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有錢能使磨推鬼

  南陽,伏牛山。

  以鄧家為首的云臺南陽將門的后裔趕至這邊已經足足十天了。

  他們帶來的“部曲”超過三千人,漫山遍野的去開采,甚至不惜耗費人力、物力將伏牛山團團圍住…

  可最后,不僅傳說中的“金子”沒挖到,一個個還累的夠嗆。

  伏牛山的一處半山腰營建了一個簡單的營地,眾人白日帶著干糧、工具各自出去,而后夜晚時再將挖到的山石采集回來。

  伏牛山很大…

  十天,足夠所有人累的筋疲力盡。

  可…金子呢?

  那柳羽不是送來一份見面禮,說…說這里能挖出金子么?

  可挖出來的是個寂寞呀!

  鄧家族長鄧某凝著眉,他不認為柳羽是在耍他們,與之相反…如今南陽的局勢,柳羽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他們這些云臺將門的幫助。

  便是基于此,鄧某堅信…柳羽不會騙他們,也沒有必要。

  他說這伏牛山能挖出“金子”,那就一定能挖出!

  又過了五天…

  終于有族長無法忍受了,一個族長大聲吼叫道:“這里根本沒有什么金子,這都是那柳羽騙咱們的,若是有…為何我們在此耽擱了一個多月,什么都沒有發現。”

  “我們就像是傻子一樣,被那柳羽給耍了,耍了…回去了,老子不干了,老子回去了。”

  他這么一說…所有人都心動了。

  大家想回去呀…

  更有甚者,有人大吼道:“如今的南陽成了什么樣子,先是這柳羽攪得咱們這些家族不得安寧,又推行什么火葬…如今…如今倒好,還誆騙咱們…說什么有金子?有勞什子的金子?依我看,南陽百姓不都要暴動,要沖了他柳羽的官署么?咱們這些氏族也跟百姓們一起沖了得了!”

  又有人不滿的嚷嚷起來。

  這些云臺將的后裔,都是受祖輩恩蔭,哪里受到過這般待遇!

  吃過這種苦?

  一時間,整個伏牛山的營地亂作一團。

  就在這時。

  “不能回去!”

  一道蒼勁有力的聲音響起,偏偏這一個聲音傳出,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

  鄧家族長鄧某…在這些氏族中還是有絕對權威的。

  “二十幾天都熬過來了,還差那么幾天了,老夫話撂到這里,一月,若是一個月還不能挖出金礦,那老夫自帶你們回去…向那柳羽討個說法!”

  “咱們南陽云臺將也不是隨便就能被欺負的!可若是還沒有到一個月,誰若是走了,休怪老夫不客氣!”

  這下…

  所有人默契的點頭,是啊,來都來了,也不差這幾天了。

  只是…

  還是有族長,臉上完全沒有血色,他還在嚷嚷著:“這里沒有金脈,我們一個個山都尋過了,一條條河也窺探過了,都是石頭…都是不值一提的石頭!”

  鄧某厲聲道:“那就再找,就算是在石頭縫里,我們也要找出來!”

  就在這時…

  不遠處的山巒間突然生起了狼煙。

  這鳥鳥的塵煙滾滾而起,營地的各族長、礦工看到這狼煙,都以為發生了什么,或是…那支挖礦小隊遇到了危險!

  就在這時。

  “爹,爹…”

  鄧某的兒子鄧同匆匆跑來,他指著狼煙燃起的方向。

  “挖到了,挖到了…”

  一邊喊話,一邊舉起雙手,手中滿滿的是…是顏色黝黑,狀似石頭的東西!

  所有人一怔,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金子是黃色的呀!

  可這黑黝黝的…儼然不是金子啊!

  “這是什么?”

  鄧某連忙問道。

  鄧同驚喜的回道:“是湮石…是湮石…伏牛山下,挖去表層的石塊,下面儲藏著大量的湮石,數不盡的湮石…”

  這個時代的“湮石”便是后世所稱的“煤”!

  《山海經》中有云——“孟門之山,其上多蒼玉,多金,其下多黃玉,多涅石。”

  而漢代桓寬的《鹽鐵論》中也提到——“鹽、冶之處大概皆依山川近鐵炭。”

  不夸張的說…

  在大漢,鹽、鐵、煤均是暴利。

  特別是“煤”,他能作用于鍛造鑌鐵…

  制瓷業、制陶業也需用煤作為燃料,所需要的量極大!

  在元朝時期,意大利著名旅行家馬可波羅到華夏來,看到人們用煤炭做燃料,非常驚訝,他在游記中描述。

  “華夏全境之中,有一種黃石頭,采自山中,如同脈絡。燃燒和薪無異,火候且較薪更好。如果夜間燃火,次晨不熄。”

  可以說,從漢到元,華夏用煤做燃料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

  甚至在后世,往往“煤老板”這樣的辭藻,均是“身價過億”的象征。

  也就是說,如今…發現了這湮石的伏牛山,儼然堪比一座金礦!

  鄧某的眼珠子都快要迸射出來了。

  其它的各個族長,眼珠子一個個瞪得渾圓碩大…

  再望向那黑色石頭,只覺得這就是“金子”啊,赤果果的金子。

  當然,他們并不知道的是。

  南陽丹徒縣的伏牛山…在后世乃是一處巨大的煤田,而其中所產出的煤,更不是普通的煤,是無煙煤!

  論及價值…

  這無煙煤可比如今市面上的“湮石”,高許多倍不止!

  “鄧族長…”

  這下所有人的都望向鄧某。

  如今…發現“金子”了,得他發號施令啊…

  “咳咳!”

  鄧某先是咳出一聲,他冷冷的瞪向了方才詆毀柳羽的幾個族長,“剛剛是誰說柳郡守誆騙我們來著?”

  一下子,所有族長都沉默了。

  “咳咳…”

  鄧某刻意的又咳出一聲,“從現在起,我鄧家便是柳郡守那‘正一商盟’中的一員,誰若是再敢詆毀柳郡守,那我新野鄧家定然不饒!”

  此言一出,所有族長倒吸一口涼氣。

  特別是那些詆毀柳羽的族長,一個個低下頭,慚愧不已。

  “好了。”鄧某皺著眉,繼續吩咐,“先封鎖住伏牛山,除了‘正一商盟’的人,誰也不許進入,也不許有人泄露出此事,我等即刻往那挖出‘涅石’的地方去看看!”

  踏踏…

  鄧某一邊說話,就示意兒子鄧同領路。

  可剛剛邁出一步,他驟然又想到了什么。

  “等等…”

  這兩個字脫口,原本都因為亢奮而動起來的各個族長均停了下來。

  鄧某轉過身,面色再度變得無比嚴肅。

  “近來,我聽聞有不法之徒妄圖在南陽制造暴動,南陽郡守乃是我們正一商盟的盟主,我等身處商盟之中,豈能讓人對盟主不利!”

  鄧某的語氣愈發冷冽。“我鄧家做個表率,派出部曲去宛城保護柳盟主的周全,諸位也看到了,有柳盟主在在,咱們云臺南陽將的好日子都在后頭呢!你們自己個兒看著辦!”

  這話脫口…

  所有族長都沸騰了。

  ——“鄧族長說的對!”

  ——“誰敢動咱們正一盟盟主,老子弄死他!”

  ——“我這就飛鴿傳回,讓我吳家派出部曲千人保護柳盟主周全!”

  昨個兒還是柳郡守,今兒個就變成了柳盟主…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

  換句話也一樣,只要錢到位了,磨都能去倒推鬼!

  所謂…錢是涼的!

  可揣在心里頭,那是熱騰騰的!

  農歷,六月二十八。

  距離…郊祭黃帝的日子還有五天,距離立秋還有二十三天。

  在古代…

  “秋”,意為禾谷成熟。

  立秋則是陽氣漸收、陰氣漸長,由陽盛逐漸變為陰盛的轉折。

  也是自然界,萬物開始從繁茂成長趨向成熟的過程。

  原本…這秋高氣爽的日子適合郊游,但別說郊游了,就是柳羽出個門,周遭也有無數人保護。

  至于原因…

  還是因為那火葬,坊間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民怨沸騰啊!

  驟然間…

  宛城多出了許多部曲,這是各大族長派來,任柳羽差遣的。

  名義上是差遣,實際上…是保護柳羽的周全。

  鄧某也回來了,他馬不停蹄的趕回,親自部署官署周圍的防護。

  如今…保護者官署的不僅有漢庭北軍,有地方官兵,還有氏族的部曲…可謂是里三層、外三層,守護森嚴。

  此刻…衙署內的書房之中。

  柳羽與鄧某跪坐兩旁…

  “鄧家族長…太客氣了,這里有漢庭北軍,有地方官兵在,難不成?還有人能闖進來?謀害我柳羽?”

  “柳盟主,話可不能這么說,老百姓講究入土為安,你這火葬可不詳啊,這群百姓暴動起來,足足有幾十萬人,未必是官府能夠攔得住的!”

  聽這位鄧家族長的話,柳羽琢磨出一些別的味道來了。

  “鄧族長這般客氣,多半是已經在伏牛山挖出金子了吧?”

  “柳盟主何必誆騙老夫呢?伏牛山下埋藏的涅石,雖不是金子,卻比金子更可貴!”鄧某感慨道…

  “涅石?”柳羽眼珠子一轉。

  “柳盟主還要繼續瞞老夫么?”

  “不!”柳羽擺手。“我習慣稱呼這涅石為‘煤’!”

  “煤?”鄧某琢磨了一番…“哈哈,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柳郡守想讓他叫煤,那正一盟內就叫做煤就好,哈哈…”

  人逢喜事精神爽,鄧某得到了這么一座煤山…自是喜上眉梢。

  盡管其中有八成都需要上繳“正一商盟”,但…便是兩成,也會是一筆龐然數字…當然,與這伏牛山的煤相比,鄧某更看重的是柳羽這個人!

  與他攀談,自然…每一句話都帶著三分笑意。

  “柳盟主啊,話說回來…老夫這里有一句勸,還望你細細琢磨一番。”

  “鄧族長不妨直言。”

  “何必要推行什么火葬呢?老夫讀過書,也尚不能理解這火葬比之土葬的妙處,更何論是那些愚民呢?”

  鄧某的話意味深長。“柳盟主說這土葬是瘟疫爆發的原因,可百姓們不信哪,誰會相信,自古講究的‘入土為安’會是瘟疫的源頭!”

  “偏偏柳盟主一意孤行推行火葬,此間引起的民怨不可謂不沸騰…一旦這民怨積攢到一定程度,暴動之下,那柳盟主此前做的一切,此前立下的所有功勞,就都付之東去…灰飛煙滅!”

  “柳盟主的前程…勢必也會因此受到牽連…而這一切,不過是為了這些愚民好?他們還不領情,何必呢?”

  一番話緩緩而出,有理有據…

  自打挖出“煤”后,鄧某已經堅定的與柳羽站在了一條線上。

  他堅信…

  一個隨口就能道出伏牛山“寶藏”的家伙,他的肚子里定然還蘊藏著其它的財富!這是一個聚寶盆!

  既是聚寶盆,誰又會舍得,它有被砸壞的風險呢!

  當然,他的勸諫是站在氏族的角度…

  反倒是柳羽自信滿滿,一副云澹風輕的模樣。

  “鄧族長放心,一切…盡在掌握。”

  “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如果鄧族長真的想幫忙,倒還真有一些地方…”柳羽眼珠子一轉。

  “需要我們這些云臺將門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柳羽下意識的脫口道。“倒是…還缺一些…托兒…”

  ——托兒…

  這樣高端的辭藻,儼然,鄧某完全不能理解。

  “何為‘托兒’?”鄧某連忙問道。

  “噢…勞煩鄧族長附耳,容我細細向你道來!”柳羽示意鄧某湊近一些。

  誰能想到…

  一個月前還是‘龍爭虎斗’、‘互相耍心計’的兩人,如今的關系…看起來,竟是格外的默契!

  像是一對忘年交!

  這在外人看來…極其的不可思議。

  半柱香之后,鄧某走出了此間書房,正巧碰到來奏事的黃忠。

  驟然撞見這位“前主公”,黃忠難免有些尷尬,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倒是鄧某,他拍了拍黃忠的肩膀。

  “漢升啊,老夫老了,還是你這眼光毒辣呀。”

  “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你選擇的很對,換作老夫…站在你的立場上,也會這么選,何必低頭呢?啊…哈哈,哈哈哈…”

  最后拍了拍黃忠的肩膀,鄧某笑吟吟的離去。

  偏偏這一番話徹底解開了黃忠的心結。

  望著鄧某離去的背影,黃忠整個人顯得無比的難以置信。

  這有些假了吧?鄧族長竟會釋放出如此善意…委實不可思議,委實難得!

  剛剛想到這里。

  書房內,柳羽的聲音已經傳出。

  “可是漢升來了?”

  黃忠忙不迭的踏步邁入書房。

  此番他是稟報一些事兒。

  準確的說,是稟報…柳羽此前吩咐他秘密施行的一些計劃,這些計劃…事關讓南陽穩定,讓南陽百姓心悅誠服!

  幽州,涿郡。

  城外,浩浩蕩蕩的烏桓人已經圍困涿郡十幾天了。

  他們放棄了劫掠幽州外圍“城郡”的城池、村落,馬不停蹄的殺至涿郡…就是帶著一個目的,控制幽州!

  幽州雖也是苦寒之地,但比起遼西、遼東…資源會豐富許多,這里有鑌鐵,可以鍛造兵器,有田畝可以讓他們果腹,也有數不清的漢人,可以作為他們的奴隸,為他們耕種!

  ——直搗涿郡。

  這一條戰略,更是體現出烏桓王丘力居的高瞻遠矚。

  單純的劫掠是解決不了烏桓人在大漢與鮮卑中間“夾縫求存”的現狀。

  他們必須…必須收納到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資源。

  而涿郡作為幽州的治所,它一旦被攻陷,連鎖反應…便是整個幽州會望風臣服。

  要知道…

  區別于鮮卑與南匈奴。

  東漢中晚期之后的塞內烏桓,他們不單單是一個單純的游牧民族,他們與幽州的漢人經過了幾十年的深入交流。

  許多烏桓人與漢人通婚…

  在漢人的幫助下,畜牧、農業、紡織、冶金、鍛造、制陶等等,烏桓…可以說應有盡有。

  乃至于,因為大漢每年的“恩賜”。

  一年當中,至少有一半的時間,烏桓人過的是定居生活。

  邊陲百姓痛恨鮮卑人,但烏桓…邊陲百姓與將士們的印象普遍不壞,這也是烏桓騎兵突然殺來…里應外合之下,輕而易舉的奪去了許多城池的根本原因。

  許多城池的郡守根本想不到…烏桓人是來劫掠的!

  當然…

  對于如今的烏桓胡騎來說,只要突破了面前的這高聳的城墻,進入涿郡…那整個幽州,到處都是房舍,到處都是炊煙,他們想吃哪一家就吃哪一家,吃完了他們的糧食,還要殺他們的男人…再…

  “大王…這便是涿郡,剛剛才經歷了一場瘟疫,方才解封不久,如今百姓們家中沒有多少存糧,官府的糧倉也是空空如也。”

  “只要…只要…大王能圍上那么一個月,這涿郡將不戰而降…”

  烏桓的大帳內…

  正在將涿郡情報稟報給烏桓王丘力居的是一個商人。

  因為“贖買政策”…大漢素來把烏桓當成是看門狗與哨兵,互相間自是少不得彼此互市。

  而一些不法的漢商不惜將大漢明令禁止的“鑌鐵”想方設法售賣給烏桓人,以此大發橫財…更有甚者,他們偷偷的為烏桓人偷運刀劍、弓弩,甚至販賣重要情報。

  這一次…烏桓能迅速的攻下整個幽州的邊陲諸郡,自是少不了他們的情報與里應外合。

  此番…

  一名漢商正在將此間涿郡的情報娓娓報送給丘力居。

  “只是…只是…”

  “只是前段時間,一個名喚‘天師道’的道教在涿郡內發展壯大,短短一個月,已經有幾萬教徒…小的,小的擔心…”

  “閉嘴!”不等這漢商把話講完,烏桓王丘力居眼眸中殺氣畢露。“漢庭兵馬本王都不放在眼里,會擔心個什么區區‘天師道’?”

  砰…的一聲,丘力居一拳重重的砸在簡陋的羊皮輿圖上,超準了涿郡的方向。

  面頰上的傷疤更加猩紅,猙獰觸目。

  自他喉嚨里,迸出簡潔的兩個詞:

  ——“今夜,攻城!”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