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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大連郡國,中嬰城邑,小聚降陌

  門外站立著的是天子劉宏與侍中荀或。

  他倆趕到時,柳羽正在與曹操正商討到關鍵的地方…

  荀或原本想要推門,卻被劉宏攔住。

  而當柳羽提及那所謂的“強干弱枝”,那所謂的“前門驅虎、后門進狼…”時,劉宏很難控制住他那季動且矛盾的心情。

  羽兒的話是說到他心坎兒里了!

  當然,柳羽之所以這么說,可不是肆意杜撰,而是歷史中血淋淋的記載。

  較之西漢,東漢的政權是在豪強地主支持下建立的,故而豪強地主在政治上、經濟上本就享有極大的特權。

  特別是到桓靈二帝時期,經濟、政權、人才選拔幾乎全部掌握在豪強地主的手中,他們又通過兼并土地、建立田莊的方式…實現了規模巨大、且多種經營、聚族而居兼有私人武裝特色的莊園經濟。

  隨著莊園經濟的不斷發展,豪強地主不只是控制了地方政治、經濟…

  更是都具備了一定的軍事力量。

  只不過,在黃巾起義前,這一股軍事力量終究是受到限制的…

  朝廷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豪強地主做大,乃至于培育武裝。

  豪強地主也不會肆無忌憚到公開征募兵勇…與朝廷作對,雙方保持著一份微妙的平衡!

  可黃巾起義…

  當漢靈帝下令,將軍制徹底放開以后,那就是一個全新的局面。

  這些地方的“莊園主”搖身一變,就變成了一方諸侯!

  他們很容易就能籌集出一支龐大的兵馬,通過兼并與擴張,他們兵馬的數量會進一步的增加,從而造成“擁兵自重”的局面!

  如果按照歷史的發展,中平五年,在平定黃巾后,天子劉宏被迫進行了一項改革,既“廢史立牧”,改州刺史為州牧,向地方官進一步的放權。

  造成的后果…

  是州牧權力空前膨脹、中央集權衰弱…

  乃至于諸侯割據的全面形成。

  不夸張的說,黃巾起義都沒有完成的覆滅大漢的任務,卻因為這些“擁兵自重”,因為這軍制的放權…因為這些塢壁林立,基層政權解體,使得大漢真正意義上的名存實亡!

  天子劉宏長長的吁出口氣。

  曹操則已經推開了門,看到荀或與“陳王劉寵”,原本的警戒心完全收斂…

  “三弟,自己人!”

  隨著曹操的聲音,柳羽也抬頭往門外望去…

  卻是一驚。

  陳王劉寵,這哪里是什么陳王劉寵,分明就是天子劉宏嘛。

  他又…又…又來了!

  倒是荀或生怕柳羽說錯話,連忙道:“柳弟,近來朝堂上局勢復雜多變,陳王也頗為苦惱,故而讓我帶他來向你討教一番。”

  “既來了,那便坐吧!”柳羽起身,請劉宏、荀或分別落座…

  一時間,這不大的書房里,坐下了柳羽、曹操、劉宏、荀或四人。

  “陳王此來多半是為那太平道的叛亂吧?”

  柳羽當先開口…

  他知道天子微服出宮一次不容易,得躲過多少雙眼睛呢?索性…開門見山。

  劉宏款款張口:“方才在門外時聽到柳觀主提及的那‘前門驅虎,后門進狼’,心中有所感悟,故而驚到了柳觀主。”

  “哪里的話…”柳羽解釋的道:“我不過是與我大哥閑聊幾句…也就是一家之言,不可當真。”

  “不!”劉宏抬手,“你方才提到的很有見地,可否細細的說說,倘若朝廷放開了軍制,有可能引發的一系列的后果!”

  柳羽的眼珠子一定。

  他輕咳了一下,既都這么問,那索性…就不瞞著了。

  軍制放開看似有百利而無一害,但后果很嚴重!

  馬元義又在牢房的墻上用石塊完成了“正”字的最后一筆,墻上已經有六個“正”字了,他被關了整整三十天。

  而三十天,可以發生很多事兒。

  比如,各地的太平道徒潛入各州郡,用石灰在城門、城墻上寫上“黃天當立”四個大字!

  各州起義同時爆發,相約暗號便是頭上包著一塊兒黃布,被官府稱為“黃巾賊”,或是“蛾賊”…

  如今…大漢的天下已經徹底大亂!

  當然,這些…馬元義并不關心。

  他關心的是…竟…沒有人來將他押入刑場問斬!

  更驚訝的是,一連三十天,除了有獄卒送來飯菜外,沒有人給他說一句話…像是要把他給活活的憋死一般。

  這太反常了!

  換位思考,他若是皇帝,若是抓到了這么一個太平道的神上使,那定然得施以車裂之刑,以儆效尤,以震懾太平道…

  終于…這一日,牢獄的大門被打開了。

  迎著那零星的火把…

  司馬防出現在了馬元義的面前。

  “司…司馬府君?”

  許久不說話,馬元義的聲音都變得磕絆了起來。

  司馬防沒有發出聲音,只是使了個眼色,有獄卒就將馬元義拖出,拖到了另外一個房間。

  馬元義只以為自己是大限將至,哪曾想…卻是被領入了一個干凈的房屋中。

  而房屋內,唯獨馬元義與司馬防兩人…

  這本沒什么,可意外的是,馬元義發覺,他的枷鎖、鐐銬均被解開,這讓他大感驚訝。

  “司馬府君不怕我?”

  “我怕你作甚?”司馬防倒是一副無畏的模樣,他指了指地上幾套干凈的衣服。“換套衣服!”

  “這…”馬元義有點懵…

  司馬防一撇嘴,“怎么?不想出去了?”

  馬元義尤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我出去?”

  他想說的是,他是欽犯哪…他是太平道的神上使啊,他怎么能出去呢?

  不應該五馬分尸,以儆效尤的么?

  “呵呵…”司馬防看出了他的想法,朗聲道:“太平道的神上使‘馬元義’已經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五馬分尸了,你不是還有個別名么?書法大家張芝的弟子易元蟆,名字雖不怎么好聽,以后就用這個名字吧…陛下特許饒過你性命!”

  馬元義感覺自己被嚇到了,五雷轟鳴般…

  一股深深的驚嚇籠罩全身!

  “陛下就…就不怕我…不怕我…”

  馬元義的話都有些顫動…儼然,還是無法相信!

  “哈哈…”倒是司馬防大笑道:“怕你再幫太平道謀反是么?呵呵…陛下派人赴幽州查過了,你娘可是天師道的信徒,如今已經從鬼卒升為一方祭酒,協助大祭酒管理幽州天師道的事宜…而這一次太平道九州叛亂,唯獨幽州獨善其身,這中間可少不得你娘的操持!”

  講到這兒,司馬防頓了一下,“何況,陛下與我都不相信,一個為了‘孝’字,為了‘救母’之恩不惜慨然大義赴死之人,會出獄后,再去那太平道…呵呵,話說回來,天師道只有‘圣女’、‘祭酒’么?就不能再填個神上使么?”

  司馬防這話,直接把馬元義說笑了。

  這下子,他全懂了…

  他的“孝”,他娘的行為…換取到了天子的信任,也換取到了他馬元義重獲新生的機會。

  等等…隨著思慮的周全,馬元義想到了更多。

  是不是可以理解為…

  是…天師道的柳觀主救了他兩次呢?

  如果…如果沒有這一個插曲,他馬元義一意孤行,效忠于太平道,是不是隨著唐周告密,而真的要被五馬分尸了呢?

  “咕冬…”

  下意識的咽下一口口水,馬元義不敢多想…

  細思極恐啊!

  他坦然的換上了干凈的衣服,屋內還很貼心的備上了溫水,讓他馬元義可以清洗下面頰與手腳上的污穢…

  做完這些…

  司馬防忍不住問道:“出獄之后,打算去哪?”

  馬元義則反問:“司馬府君難道不打算派人盯著我么?”

  司馬防擺手,“似乎沒有那個必要!再說了,現如今官兵可是頗為緊缺呀!”

  馬元義則笑道:“哈哈,司馬府君方才不是說,天師道內也能再填個神上使么?你看我…若是向柳觀主毛遂自薦的話?合適么?”

  司馬防眉毛一挑,他微微瞇了下眼睛,“若是你能立下大功,倒是一份向玉林柳郎不錯的投名狀!”

  “哈哈哈哈哈…”馬元義大笑,“大功?那還不簡單!論及中原地區黃巾叛亂的了解,便是那大賢良師張角也比不上我!”

  這話有些囂張了…

  偏偏,司馬防信了。

  也難怪,他長這么大,還沒有見過這么囂張的人!

  ——各方諸侯,大者連郡國,中者嬰城邑,小者聚降陌!

  玉林觀的一方書房內。

  當柳羽提及這一句后,天子劉宏倒吸一口涼氣,他仿佛已經在羽兒的推演下,看到了黃巾叛亂平息之后,大漢天下的分崩離析。

  楊賜那解除軍制限制的提議…簡直誤國!

  柳羽的話還在繼續,“陳王殿下,所謂…人心不古,又所謂從簡到奢易,從奢到簡難,誠然…軍制一旦放開,那便無法輕易收回,手中有五百兵那是莊園主,可有五千兵那就是軍閥…是諸侯了!割據一方,保家族興盛…才是這些家族的目的,至于王朝更替,那或許只會存在在他們的經驗世界里!”

  歷史上,漢靈帝廢史立牧后,首批選擇的是劉焉、黃琬和劉虞三人分任益州、豫州及幽州三州州牧!

  劉焉治理益州的前期頗有成效;

  黃琬上任豫州牧,不僅平定了作亂豫州的賊寇陸梁,還將豫州治理得有聲有色;

  劉虞在擔任幽州牧期間深得人心,不但平定張純、張舉的內亂,而且廣施仁政,讓幽州安居樂業。

  誠然…

  這些人一定程度上,對大漢的穩定做出了一些積極的影響。

  可…后期的所作所為,特別是劉焉的益州,就都有些圖窮匕現的味道了。

  前一刻,還可以是忠心耿耿的劉室重臣,后一刻就可以變成野心勃勃的東漢軍閥…

  這還是漢室宗親…

  那些姓“袁”的,姓“董”的,他們會做的更加的過分。

  “制度與人心么?”劉宏口中輕吟,他甚至有些后怕,得虧來了這玉林觀一趟,否則…當真采納楊賜的提議,那大漢沒有倒在太平道手上,卻倒在了這一紙詔令的手上。

  “那依柳觀主之見?當如何應對這太平道呢?”劉宏反問。

  荀或適時補充:“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如今能堪大任的名將陽球已經殞命,段颎不復當年之勇,太尉橋玄也六十余歲,讓他統兵更是不可能,新的將領中,能夠讓陛下信任的唯獨蹇碩一人,可他又操持著西園軍的防護,護衛陛下的周全…”

  荀或這番話已經說的足夠委婉…

  劉宏更不客氣,“滿朝尸位素餐,縱有北軍五大軍團,可何人能為將帥?”

  其實…

  當初楊賜已經提出了三人,只不過…因為這“軍制放權”的緣故,劉宏對楊賜提議的人也充滿了懷疑。

  哪曾想…

  柳羽直接道:“陛下是忘了那些‘帝之輔弼,國之棟梁’的太學生么?”

  此言一出…

  曹操的眼珠子一定,他就是太學生啊!

  不光是曹操,荀或也是眼眸凝起,他的侄兒荀攸也是太學生…

  這些年因為黨錮的影響,太學生的境況并不樂觀,許多太學生都歸鄉隱居…如今,倒是…

  劉宏眼眸微瞇…

  心里琢磨著,太學生,倒是一些可以用的人才。

  柳羽的話還沒講完:“陳王殿下可以奏請陛下,立刻派專人連夜調出太學的花名冊,一一落實十年之內畢業的太學生,這個數量應該超過五百人,此外…由尚書臺擬定詔書,派遣快馬,帶著詔書從洛陽四門而出,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奔赴全國,召集隱身在四方的士子、學子…緊急進京,商討討賊大計!”

  言及此處,柳羽的目光轉向曹操,“且不說別的,單我這位大哥曹孟德上下屆的太學生中,就不乏張邈、胡母班、荀攸、伍瓊、周毖等人…這些人中,諸如我大哥曹孟德,曾跟隨段颎學得騎馬、射箭、攻城等軍事技巧,諸如其它學子中,定然也不乏精通于謀劃、百工者!這些太學生分別領兵為將,便可解漢庭北軍將領不足的缺陷,至于…統帥!”

  柳羽頓了一下,“這個…就得選一位軍事才能過人,且有極強名望的,在下…就不敢妄言了!”

  別說,困擾著劉宏許久的平叛難題。

  竟在羽兒這邊,三言兩語就迎刃而解了…

  包括戰略層面的大方略…

  包括一將難求的困境…

  甚至,就連平叛之后,羽兒也考慮到了。

  他的話并不深奧,可每一句深入簡出,讓人聽得十分清楚,又十分信服。

  劉宏輕輕的呼出口氣。

  正想夸獎一句…

  哪曾想,曹操第一個站起來,“三弟,原來…這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哈哈哈,大哥我總算是有用武之身了。”

  終究是年輕時的曹操,沒有那么多的城府與內斂,倒是多出了許多鋒芒畢露!

  反觀劉宏…

  他思索的是,每一個太學生,都會像曹操這般,愿意來幫助朝廷平定叛亂么?

  那太學石經上“帝之輔弼、國之棟梁”的字眼,他們依舊銘記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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