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鄧肯的吩咐,阿加莎立刻聯想到了當初那具被充當臨時降臨素材的“尸體”。
她輕輕點了點頭,沒有提出異議:“是,我會考慮這個方法的。”
鄧肯嗯了一聲,緊接著又有些好奇地看著正呈現在火焰門扉中的阿加莎,觀察著她背后那隱約且模糊的景色,隨口問了一句:“你那邊情況現在怎么樣?”
“大教堂已經恢復平穩,我們今天正在聯絡全城各處教堂,確認目前能用的人力以及統計過去一段時間的損失,”阿加莎回答道,語氣中又帶著一絲慶幸,“昨夜如您所講,城邦在平穩中度過,黑暗中竟真的沒有滋生出任何陰影,甚至連最可能出問題的精神病院和墓園區都沒有出現異變,這讓我松了口氣——如果今后都能如此,我們需要擔心的事情就少去一半了。”
“我是說你的情況,”鄧肯揚了揚眉毛,“你如今這副軀體,這么高強度工作不會出問題?”
“我并不覺得疲憊——或許變成一具尸體對如今的我而言反而是件好事,”阿加莎語氣平靜地說道,“尸體不會疲憊,也不需要常規意義上的休息,只要還能從祈禱與冥思中獲得平靜,我就不會出問題。”
“你似乎正在教堂的祈禱室?”
“是的,我在大教堂——這里是原本伊凡主教的房間,很清靜,”阿加莎回過頭,看了一眼這熟悉而又特殊的房間,語氣中帶著一絲感傷,“現在,這里留給我了。”
鄧肯卻突然泛起一絲古怪的感覺,他猶豫了好幾秒,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在大教堂里這么跟我聯系,巴托克不介意嗎?”
阿加莎頓時愣住了:“……”
旁邊的雪莉跟阿狗也愣住了。
“船長您怎么每次都能從這么不可思議的角度思考問題?”雪莉小聲嘀咕起來,“而且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鄧肯面無表情地瞥了這姑娘一眼:“大人說話別插嘴,抓著機會就停筆——從剛才開始你就一個字都不寫了是吧。”
雪莉頓時一聲嘆息,繼續跟作業殊死搏斗起來,火焰中投影出的阿加莎則終于醒過神,表情怪異地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死亡之神圣像,良久才回過頭:“我完全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緊接著她頓了頓,又若有所思地問道:“凡娜跟在您身邊,平常您也問過她這個問題嗎?她是怎么回答的?”
鄧肯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還真沒問過,有時間了可以問一問。”
阿加莎下意識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沒說出來。
尷尬地沉默了幾秒種后,她才終于找到別的話題:“另外,我已經做好準備去查看沸金礦井內的情況了。”
“礦井已經恢復平靜了?”鄧肯眉毛一挑,“我記得你說過這起碼要再等幾天。”
“已經大致恢復平靜,說實話……現在探索深處可能仍有一定風險,但我不打算再等了,”阿加莎表情嚴肅起來,看樣子已經下定決心,“我能感覺到那深處有什么東西在呼喚我,這種感覺從今天早上開始就越發強烈,如果再等下去……我擔心會錯過很重要的東西。”
鄧肯輕輕點了點頭,沉默幾秒種后突然開口:“出發之前,去橡木街44號找我。”
阿加莎頓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您要和我一起?”
“我也很好奇,那里到底留下了什么。”
“我明白了,出發前我會去找您的。”
鄧肯點點頭,揮手散去半空中的火焰,隨后呼了口氣,低下頭看著手中空蕩蕩的釣竿。
“……算了,空軍也是釣魚的一環,”他嘀咕著,又扭頭看了正趴在木桶旁邊的雪莉跟阿狗一眼,“我先回房間了,阿 狗你盯著點雪莉,讓她至少把生詞本前五頁的內容抄寫完——作業完成后想怎么玩都行。”
阿狗趕緊站了起來,殷切地又是點頭又是搖晃它那根骨頭尾巴,直到鄧肯的身影消失在不遠處的樓梯口,這幽邃獵犬才終于松了口氣,回到自己一開始趴著的地方,但在趴下去之前,它又突然抬頭看了雪莉一眼:“別走神了,快寫快寫。”
“阿狗你真催啊?”雪莉頓時耷拉下肩膀,“我手酸了……”
“我連手指頭都沒有還能寫日記呢——你好歹兩只手十根指頭,”阿狗晃了晃腦袋,一邊重新趴下一邊嘀嘀咕咕,“多看看書,多認認字,雪莉,別不耐煩,船長真的是為你好,你不是一直想要有和其他孩子一樣的生活嗎?我實在給不了你,但船長想給你——他這樣的存在,施加恩惠的辦法太多了,但他選擇讓自己像個人類一樣關心你和妮娜,你知道這有多……”
雪莉聽到一半就趕緊擺著手求饒:“哎別說了別說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傻——阿狗你怎么跟個老媽子一樣……”
阿狗又咕噥了兩聲,倒也沒繼續跟雪莉念叨,而是低下腦袋,繼續興致勃勃地研究起眼前的幾何教材。
書頁上,文字與符號勾勒著前人的知識與經驗,線條與公式講述著這個世界的運轉,阿狗那充斥著血色紅光的眼窟窿全神貫注地閱讀著那凝聚文明智慧的篇章,在它那屬于幽邃惡魔的頭腦中,隨著教材內容而不斷勾勒著一個個幾何圖形,一個個數學公式。
還有一個閃爍著紅光的光源,以及一系列如同矩陣般排列的閃爍光點,在那些幾何圖像與公式之間一閃而過。
下一秒,雪莉仿佛感覺到了什么,猛然抬頭看向阿狗的方向,后者則幾乎瞬間從某種狀態驚醒過來,整只狗直接蹦起來好幾米高:“哎臥槽!!”
雪莉直接被鎖鏈拽著一起飛到半空,然后砰一聲掉在甲板上,七葷八素地爬起來之后第一時間便撲上去抱著阿狗的腦袋使勁晃:“你發什么神經啊!還有剛才你怎么回事,我怎么覺得你氣息都變了?!”
“我……我不知道啊!”阿狗的腦袋被雪莉晃的吱嘎作響,好不容易才掙脫出來,卻顯然仍在懵圈,“剛才好像看見什么玩意兒從眼前一閃而過,都沒來得及看清是什么東西……不過現在都沒事了。”
一旁正在啄薯條的艾伊這時候突然歪了歪腦袋,好奇地看著阿狗:“遠程服務器未響應,請檢查網絡連接?”
阿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開口:“啊?”
艾伊卻只是拍了拍翅膀,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似的向一旁走去,一邊踱步一邊嘀嘀咕咕:“沖Q幣不?沖大月卡不?沖通行證不?”
“別搭理它,這鳥腦子比愛麗絲還糊涂,”雪莉擺了擺手,把阿狗的腦袋轉向自己這邊,她臉上顯然掛著擔心,“你沒事吧?是不是成天做數學題把腦子燒壞了?”
“我沒聽說過幽邃惡魔會把腦子燒壞的啊……”阿狗自己都懷疑起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器官。”
“你當然沒聽說過,全世界就你一個幽邃惡魔是動腦子的,你那幫同胞即便真有腦子也沒燒壞的機會……哎你先別動,我給你檢查檢查。”
雪莉一邊念叨著,一邊急急忙忙地把阿狗從上到下檢查了一遍,緊接著又通過共生鎖鏈的聯系仔仔細細地感知著自己和對方在精神層面的變化,最后卻仍舊沒發現什么問題。
一切正常。
“我就說沒事吧,”阿狗松了口氣,隨口說道,“興許是看書的時候吸引到什么玩意兒了,然后對方正準備跑出來的時候發現是個“同行”,就又回去了……”
它一邊念叨著一邊又趴了下來,用爪子扒拉著眼前的草稿紙。
旁邊雪莉頓時急了:“哎你還打算看啊?”
阿狗一邊在紙上劃拉輔助線一邊隨口說著:“我就差一道大題了,最后一步,剛有思路。”
雪莉:“……”
她十分擔憂地看著正在那寫寫算算的阿狗,準備著隨時看情況不對就拉動胳膊上的鎖鏈,但直到對方把那道在她眼中宛若天書的大題解完,都沒發生任何事情。
阿狗把筆扔到甲板上,抬頭看了雪莉一眼。
“你看,我就說沒問題吧——”它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寬慰,但很快,它的目光便落到了旁邊的木桶上。
“雪莉,你作業還沒寫完呢。”
“啊——”
聽著女孩拉長了音調的悲鳴,阿狗只是晃了晃腦袋,隨后目光卻又落在了自己剛才所看的書本上。
好像……確實沒出什么問題。
但它確定,自己真的看到了什么東西——不是被書本吸引來的“同胞”,而是別的,更神秘,更古怪的東西。
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