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鄧肯這句話一說出來就有點后悔——他是真怕凡娜這個耿直的姑娘當場自毀雙目......
這位年輕審判官的反應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曾想象過自己這么個頭號反派一旦主動露面必然會激起凡娜的強烈敵意,卻沒想到她的行動竟如此果斷迅速,而且幾乎是眨眼間便判斷出了夢境入侵、鏡面媒介這樣的關鍵元素并進行了針對性的對抗,這一點跟當初入侵雪莉的夢境時完全不同。
她甚至從頭到尾都在竭力避免與自己這個入侵者交流——這是在夢境遭到入侵時防止精神污染擴散的「應急舉措」。
事實證明,受過訓練的高階審判官跟狗娘養的野路子超凡者之間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如果不是鄧肯自己的力量實在太過詭異,整個入侵過程又完全建立在凡娜自己的心智深處,但凡換個菜一點的入侵者,恐怕一個照面就被這位審判官抓住漏洞給丟出去了。
現在,凡娜安靜了下來,只是靜靜地看著出現在她視野中心的幽靈船長——她還沒有沖動到直接毀棄自己的雙眼,或許是因為她已經意識到這個夢境已被徹底入侵,普通的驅逐手段多半不會奏效。
她閉上了眼睛,鄧肯仍然站在她眼前,站在黑暗中,只是顯得愈發陰郁,身影在靈體之火的映照中顯得虛實不定。
「你想做什么,」這位年輕的審判官開口了,聲音冷硬的仿佛一塊鋼鐵,「你是如何入侵我的夢境的」
她的態度充滿敵意,鄧肯卻只覺得有趣——這位審判官此刻的表現和她去拜訪古董店時那副禮貌平和的模樣完全是兩個人。
真不知道有朝一日如果知道了古董店的真相,她會是個什么反應。
「只是告訴你一件事情,」鄧肯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開口,「如果你真的心系城邦安危,不妨去第六街區,看一看那座小教堂。」
說完他便閉上了嘴巴,在火焰環繞中靜靜站立著,維持著神秘而威嚴的氣場。
凡娜聽到這位幽靈船長的答復卻愣住了。
在這一瞬間,仿佛有什么東西刺破了一層帷幕,在她的頭腦中揭開了被始終隱匿的一角,第六街區,小教堂,這兩個單詞強 烈地刻印進了她的頭腦,讓她心中一陣恍惚。
但比起這一瞬間的恍惚,夢境遭到鄧肯船長污染的現實更加強烈地觸動著她的心神,她嘗試在心底向女神祈禱,然而女神的力量無法穿透這層幻夢,她滿懷警惕地注視著眼前的「船長」,卻無法從那個陰沉的身影上看出任何可供判斷的情緒流露 幾秒種后,她終于輕輕咬了咬牙,努力保持冷靜沉聲開口:「你入侵一個審判官的夢境,就只是為了........這個「
「由你自行判斷,」鄧肯淡淡說道,「我很期待你在那里的發現。」
他這么說著,而與此同時,他已經開始感覺到自己與這個夢境的連接正在迅速變得不穩定。
強大的排斥力正在發揮作用。
他察覺到凡娜并沒有像表面上那樣安靜下來——盡管明面上在跟自己交流,但這個年輕的審判官每分每秒都在依靠意志力與 自己這個入侵者對抗,她的心志是如此堅定,竟然僅憑著意志就掙扎到了蘇醒的臨界點上!
這讓鄧肯意識到交流必須盡快結束,交代完必要的信息之后,自己就該留下一個神秘的形象從容退走了。
他不打算跟對方解釋太多東西,更沒指望可以依靠三言兩語闡述清楚自己的友好立場或跟凡娜建立起絲毫的信任——「鄧肯船長」和「城邦審判官」之間的對立屬性可不是靠嘴皮子功夫就能搞定的,自己解釋太多,反而只能顯得可疑,甚至把凡娜的注意力轉移到不必要的方向上。
黑暗中蔓延的靈體之火漸漸收斂了,鄧肯的身影開始在凡娜視線中慢慢后退。
但就在連接即將中斷前的最后幾秒鐘,凡娜還是忍不住發出了質問:「你到底對普蘭德有何圖謀!」
鄧肯在黑暗中抬起頭,突然間,一股強烈的惡趣味從他心頭泛起。
他隔著夢境注視著年輕的審判官,嘴角慢慢上翹,在靈體之火的幽綠光輝中,凡娜聽到了她從當上審判官以來聽到的最離譜難懂的一句話:
「整點薯條。」
夢境轟然倒塌,連接完全中斷。
虛無混沌的黑暗空間中,鄧肯微微退開半步,注視著眼前那顆正在不穩定閃爍的星光。
骨鴿形態的艾伊在黑暗中飛了過來,拍打著翅膀落在他肩頭。
「不管她接下來要胡思亂想些什么,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鄧肯看了艾伊一眼,仿佛自言自語般輕聲咕噥道,
六街區,小教堂,這兩個關鍵信息已經進入了普蘭德風暴大教堂的視線......無論出于何種考慮,他們一定會針對那里展開最高強度的調查。」
鄧肯的思路簡單且有效——他只要能把第六街區那個小教堂的蓋子掀開就行,只要能把深海教會的汪意刀吸引過去就仃,至于凡娜和她身后的神官們回頭怎么尋思別的事情,這完全不重 無垠海上最大的移動天災直接找審判官托夢舉報城邦里有異端腐化,這事兒夠那幫神官尋思到死的,但在尋思到死之前,他們一定會把吃奶的勁兒都懟在那座小教堂上——到時候教堂里藏著什么秘密都得被他們挖出來。
當然,在這番調查過程中,凡娜也可能會因為失鄉號的存在而浪費一些精力,但這就是細枝末節的問題了。
最后又想到自己在夢境臨近結束時整的活,鄧肯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整點薯條」落在他肩膀上的艾伊注意到這笑容,歪了歪頭,「細細切做臊子」
「.......你這個語言是愈發支離破碎了,」鄧肯眉頭一皺,「
不過明天早上整點薯條倒是可以,順便正好教教愛麗絲該 點正常的食物。「
凡娜猛然睜開了眼睛。
房間中沒有燈光,只有世界之創蒼白清冷的光輝透過窗戶酒進臥室中,昏暗的光線下,臥室中的陳設都仿佛披上了一層斑駁的光影。
心臟在劇烈跳動,腦袋里仿佛被塞進了滾燙的鐵條,精神力嚴重損耗和高度緊張帶來的鈍痛在兩個太陽穴之間不斷跳動,身上的睡裙已經被汗水浸濕,此刻正冰涼地貼在皮膚上,分外難受。
但這些許不適和那個遭到污染入侵的夢境比起來根本算不得什么。
凡娜從床上坐了起來,非常謹慎地環視著四周,又慢慢眨了眨眼睛,再把眼睛閉上,緩緩睜開。
每一次,她的心臟都會猛烈跳動兩下——她測試著是否真的已經擺脫了那個幽靈船長的「幻影」,卻又擔心對方的身影下一秒就直接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中。
直到確認了自己已經擺脫入侵,確認這里就是現實世界,她才終于長長舒了口氣。
當審判官這么多年,她很少有如此緊張的時候。
凡娜離開了床鋪,來到不遠處的梳妝臺前。
梳妝臺完好無損地立在這里,鏡子中只有自己的身影。
她在那鏡子前站了好幾秒鐘,仿佛是要確認鏡子中的每 細節,隨后才用力甩甩頭,拉開梳妝臺的抽屜,從里面取出了—柄描繪著風暴與海浪符文的小匕首。
手持圣器,劃破皮膚,讓鮮血浸透符文,隨后對風暴女神祈禱。
簡短的禱告中,她聽到輕柔的海浪聲在耳邊響起,女神的庇佑—如既往,撫慰著她焦躁不安的心靈。
重新和女神建立聯系之后,凡娜終于放松下來——隨后她干脆利落地換掉了被汗水浸濕的睡衣,以最快的速度換上外出的衣服,又隨手拿起了放在床鋪附近的巨劍,推門離開房間 片刻之后,一輛由蒸汽核心驅動的私家車打破了上城區市中心的寧靜,在明亮的瓦斯路燈照耀下,凡娜驅車直奔大教堂。
她必須第一時間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瓦倫丁主教,連帶著之前在檔案館中發現的那些不對勁的情況——事情的復雜程度已經遠遠超出預期,這不再是單純依靠審判官就能解決的事件了。
必要的情況下,普蘭德甚至可能有必要聯絡正在無垠海上巡邏的風暴大教堂。
凡娜的目光堅定,呼吸平穩,思緒清晰。
但突然間,一點猶豫又浮上心頭。
她回憶起了那個夢境臨近結束時的詭異一幕。
整點薯條.......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