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荊,靖府,峣城。
整座城池,堅壁清野,固守數十日,城中士卒,已陷入糧草耗盡的境地,開始宰食馬肉。
再過幾日,馬肉便會耗盡,再無食物,士卒們又會陷入饑餓狀態。
想到這,悲喪的氣氛,就在城中每一處,不斷蔓延。
城外,寬闊的護城河,已被數之不盡的尸首所堵塞,水流斷絕。
尸體之上,有不少蚊蟲在飛舞,其中可見密密麻麻的蛆蟲,不斷翻卷、蠶食。
這些尸首,大部分穿著大離甲胃,一部分則是荊朝士卒。
兩方鏖戰,逝者為國犧牲,卻無法得到安葬的待遇,反而被同伴抬起,扔入河中,只為堵塞護城河,方便士卒們踏著尸首而過,攻擊城墻。
可見此戰,分外慘烈!
而峣城十里之外,駐扎著顧雨嵐麾下二十余萬大軍,連營數里。
一路攻城拔寨,輕松奪下六城,直至這峣城,顧雨嵐才遇到了硬骨頭,攻勢受到阻礙。
只因峣城之內,大荊名將洛凌光,率領全城士卒,寧死不降。
峣城城高城厚,外有護城河,內有羊馬墻,極難奪取。
而顧雨嵐善硬戰,不善攻城,面對峣城,雨嵐騎無法派上用場,只能用步卒一點一點的去拼,拿人命填滿護城河。
而洛凌光一方,雖坐擁堅城,但城中守卒不多,糧草較為稀缺,守得十分艱難,士卒越打越少,糧草幾欲耗盡。
兩方都付出了頗為慘痛的代價,但沒有一方愿意退縮。
雖然難啃,但顧雨嵐知道,必須打下峣城。
只要峣城敗了,靖府余下九城,必會望風而降。
所以哪怕艱難,也只能日夜勐攻,比拼兵力。
總有一日,城中萬余名守卒,必會死絕!
想到這,顧雨嵐不由苦笑,沒想到自己,也會有如此無奈的一戰。
不由得,她想起了那個人。
雖在攻打峣城,但整個蒼元大陸的局勢,她都有關注,自然知道巒國那邊發生的事情。
大離派遣十萬兵馬,援助巒國,卻被秦易擊敗,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她的耳中。
由此,她有想過。
當初是不是不該放了他。
這樣一來,大離就不會有如此可怕的敵人。
此子的天賦,太過驚人。
創造出無城可擋的攻城利器……
一旬時間,就攻陷了巒國半壁江山,兵臨黎京,圍困一國之都……
且略施妙計,就擊敗了大離第三名將……
這每一個戰績,攤到幾個人身上,都足以讓他們平步青云,可如今,卻全是由秦易一人創造!
他的名聲,應該超過了自己呢……想到這,顧雨嵐滿心感嘆。
曾幾何時,那個小小的策士,竟然成長到這種地步,真的很厲害呢……
感慨之后,顧雨嵐美眸微轉,望向桌桉上的一幅畫。
是一副月夜圖。
明月之下,是一片湖泊,湖泊前,有一條小橋。
橋上,一個白衣男子,輕摟著身旁女子的香肩,兩人緊緊相依。
看著這幅畫,顧雨嵐輕抿紅唇,而后一笑,百媚橫生,“就算回到從前,我也還是不愿殺你。”
峣城,臨時營帳。
“將軍,馬肉已經……已經吃完了……”一名面色發黃,蓬頭垢面的將領,哀聲說道。
大荊武狀元,蒼元第一刀手洛凌光,艱難的站了起來,他滿臉胡須,長發凌亂地垂散著,嘴唇發白,身形瘦削,彷佛一陣風就能吹倒,再無曾經意氣風發、身姿挺拔的模樣。
但他的雙眼,依舊炯炯有神,其中閃爍著寧死不屈的光芒。
“那就遍尋各地,尋找可食之物,野菜、雜草……都可以拿來充饑。”洛凌光沉聲說道。
偏將搖了搖頭,一臉絕望,“這些都被城中的百姓吃完了……將士們開始吃土、吃樹皮、吃甲胃里的皮革……吃到肚子鼓脹,數日難消……”
洛凌光聽聞如此,不由悲嘆一聲。
“將軍,聽說城中一些士紳的家中,還有存糧……”偏將說到這,沒有說下去,而是偷偷瞥向洛凌光,眼中有著濃濃的期盼。
洛凌光頓時怒道,“不可,縱使是餓死,也不能搶奪百姓的糧食!”
偏將沒有答話,他知道,再過一段時間,餓到極致,將士們可不管這些。
蒼元大陸數百年來,征戰不停,其中就有數次極其慘烈的守城戰。
慘烈到什么程度?
慘烈到,城中本有數萬將士,十數萬百姓,但到了城破之際,城中僅剩千名將士,以及數萬百姓。
百姓并未參戰,他們哪去了,值得深思。
這便是洛凌光極其擔憂的,若真要走到這一步,他唯有自刎,而后讓偏將獻城投降。
絕不能讓城中,出現人間煉獄的模樣!
但現在,還不是投降的時候,洛凌光定聲說道,“讓大家再堅持一下,陛下一定會派兵支援我等!”
“峣城乃靖府重城,不容有失,陛下不會置之不理的!縱使陛下力有未逮,也一定會請求臨瞻相助,我們一定會有援兵的!”洛凌光一字一頓說道,不知道是在說服偏將,還是在說服自己。
大荊王朝,宮城。
西北角,一幢五層高樓。
五樓之中,沒有窗臺,狂風勐吹,屋內帷幔不斷飄蕩。
中央,一名龍袍男子負手而立,面容沉郁,頗顯憔悴。
雖氣色不好,但身姿依舊挺拔,其負手而立,透過窗洞,望著天上高懸的明月。
“你說,天上若有主宰,會如我這般頹然嗎?”龍袍男子突然問道。
身后,白衣老者大占士躬身而立,聽到問話,連忙答道,“回稟陛下,天有晴雨,月有圓缺,狂雨月缺之際,便是天上主宰愁悶之時。”
龍袍男子聽了,不由苦笑一聲,“這么說,天上的主宰,過得比我還不如意啊……”
掩去郁郁之色,龍袍男子回身,目光炯炯的問道,“適才卜筶的結果,如何?”
“二陽笑筶,神笑而不語,乃半吉半兇之兆。”大占士快速答道。
聽聞如此,龍袍男子,也正是大荊天子康天澤,微微松了口氣。
幸好不再是二陰怒筶。
上次得知是二陰怒筶的卦象,他驚得連飯都吃不下,夜不成寐。
如今,卦象突然轉變,是哪兒出現了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