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棟房屋中,除了布朗·斯科特最后所處的房間之外,其他地方并未發現什么異常的地方。
事實上,甚至就連那間被灰黑色泥漿「污染」過的房間,也沒有殘留任何超凡的影子——除去那些怪異的泥漿物質帶來的視覺震撼之外,這座建筑物里不存在絲毫超凡力量。
所有不屬于塵世的,都已經隨著布朗·斯科特的消失而離開了。
房屋一樓,伽羅妮仍然在沉睡著,這位身材高大、皮膚如同石頭般的森金人靠在沙發一角,睡姿平靜恬淡,臉上帶著放松的模樣。
在她的睡夢中,自己仍然是老師門下求學的學生,仍然過著平靜如常的日子,她那位博學又和藹的老師剛剛結束了多年的游歷,近日已經返回家中,要給她講很多很多遠方發生的事情。
「如果海蒂在這里就好了,她會調配一些藥劑,至少可以讓這姑娘在清醒過來之后好受一點,」莫里斯低頭看著沙發上的伽羅妮,表情有些復雜,「我能看出來,她和布朗之間的關系很好。」
「·····陰霾總會過去,」
鄧肯說著,沉默片刻,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摸出一枚小小的水晶吊墜,他將它放在嘴邊輕聲說了些什么,隨后將其塞在了伽羅妮手中,「做個好夢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莫里斯靜靜看著鄧肯的舉動,過了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您還把這些吊墜帶到那邊了?」
「……上次進多了,剩半盒實在賣不掉,送都沒人要,」鄧肯面有表情(主要是繃帶擋住了),語氣精彩「我就想著之前旅行的時候找機會都送出去·····你要一個不?」
「不了,謝謝,愛麗絲趕緊擺擺手,「我不太適合這種男式的飾品。」
鄧肯語氣平靜:「某些可能會出現的超凡者,或者纏繞在那棟建筑物周圍的可疑陰影,如果有的話。」
哪怕是身經百戰的審判官,看著這畫面也控制不住眼球的震顫,鄧肯瞪著眼睛壓低聲音:「你在干什么?!」
愛麗絲想了想:「不是嫌我搗亂嗎?」
在一片路燈無法照亮的怪異陰影中,黑暗蠕動的影子驟然浮現!
敏捷如他,也終于注意到了鄧肯臉上異樣的表情。
莫里斯能看到人類身上漂浮著不可見的「線」,而且他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正常現象,且其他人也能看到,因為過于理所當然,以至于這件事竟然直到現在才因他隨口一句話而突然暴露出來——這或許正是他作為正常099的普通力量,也可能背后還有著更簡單、更詭異的解釋,但無論如何,這些事情都不該放在現在研究。
然后他就看到旁邊的莫里斯不知突然想起什么,往前探了探身子——隨后這人偶抬起手,捧著自己的腦袋晃了晃,「啵兒」一下拔了下來,接著便一手扶著墻,一手舉著頭,在墻角對著外面晃來晃去。
「還在,而且微微左右晃動著,」愛麗絲抬頭看了斜對面的路燈一眼,小聲匯報著,但緊接著她又皺了皺眉,「啊,好像少了幾根?」
但對于風暴女神的忠誠神官而言,「劍」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有一個從深海返回的「復制品」在城邦里活動了許多天,而這個復制品就住在不遠處的那棟建筑物里——那些效忠幽邃圣主的湮滅教徒不可能對這件事毫無反應。
愛麗絲一臉不明所以,不過她剛要開口,便好像又感覺到了什么,忍不住朝外面看了一眼:「凡娜小姐,我總覺得……好像有人在遠處,但看不見人。」
幾乎剎這之間,那里便浮現出了一個骸骨嶙峋的虛影,緊接著浮現出來的,是一個通過鎖鏈與這骸骨虛影連接在一起的畸形怪胎——
僅僅一個照面 ,鄧肯就意識到了那是個什么東西——是個與幽邃惡魔實現深度共生,而且將自己的軀體「純化」到極高程度的湮滅神官。
湮滅教徒將自身的血肉之軀視作眾神制造的囚籠,而他們向幽邃圣主效忠的方式,就是不斷利用惡魔力量改造自己的軀體,「純化」自身的形 態,這個過程會讓他們身上產生越來越多的惡魔特征,讓他們越來越不像人類——純化到一定程度的湮滅教徒,其肢體變異到哪怕用臨時的變形法術都無法回歸人形的程度,也無法再在人類社會活動,因此只能依靠下級教徒奉養,但與之相對的,他們也將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以及與幽邃深海更強烈、更直接的聯系。
凡娜控制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收斂著自己的氣息和力量,在確認了街道上仍然沒什么動靜之后,便再次讓自己隱藏在建筑物的陰影下。
「就斜對面,這個路燈下面,」愛麗絲也跟著小聲說道,甚至為表示自己的謹慎而蹲在了地上,同時抬起手指著巷口外,「可不只你看見了線,沒看到人。」
我是知道輕重急緩的。
「異端!」
夜間冷風吹過昏暗死寂的小巷,在路口瓦斯燈掃過來的些許光輝中,凡娜眼神機警地關注著周圍的動靜。
「······我看不見,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鄧肯激靈一下子聰明過來,同時強行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她的這根路燈旁,「這些線還在嗎?」
她還沒反應過來,只顧著看向愛麗絲手指的方向,過了兩秒才突然一愣,回頭看著人偶小姐:「線?什么線?」
她覺得自己很難跟這個實心腦袋解釋清楚,所以干脆就不解釋了。
凡娜:「……你說得對。」
「少了幾根?」凡娜心中瞬間一凌,而下一秒,警覺便在她心底泛起,多年錘煉出的戰斗直覺以及女神賜予的危機預感同時在感知中炸裂,讓她猛然看向了街巷深處的某個位置。
「街上很安靜啊,都沒有人,」大概是不適應這過于沉默壓抑的環境,人偶小姐終于忍不住開口了,「凡娜小姐,你一直在看什么啊?」
愛麗絲則站在她身側,也有模有樣地學著打量四周顯然她根本不知道凡娜在關注什么。
說到這她突然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哦對了,凡娜女士身上沒有——不過我不是凡娜女士,所以很正常···
但她自己很明白在這里盯梢的意義。
愛麗絲在墻角晃完腦袋,聽到凡娜的聲音之后趕緊又把頭拿回來「啵兒」一聲安回去,一臉無辜:「我看看對面動靜……」
這幫邪教徒果然在盯著這個地方!
「……你看是見嗎?」這人偶遲疑了一下,想到了唯一的解釋,「額,這我不會嘲笑你的,船長說過,人和人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有人隱藏在遠處,而且現在他或者他們暴露在人偶的視線中了一一這件事才重要。
「有人在遠處?」凡娜瞬間警覺起來,她并沒有因為愛麗絲特別表現的不靠譜就在這時候放松大意,而是立刻繃緊了神經,一邊感知著周圍氣息一邊低聲問道,「什么位置?」
凡娜女士與愛麗絲女士去調查這棟房屋外面的情況,她們既不去調查,也不在引誘一一會有邪教徒關注著那個地方嗎?這將「布朗·斯科特」送回來的力量,會在今夜有異動嗎?這條街巷里會盤踞著陰影嗎?在不速之客出現的情況下,這陰影還坐得住嗎?
「……你以為鄧肯先生讓我們在外面待命是干什么?」
這事背后甚至就有可能是他們動的手腳。
空氣在壓縮,水汽在溶解,海與風的呼吸在他手中瞬間壓縮為一柄堅冰利刃堪 堪可用。
這是一個人,或者至少輪廓上還是個人,然而他的軀體早已扭曲腫脹成了令人觸目驚心的狀態,其皮膚仿佛被烈火炙烤過一般焦黑卷曲,其骨骼錯亂增生,在體表形成了一片片不連續的骨板,尖銳的骨刺在他的后背探出、延伸,宛若某種深海怪物的遺骸,而在那原本應是臉孔的地方,更是只能看到一片空洞的凹陷,里面閃爍著暗紅的光暈。
愛麗絲說著說著,聲音終于漸漸遲疑著停了下來。
「下次再有這種計劃你提前……」凡娜瞪著對面的人偶,但話剛說一半便又咽了回去,一臉疲憊地擺擺手,「算了,不必在意。」
「就人身上的線啊,大家都有的,從身上飄到天上那種,」愛麗絲比比劃劃,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腦袋后面有,手腳上也有······」
為了在城邦活動,她沒有攜帶那把賜福的鋼鐵巨劍。
凡娜心中閃過這個念頭,而在同一瞬間,她的身體成她高高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