種震撼!
而因為許鑫之前就已經說他這部電影不會打分,也不會參與評選的避嫌之語,這會兒大家沉默,他自然也不會說話。
只看見所有人都低下了頭,開始認認真真的打分、寫批語。
等了一小會兒,梁冰凝把自己的評審本遞到了他面前。
許鑫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后,接了過來。
結果和上午的完全是兩個極端。
是除了“最佳女演員”外,都選了否。
而這部電影則是除了“最佳女演員”外,全都選了是。
不管是導演,編劇,演員,全都得到了認可。
批語:
“劉知詩在這部電影里,我給85分。而85分的表現,卻是這部片子里最差的那一個。除此之外,我無話可說。”
言語簡短。
甚至有些“針對”詩詩。
但……
看著“無話可說”這四個字。
許鑫知道,這是眼前這位東京影后,對于這部片子,最高的贊美。
把本子遞還給了冰冰姐,他玩笑一般沖對方抱了個拳。
然后便聽到了一聲嘆息:
“唉……”
謝飛嘆息著,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喃喃說道:
“這可能是我近十年來,印象最深刻的一部國產電影了。”
說著,他扭了下頭。
目光落在了許鑫的臉上。
許鑫以為他還有話對自己說,身子微微前傾,做出了聆聽的模樣。
可這位第四代的導演卻未發一言。
只是看著眼前那張青春洋溢的臉。
是那么的年輕。
用比較老年間的形容詞,這娃生的是唇紅齒白。
好個俊俏后生。
而在這個后生身上,謝飛滿心,就只剩下了一個感慨。
“后生可畏。”
老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