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濃烈的草藥香氣在房間中彌漫開來。
不,不是彌漫,而是瞬間出現在感知中——就仿佛那股濃烈的氣息其實早在不知何時便已經充斥了整個空間,只是這一事實始終被屏蔽在現實維度之外,而直到此刻,隨著老看守人的話音落下,這無處不在的氣息才猛然在不速之客面前揭示了自己的存在!
兩名黑衣男子幾乎是一瞬間便反應了過來,那身材矮小的男人猛然抬手指向了正站在火爐旁的老看守人,喉嚨里發出一陣低沉嘶啞、仿佛兩個聲音疊加在一起的怪異喊叫,另一人則迅速從懷中摸出了幾枚帶著污濁質感的紙片,將其猛然擲向半空。
低沉嘶啞的怪異喊叫化作了一道肉眼隱約可見的模糊波紋,仿佛爆炸的沖擊波般覆蓋了老看守人四面八方的空間,擲向半空的紙片則嘩啦啦地分裂出無數剪影碎屑,落地瞬間便變成了數不清的黑色毒蟲蛇蝎,一邊發出令人作嘔的沙沙聲,一邊涌向火爐方向。
老看守人佝僂著腰,默默看著這些險惡的攻擊直沖自己而來,卻沒有絲毫躲避之意。
沖擊波撕碎了火爐旁邊的置物架,在一陣巨大的噪聲中將所有的瓶瓶罐罐擊打粉碎,也砸碎了那燃燒的火爐,將爐膛中正在冒出濃烈藥草氣息的火焰瞬間熄滅,黑壓壓的毒蟲蛇蝎則爬上了老人的軀體,瘋狂啃咬著后者的四肢血肉。
老看守人幾乎瞬間便被這些攻擊吞噬,佝僂著的蒼老軀體倒在地上,變成了一堆狼藉的污血和衣物碎片。
這一切只發生在數秒鐘內。直到看守人倒在地上,爐膛中余熱未消的灰燼散落一地,兩個白衣女子才帶著輕松地對視了一眼。
兩人臉上都帶著同樣的困惑。
「惡魔的氣息——我現在知道你們是誰了,原來是兩個湮滅教徒。你們的偽裝很好,瞞過了我的眼睛,但沒有瞞過我的直覺,」老看守人繼續說道,「你們為什么出現在這?你們想干什么?」
然而預期中的死亡并未降臨。
這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兩個白衣女子嚇了一跳,同時也更加劇了她們本就隱隱升起的恐懼感,而這種恐懼又往往會轉化為無能的怒火——這個身材矮小的女人放棄了推開大門的嘗試,轉身對著空氣大吼了一聲:「我不管你藏在哪!」
這湮滅教徒錯愕地抬起頭,看向自己不遠處的同伴,卻只看到這個身影不知何時倒在地上,后背開了一個巨大的洞,鮮血早已流失殆盡。
自己呢?
在情知無望,憑自身實力難以對抗墓園看守的情況下,這邪教徒選擇了向幽邃圣主獻祭自己的心臟,以完全釋放自己在「共生契約」中獲取的力量,做最后一搏。
老人瞇起了眼睛,在他的視野中,門外有一個蒼白而黯淡的輪廓正站立著,這輪廓周圍又能看到些許扭曲混亂的光影,卻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東西。
老看守慢慢端起獵槍,隔著門瞄準了門外這個朦朧的輪廓。
敲門聲在很有耐心地傳來。「另一個臨終幻覺,恐懼與憤怒都會被放大,產生強烈的無力感,常常又會覺得自己仿佛無所不能,甚至就要成功地逆轉生死——但那種錯覺往往會在極為短暫的瞬間之后消散,之后便陷入與更大的恐懼中..…」
「這就解決了?」這個身材高壯的女人不可置信地看著地上的殘骸,疑惑地對同伴說道,「這些在傳說中詭異的墓園看守.....原來這么容易對付?還是說這個老頭是看守里最弱的?」
有怪異的氣息靠近。
他的手邊放著這把可靠的老雙管獵槍,周圍則隨處可見短暫搏斗中留下的狼藉痕跡。
甚至沒有感受到自己的心臟。
門.....自行打開了。
一片絢 爛又扭曲的星光撲面而來。
然而在他扣下扳機之前,一陣輕微的咔噠聲突然傳入了他耳中。
他來到門口,伸手正準備開門,動作卻突然間停了下來。
「圣主賜予我們勇氣和純凈的本質!」這身材矮小的女人大聲說道,她強行依靠著對幽邃圣主的信仰壓制住了心中的恐懼,并漸漸陷入某種犧牲的狂熱中,「你們這些蠢笨的塵世贗品就洋洋得意吧!你們也只能得意這么一下了!」
然而他什么都沒發現,沖擊波撕碎了房間中的一切,攪動了這里的空氣,卻沒有逼出這看守人的身影。
蒼老的聲音在小屋中回蕩著,不知為何,兩個白衣女子突然覺得這聲音好像變得飄忽起來,忽遠忽近,如同隔著帷幔的光影。
一柄燒紅的火鉗兇狠地插在她的胸腹之間,火鉗與血肉接觸的地方還在冒著裊裊青煙。
「咚咚咚——」
邪教徒咕噥了一句,腦袋一歪,徹底斷了氣。
說完,這邪教徒便突然從懷中摸出了一把漆黑的匕首,隨后竟毫不遲疑地將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開一下門,謝謝。」一個禮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話音落下,他身邊便浮現出了層層疊疊的虛幻波紋,波紋中又隱隱約約能看到有一只美麗的鳥狀怪物正站在他的肩膀上,伸著脖子發出尖叫——這是一只「告死鳥」惡魔。
老人沒有出聲,只是死死盯著這扇黑沉沉的老舊木門。
她還沒猜到了這看守人的伎倆——是幻覺。
這個看守人用超凡力量和草藥的雙重作用隱匿了自身,在這小屋中裝神弄鬼,但既然他的聲音還在這里,這就說明他也不過是藏在旁邊,只要把整個屋子橫掃一遍,這老東西就總會漏出馬腳的。
家具撕裂的巨響和陳設倒地摔碎的巨大噪聲瞬間此起彼伏,本就不大的看守人小屋眨眼間狼藉一片,幾乎所沒的東西都在這無形的沖擊波中被砸了個粉碎,只有另一名白衣女子身邊還保持著完好——這名身材又高又壯的白衣人撐起了屏障,一邊擋住沖擊波的余波一邊急快地掃視四周,嘗試著從空氣的扭曲中找到這個藏匿起來的看守人。
幽邃惡魔的尖叫聲和高個子女人的吼叫聲重疊在了一起,半透明的沖擊波瞬間橫掃整個房間!
身材矮小的女人卻絲毫不敢放松,她仍然死死盯著老看守之前站立的位置,同時又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掃視著這個空間不大的小屋,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奇怪....…我沒有聞到...這草藥的味道反而越來越濃烈了?好像有人在旁邊點燃熏香.....不對!快離開!」
身材高大的湮滅教徒低下頭,看到自己其實正坐在房間中央的椅子上。
「臨終幻覺結束了,愿你們的靈魂就此消散,既無福祉,也無苦難。」
警惕之色瞬間浮現在老人眼底,他猛然間握緊了手中獵槍,
而下一秒,一陣敲門聲便從門板另一側傳了過來。
某種強效致幻劑焚燒之后導致的幻覺。
「原來如此.….…人不能...死兩次...…」
在視野迅速變暗、頭腦漸漸混沌錯亂的最后幾秒鐘里,他辨認出這是雙管獵槍近距離轟擊導致的可怖傷口——自己的同伴早已死去了,是在踏進這間看守人小屋的瞬間,便被這個老看守從背后一槍斃命。
她沒有感受到匕首刺入身體時應有的劇痛。
是個什么東西?!
在這很冷又安靜的冬夜,突響起的敲門聲竟帶著一絲刺耳。
矮小女人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瞬間便沖向了小屋木門,然而當她伸手猛推這扇門的時候,卻發現它 竟然如墻壁特別巋然不動,看似堅強的木板竟傳來鋼鐵澆筑搬的觸感。
「真不是中用了....兩個異端就搞得如此狼狽,最后還什么都沒問出來,」老看守念叨著,邁步越過了倒在地板上的高大尸體以及椅子上的另一具尸體,提著獵槍走向小屋的木門,「外面還有兩個麻煩,但愿還來得及。」
「圣主賜我超越生死的力量!」
老人在椅子上喘了幾口氣,稍微回復了一些氣力,便伸手拿過一旁的獵槍,扶著膝蓋撐起身子從椅子上坐了起來。
不是活人——但也絕不是死人。
他回憶起來,自己是在一場短暫而平靜的搏斗中落敗,被一柄火鉗殺死的——就在十秒鐘前。
一個蒼老又陰勢的聲音在小屋中響了起來:「臨終幻覺之一,認為自己被困在某個房間中,而離開房間的通道就在眼前,嘗試穿過這條通道,卻找不到正確的開門方式。」
門外不是活人。
房間對面的另一把椅子上,氣質明朗的老看守靜靜地看著還沒徹底咽氣的邪教徒,面無表情地嘀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