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趙大海講情,許世彥也覺得目前不宜得罪人。
許家能在大房子立足,全仰仗著趙大海,咋地也不能不給趙大海面子。
“陳德勇你聽清楚了,今天是看在趙大叔的面子上,我再饒你這一回,趕緊走,別在這礙眼。”
聽見這話,那幾個小伙子趕緊抬著陳德勇上車,陳家人也灰溜溜走了。
陳德勇被送去公社醫院,連著打了三天針,傷處消腫,傷口也開始愈合。
后遺癥不知道有沒有,反正敢下地行走了。
陳家人連著鬧了兩場,半點兒便宜沒撈著,反倒惹得眾人厭煩,在村子里越發不招人待見。
而陳家和許家,也因為這兩回的事,成了死對頭。
轉眼間進了農歷八月,地里的莊稼該往回收了。
東江沿大隊一共就七百來畝地,往回收非常容易,全村老少齊動手,沒用幾天就把糧食全都收拾回來了。
趁著秋高氣爽,該曬的曬,該晾的晾,然后打豆子、扒苞米,全村老少齊上陣,忙了個不亦樂乎。
春種秋收,向來都是莊稼院里最忙的時節。
而對于參鄉的人來說,秋天還有一項更重要的任務,就是起參做貨。
園參的生長都是有規律的,從種子到起參做貨,分成兩個階段,一共六年時間。
第一年秋季,將開口的參籽播撒在參地中。
經過三年的生長,基本上可以長成煙卷到手指粗細,這叫做參栽子。
參栽子秋天從土里起出來,挑選出個頭好、身條好、無水銹傷疤的,重新栽到好土中,再長三年,才能起參做貨。
經過六年的生長,一棵人參差不多可以重一兩往上,最大的能有三四兩。
主要跟栽子大小、土壤肥力、后期管理有關。
人參的藥用價值非常高,但是山參資源極少,早在明清時期,就已經有園參種植。
撫松很多地方的地名都與人參有關,多數都是清末民國時期的大參園。
如今參園都歸公家所有,幾乎所有的公社、大隊,都有自辦參場參園。
東江沿大隊的參地不算多,連參栽子加在一起,六年的也才兩千多丈,當年做貨的,也就五百來丈。
所謂的丈,是參地專用術語,一般是指一丈長,五尺寬的面積,換算下來,大概也就五點幾平方米。
別小看這五平方米的參地,如果侍弄好了,可以出產水參十六七斤。
蒸熟曬干做成紅參,大概四斤左右,按目前的價格來算,差不多能賣三四百塊錢。
這個年月的三四百,那可不得了,要不然怎么各處公社都卯足了勁兒種植人參?太值錢了。
當然,在后世,隨著各種肥料的使用,園參產量可以達到每丈二三十斤。
只是人參價格受國際影響,波動很大,趕上價格低的時候,參農也賠的不輕。
隨著森林資源越來越匱乏,人參的行情倒是一路上漲。
“明天開始,上山起參,下面我點名,凡是點到名的,明早六點集合,去前川參地。”
九月二十號下午,眾人剛忙活著打完黃豆收入倉庫,隊長于善海便大聲吆喝起來。
起參也是有節氣的,早了人參漿氣不足,做貨不壓秤,晚了回漿也不行。
一般來說,都是秋分之前那幾天,上山起參。
“許世彥、許世祥、楊春明、趙建國、趙建設……”隊長念了一長串的名單。
起參就是把人參從地里刨出來,這個活不光要有力氣,還得有耐心。
手要穩,干活毛毛躁躁容易刨傷了底下的人參根莖,破壞其價值。
許世彥是出了名的心細、穩當,起參、栽參的活每年都有他,而且是第一個被點名。
九月二十一號早晨六點,被點名的四十個小伙子齊聚隊部門前,帶著各種起參的工具,還有麻袋,趕著馬車,直奔前川參地。
前川參地距離村子大概十來里地,就在之前許世彥帶人放山的附近。
山間小路崎嶇不平,馬車走的不快,半個鐘頭后,總算到了前川參地。
如今這時候還沒有參地專用的塑料布,多數都是用木頭破成板子,做成參棚,上面再覆蓋干草或是油氈紙一類防水。
所以遠遠望去,就見到一條條黑灰色的長龍,沿著山勢蔓延成片。
眾人剛到參園外,就聽見里頭的狗連聲叫喚。
看守參園的老李頭,扛著槍從參園里的房子走出來。
見到是隊里的人,這才上前,將樹枝做的大門敞開,放眾人進入。
“李大爺,這是大娘讓我給你捎上來的,棉衣棉褲,換洗衣服,還有煎餅、醬、咸菜、小炸魚。”
許世彥見到老李頭,趕緊把后背上的背囊遞過去,那里頭是老李太太昨晚特地收拾的東西。
“呦,這么沉啊,我家那老婆子,不知道又給我裝了多少吃的呢。
小許啊,謝謝你,你看我在山上,也顧不著家里頭,都是你幫忙照看。”
老李頭接過背囊,很是客氣的說道。
看參人一年到頭,只有臘月里土地完全凍實了,才能下山。
過完年不等出了正月十五,又得上山,常年不在家。
這山上看參可不是容易的活,要防著人來偷,也得防著野獸來禍害。
老李頭年輕的時候,是遠近聞名的炮手,指著打獵過日子,槍法一絕。
后來歲數大了體力不行,沒法上山打獵。
正好隊里弄了參地,就把他派上來看參,掙的工分倒是不少,就是不能回家,照顧不到家里。
老李頭知道許世彥心眼兒好,處處照顧老李太太,所以見了面對許世彥都格外客氣。
“瞧大爺說的,我現在住伱家的房子呢。
大娘不要我房租,菜園子里的菜也隨便我吃,應該是我謝謝大爺大娘才對。”許世彥聞言笑笑。
“也是,那咱倆就誰也不用跟誰客氣了。”
老李頭是個挺爽朗的人,當即拍著許世彥的肩膀哈哈大笑。
“要不要進屋喝口水啊?我剛燒了壺開水,正好還有春天采的暴馬子,給你們沏一壺。”
老李頭說的暴馬子,學名應該叫暴馬丁香,是山里的一種植物。
東北沒有茶樹,窮人也喝不起茶葉,就在春季擼一些暴馬丁香的葉子還有花,曬干了當茶喝。
這東西養胃,而且暴馬丁香的花非常香,沏茶挺好喝的。
“不了不了,今天開始起參,地里不少活呢,我們先去忙了。”
許世彥擺擺手,跟隨眾人一起,朝著今年起貨的那片參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