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吼！
龍吟聲再起，顧陽的降龍掌力已經蓄勢待發，如即將噴涌的火山，似風云色變的雷暴。
顧陽望著八思巴，眸光睥睨，殺意沸騰。
“三息已至，和尚再不出手，顧某便一掌拍死你，再砸了這白塔寺！”
八思巴面色微微一變。
此刻的他已經調動了所有的精神，將變天擊地大法催動到極致，雙目幽深如淵。
本以為顧陽會有所顧忌，但現在看來，他并非虛張聲勢，而是真的要和自己決出生死！
“如此，便得罪了。”
八思巴抬首，雙目望著顧陽，眼中有著奇異的流光。
而就在時，一道清脆靈動的聲音響起。
“住手！”
眉衣也爬上了山，看到八思巴即將對顧陽出手，她心中一急，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雖然顧陽之前展示了鬼神莫測的武功，但是對從小在蒙元草原長大的她來說，帝師八思巴的威名早已傳得神乎其神，幾乎是不敗的象征。
然而不管是顧陽還是八思巴，都沒有理會她。
兩位大宗師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神思已不在方寸之間，周圍的一切都在淡化，好似云煙化雨，風吹霧散。
眉衣華麗的長裙上沾染了泥土，但她全然不在乎，奔向樹下的兩人。
然而在走到兩人十丈之處時，無形的氣罩浮現，將她猛地震飛。
顧陽和八思巴已經進入了無形的精神交鋒，用道家的話來說，就是元神交戰，陰魂出游，至兇至險。
古時有絕世強者修煉，精神遨游天地，一坐就是幾十天，不吃不喝，這期間心跳和呼吸全都停止，旁觀者還以為是魂魄離體。
現在顧陽和八思巴就是處于這個狀態，只是他們都是內力深厚之人，真氣會自動護體，保護肉身。
眉衣被真氣震飛，眼看就要掉落山崖。
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背上，醇厚的佛門真氣幫她化解了震蕩之力，讓她落在懸崖邊上。
“阿彌陀佛，女施主不要沖動，他們兩位都是功參造化的絕頂高手，有真氣護體，萬萬不可上前。”
眉衣扭頭，看到竟是一位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他氣象高華，湛然清凈，小小年紀就已經有大師之姿。
正是凈心。
眉衣猶豫了下，問道：“那個白衣人，他能打過八思巴上師嗎？”
凈心淡淡道：“此戰之后，上師若能活下來，就已經算是僥幸了。”
眉衣身子一僵，不可思議道：“你……你的意思是……他比上師還要厲害？”
凈心望著那白衣俊朗的年輕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恍惚，仿佛又想起了昔日京都牡丹園中，眾人開懷暢飲，在醉意中結拜的一幕幕。
良久，他嘆道：“他曾是我最敬佩的人。”
“他到底是誰？”
眉衣緊緊盯著顧陽，看著那張平日里玩世不恭的面容，此刻變得莊嚴肅穆，在月色下流轉著晶瑩的玉光。
這一路走來，她也曾好奇問過對方的姓名，但都被對方搪塞過去了。
她知道白衣人一定是個大有來歷的人，因為他武功太高了，只是她還是低估了對方，沒想到就連八思巴上師都不如他！
“他是……天榜第一，武神顧陽。”
凈心雙掌合十，淡淡道。
此刻的顧陽，已經不在白塔寺中，而是處于八思巴營造的精神世界。
他藝高人膽大，給八思巴時間讓其充分準備，然后再主動踏入對方的精神世界，相當于讓出了先手。
此刻他周圍人潮如海，顧陽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換上了一身青色的書生長袍，一副準備進京趕考的打扮。
“有趣。”
顧陽環顧四周，以他的修為，竟然都看不出什么破綻，而他一身驚天動地的功力，此刻也消失不見了。
看著自己的雙手，感受著那脆弱的肉身，顧陽眼中驚訝，這變天擊地精神大法果真神奇。
甚至顧陽能察覺到有一種力量在腐蝕他的神智，無形之中讓他的記憶漸漸模糊。
“也罷，既來之，則安之吧。”
顧陽灑然一笑，絲毫沒有擔憂的樣子，大步向前，進京趕考。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轉眼之間，就是十年過去。
顧陽已經忘記了所有記憶，徹底融入了這個精神世界中，現在的他，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普通的書生。
這十年間他屢次名落孫山，也曾挑燈夜讀，也曾痛哭流涕，深刻的體會到了功名場上的辛酸不易。
終于，在顧陽第三十六歲時，他中了舉人，高興地幾乎發瘋，后來他勢如破竹，又考中了探花，得皇帝賞識，多少王公貴族想找他當乘龍快婿。
再后來，他娶了戶部尚書家的大小姐，名為蕓兒。
在老丈人的幫助下，他平步青云，最終竟做到了宰相之職，借助職務之便，貪墨銀兩數百萬，一時間，居有豪宅，行有華車，身穿錦衣，懷抱佳人。
當真是享盡了千般榮華，萬般富貴。
更讓人嫉妒的是，他妻妾成群，兒孫滿堂，承歡膝下，享盡天倫之樂。
然而在儲君之事上顧陽站錯了隊伍，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
他全家被流放疆外，妻子蕓兒在路上病死，后來他才知道，蕓兒將食物都留給了自己，肚子里都是草糠。
最疼愛的孫子也死在了路上，是被他親手捂死的，因為小孫子患了重病，萬分痛苦，只想求一個解脫。
八千里路云和月，最后陪在他身邊的，只剩下平時器重的長子，和不太喜歡的二兒子。
結果長子偷了眾人的行囊逃走了，害得他被關差虐打，若不是二兒子挺身相護，他直接就被打死了。
二兒子恪盡孝道，一直精心照顧著他。
又過了十年，顧陽已經白發蒼蒼，動彈一下都要喘上半天，而他的二兒子，在半年前上山打獵時，被老虎咬死了。
天地之大，只剩下一個孤家寡人。
顧陽躺在散發著霉味的木床上，老眼渾濁，正在等死，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頭，百年歲月，滄海桑田，讓人感慨萬千。
他這一生，有過寒窗苦讀，有過潑天富貴，有過背叛，也有過深情。
王權富貴，功名利祿，嬌妻美眷，愛恨情仇，統統都做了塵土，在這百年光陰中，恍如隔世，萬般成空。
就在這時，一個云游和尚托缽而來，當頭棒喝。
“還不皈依？”
